向秀(约227-272年),字子期,河内怀(今河南武陟西南)人。魏晋竹林七贤之一。官至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向秀雅好读书,与嵇康、吕安等人相善,隐居不仕。景元四年(263年)嵇康、吕安被司马氏害死后,向秀应本郡的郡上计到洛阳,受司马昭接见任散骑侍郎、黄门散骑常侍、散骑常侍,与任恺等相善。向秀喜谈老庄之学,曾注《庄子》,“妙析奇致,大畅玄风”(《世说新语.文学》)。注未成便过世,郭象承其《庄子》余绪,成书《庄子注》三十三篇。另着《思旧赋》、《难嵇叔夜养生论》。
1历史思想相对于“竹林七贤”里的其他人,向秀似乎名气不够响亮,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里记载也不很多,但是,千百年的岁月流逝却无法抹去向秀的独特光彩。
向秀少年时即为同郡山涛所知。在山涛的接引之下,结识嵇康与阮籍,同为“竹林之游”。
向秀虽然没有完整的文集传世,但在当时他却是着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其主要着作有《庄子注》,时人称此注“妙析奇致,大畅玄风”(《世说新语.文学》),“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晋书.向秀传》)。吕安见后叹为“庄周不死矣”。向秀还着有《周易注》,传称“大义可观”,然“未若隐《庄》之绝伦”,二注今皆已佚。又有《难嵇叔夜养生论》一篇,收于《嵇中散集》中;《思旧赋》一篇存《文选》和《晋书》本传中。
向秀向秀所着一书、一论、一赋三种作品,均为问鼎之作:其《庄子注》开创玄学注《庄》新思路,后人难望其项背;《难养生论》匠心独运,与嵇康难分高下;《思旧赋》更是堪称绝唱,魏晋时期无赋可与之比肩。
经历了嵇、吕事件的大悲大痛,向秀在惆怅和迷茫中大彻大悟,在苦闷和徘徊中大彻大悟,心境更加趋于淡泊宁静,用心阐发庄子思想的精神。向秀本传或言,秀游讬数贤,萧屑卒岁,都无注述。唯好庄子,聊应崔撰所注,以备遗忘云。但遗憾的是其中《秋水》、《至乐》两篇还未注解完,向秀就去世了。
那时候向秀的儿子还小,没有将父亲的注释光扬天下,被郭象将文稿窃取,“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以自己的名义大行天下了。此事见于《世说新语.文学》,《晋书》因之。其后千百年来,世人一谈到《庄子》的注释,就将郭象奉为大家,而忽视了向秀的显着功绩。这大概是中国文化历史上最着名的侵犯知识产权案例了。
关于向秀注《庄子》,还有个有趣的插曲。开始向秀注释的时候,嵇康说,《庄子》中的玄言妙旨会被注释弄得僵滞,以前也没有一个较好的注,向秀不如不注。后来向秀注基本写就,拿出来给嵇康看,嵇康才知道向注使《庄子》的玄理更加美妙,因此对向秀的才识大为叹服。
向秀肯定“口思五味,目思五色”是“自然之理”、“天地之情”,主张“开之自然,不得相外也”,又认为必须“节之以礼”,“求之以事,不苟非义”,由此推及人的社会心理和欲求,如名利富贵等,从而强调合“自然”与“名教”为一。通过向秀注解所体现出来的儒道两家经典的互解,“使儒道两家的分歧,通过字句上的精心诠释而得以化解,为经世致用奠定思想基础”。《难养生论》为向秀为启发嵇康进一步阐述其养生思想而着,向秀以世俗见解立意,并非其真实意识表示。
向秀与嵇康关系最密,同时又通过嵇康结识了东平人吕安。嵇康“性绝巧而好锻”,于是经常可以看到二人在嵇康家门前的柳树下打铁自娱,嵇康掌锤,向秀鼓风,二人配合默契、旁若无人、自得其乐,同时也为了“以自赡给”,补贴一点家用。向秀还经常去吕安家帮他侍弄菜园子,三人可谓情投意合。
向秀助嵇康打铁时,亲眼见证了钟会被嵇康奚落。这件事情成了嵇康被杀头的源头。向秀目睹了后来发生的一切,这些事也影响了他以后的人生道路。
据《晋书.向秀传》中记载:康既被诛,秀应本郡计入洛。文帝问曰:“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为巢许猖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帝甚悦。秀乃自此役。——司马昭在杀了嵇康以后,还要威*向秀吞下这枚“苦果”:你以前不是要隐居吗,怎么不学人去采薇了呢?向秀为保命计,只得顺其意说:“像巢父和许由这样的人,并不了解尧帝求贤若渴的用心,所以隐居的生活并不值得羡慕。”但他内心中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在强权之下的生命,就像浮尘一样轻忽。
向秀曾经主张无为政治,然而他所主张的无为政治,是“任自然而不加巧”。但当他选择了只做官不做事,就变成消极无为了。做官并非他的本意,因此他的内心更加痛苦。陈寅恪先生说向秀“在嵇康被杀后,完全改节自图,弃老庄之自然,遵周孔之名教”,但是细读他的《思旧赋》,那种刻骨的痛却在昭示着他的不甘与愤懑。所谓的“改节自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2作品着述思旧赋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
3思旧赋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背景:"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和向秀二人,交谊很厚.后来,嵇康因不服晋王司马昭独揽朝政,被诬陷杀害.向秀在嵇康被惨杀后,在统治者的高压下勉强出任官职.一次,他经过好友嵇康的旧居,听到邻人凄恻的笛声,不禁悲从中来,深深悼念嵇康,写下了这篇情恳意恻的>;.这赋虽然很短,却成了悼念亡友的代表作.难嵇叔夜养生论难曰:若夫节哀乐、和喜怒、适饮食、调寒暑,亦人之所修也,至于绝五谷、去滋味、寡****、抑富贵,则未之敢许也。何以言之?
夫人受形于造化,与万物并存,有生之最灵者也。异于草木:草木不能避风雨,辞斤斧;殊于鸟兽:鸟兽不能远网罗而逃寒暑。有动以接物,有智以自辅,此有心之益,有智之功也。若闭而默之,则与无智同,何贵于有智哉!有生则有情,称情则自然。若绝而外之,则与无生同,何贵于有生哉!
且夫嗜欲、好荣恶辱,好逸恶劳,皆生于自然。夫「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崇高莫大于富贵。」然富贵,天地之情也。贵则人顺己以行义于下,富则所欲得以有财聚人,此皆先王所重,关之自然,不得相外也。又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但当求之以道义。在上以不骄无患,持满以损俭不溢,若此何为其伤德邪?或睹富贵之过,因惧而背之,是犹见食之有噎,因终身不飧耳。
神农唱粒食之始,后稷纂播植之业,鸟兽以之飞走,生民以之视息,周孔以之穷神,颜冉以之树德。贤圣珍其业,历百代而不废。今一旦云五谷非养生之宜,肴醴非便性之物,则「亦有和羹」、「黄?无疆」、「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皆虚言也!博硕肥?盾,上帝是飨,黍稷惟馨,实降神?,神?且犹重之,而况于人乎?肴粮入体,不逾旬而充,此自然之符,宜生之验也。
夫人含五行而生,口思五味,目思五色,感而思室,饥而求食,自然之理也,但当节之以礼耳。今五色虽陈,目不敢视,五味虽存,口不得尝,以言争而获胜则可焉,有芍药为茶蓼、西施为嫫母,忽而不欲哉!苟心识可欲、而不得从,性气困于防闲,情志郁而不通,而言养之以和,未之闻之也。
又云「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馀岁,下可数百年」,未尽善也。若信可然,当有得者。此人何在?目未之见。此殆影响之论,可言而可不得。纵时有蓍寿?老,此自特受一气,犹木之有松柏,非导养之所致。若性命以巧拙为长短,则圣人穷理尽性,宜享遐期。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上获百年,下者七十,岂复疏于导养邪?顾天命有限,非物所加耳。
且生之为乐,以恩爱相接,天理人伦,燕婉娱心,荣华悦志,服食滋味,以宣五情;纳御声色,以达性气,此天理之自然,人之所宜、三王所不易也。今若舍圣轨而恃区种,离亲弃欢,约己苦心,欲积尘露,以望山海,恐此功在身後,实不可冀也。纵令勤求,少有所获,则顾影尸居,与木石为邻,所谓不病而自灾、无忧而自默、无丧而疏食、无罪而自幽,追虚徼幸,功不答劳,以此养生?未闻其宜。故相如曰:「必若欲长生而不死,虽济万世犹不足以喜。」言背情失性,而不本天理也。长生且犹无欢,况以短生守之邪?若有显验,且更论之。
3个人概述向秀少年时即以文章俊秀闻名乡里,后来研读《庄子》颇有心得,于乡里讲学时为山涛所知。山涛听向秀所讲高妙玄远,见解超凡,如同“已出尘埃而窥绝冥”,二人遂成忘年之交。在山涛的接引之下,认识了嵇康与阮籍,同为“竹林之游”。向秀好读书,与嵇康、吕安等人友善,但不善喝酒。向秀性格平和,习惯于低调处世,走向朝廷之路,实属不得已;景元四年(263年)嵇康、吕安被司马氏害死后,他只好到洛阳任散骑侍郎、黄门散骑常侍、散骑常侍。
向秀喜谈老庄之学,当时《庄子》一书虽有流传,但过去的旧注“莫能究其旨统”,曾注《庄子》一书,没注完就过世了,郭象则承其《庄子》余绪,成书《庄子注》三十三篇。着有《思旧赋》、《难养生论》。
4古籍记载向秀,字子期,河内怀人也。清悟有远识,少为山涛所知,雅好老庄之学。庄周着内外数十篇,历世才士虽有观者,莫适论其旨统也,秀乃为之隐解,发明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也。惠帝之世,郭象又述而广之,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焉。始,秀欲注,嵇康曰:“此书讵复须注,正是妨人作乐耳。”及成,示康曰:“殊复胜不?”又与康论养生,辞难往复,盖欲发康高致也。
康善锻,秀为之佐,相对欣然,傍若无人。又共吕安灌园于山阳。康既被诛,秀应本郡计入洛。文帝问曰:“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为巢许狷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帝甚悦。秀乃自此役,作《思旧赋》云: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嵇意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并以事见法。嵇博综伎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泉,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想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曰: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追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在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伫驾言其将迈兮,故援翰以写心。
后为散骑侍郎,转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卒于位。二子:纯、悌。
世说新语〈言语》: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咨嗟犹叹赏)。(《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弱冠,着《儒道论》,弃而不录。好事者或存之。或云:‘是其族人所作,困于不行,乃告秀,欲假其名。’秀笑曰:‘可复尔耳!’后康被诛,秀遂失图,乃应岁举。到京师,诣大将军司马文王,文王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能自屈?’秀曰:‘常谓彼人不达尧意,本非所慕也。’一坐皆说。随次转至黄门侍郎、散骑常侍。”)《文学》:“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秀别传》曰:“秀与嵇康、吕安为友,趣舍不同。嵇康傲世不羁,安放逸迈俗,而秀雅好读书,二子颇以此嗤之。后秀将注《庄子》,先以告康、安,康、安咸曰:‘此书讵复须注,徒弃人作乐事耳。’及成,以示二子,康曰:‘尔故复胜不?’安乃惊曰:‘庄周不死矣!’后注《周易》,大义可观,而与汉世诸儒互有彼此,未若隐《庄》之绝伦也。”《秀本传》或言:“秀游托数贤,萧屑卒岁,都无注述,唯好《庄子》,聊应崔撰所注,以备遗忘”云。《竹林七贤论》云:“秀为此义,读之者无不超然,若已出尘埃而窥绝冥,始了视听之表,有神德玄哲,能遗天下,外万物。虽复使动竞之人顾观所徇,皆怅然自有振拔之情矣。”)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俊才,(《文士传》曰:“象字子玄,河南人。少有才理,慕道好学,托志老庄,时人咸以为王弼之亚。辟司空掾、太傅主簿。”)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文士传》曰:“象作《庄子注》,最有清辞遒旨。”)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任诞》: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晋阳秋》曰:“于时风誉扇于海内,至于今咏之。”)《简傲》:锺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锺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以言。锺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就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噉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钟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5政治主张向秀早年淡于仕途,有隐居之志。嵇康被司马昭杀害后,为避祸计,不得已顺应朝廷威*拉拢而出仕,先后任散骑侍郎、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等职,但“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这一点很像东汉末的徐庶——徐庶之母为曹*所拘,不得已进入曹营,但他不发一言,不献一策,以沉默来对抗强权,向秀也是这样。
6哲学思想1、向秀万物自生、自化的崇有论哲学观点主张本体论玄学。
向秀论证了万物“不生不化”同于“生化之本”的过程,他在“无待逍遥”和“与变升降”的立身处世方面也有初步展开玄理,涉及到了部分社会政治实际。东晋谢灵运《辨宗论》评说:“昔向子期以儒道为一”(《广弘明集》卷18),《世说新语.言语》注引《向秀别传》记载:“(秀)弱冠着《儒道论》,弃而不录,好事者或存之”。贯通儒道是向秀一直怀有的学术理想,《庄子》注阐发的“自生自化”玄理新义亦是为此目的服务。
对于名教与自然的看法,向秀既肯定“口思五味,目思五色”是“自然之理”、“天地之情”,主张“开之自然,不得相外也”,又认为必须“节之以礼”,“求之以事,向秀非义”,由此推及人的社会心理和欲求,如名利富贵等,从而强调合“自然”与“名教”为一。通过向秀注解所体现出来的儒道两家经典的互解,“使儒道两家的分歧,通过字句上的精心诠释而得以化解,为经世致用奠定思想基础”不苟。2、向秀对《庄子.逍遥游》的注解庄子逝世后,他的学说沉寂了数百年,终于在魏晋之际,在竹林七贤的心中复活。嵇康、阮籍沿着《庄子》的游心之路,激烈反对社会体制,打出了“越名教任自然”的旗帜:嵇康奋起反抗,白白送掉了性命;阮籍借助虚幻的神仙境界,却抑郁而终。面对现实,向秀“觉悟”了。他清醒地看到,在社会体制的铜墙铁壁面前,个人的反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脱离社会的自由逍遥只是幻想,沿着“游世”方向前行,恐怕是惟一的出路。他不愿步嵇康后尘,在朝廷与山林之间,他无奈地选择了前者。作为最后一个出山的竹林名士,向秀准备与早已入仕的山涛、王戎一起,在高官厚禄中“逍遥”。
在混迹于西晋宫廷的日子里,向秀对《庄子.逍遥游》中关于大鹏与小鸟的描述,有了超越前人的感悟。在这两个反差巨大的意象中,他竟然发现了本质的平等:逍遥是生命存在的最佳境界,而逍遥又是本性的满足,如果满足了自己的本性,那么逍遥本身是没有任何差异的,犹如在金床上或木床上,睡着后的感觉都一样。从这个角度看,只要适合自己的本性而自我满足,那么不仅小人物与大人物,即使圣人与凡人,其逍遥也是没有差别的。向秀运用这一发现刷新了思想界对“逍遥”的理解,融铸在其《庄子注》中。根据《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所称“向子期、郭子玄《逍遥义》”,向秀认为理想的“逍遥”境界存在于现实世俗社会之中,不是由外在主宰“本体”施予获得,关键在于各任其性,各当其份。“性”、“分”是属于人们内在的“自然之理”,按照其《难养生论》主张的“****自然”观念,只要满足人的自然本性要求,上九万里高空的大鹏与抱榆枋即止的尺鷃都可以达到逍遥至境。凡人资于“有待”而逍遥,圣人“无待”不是绝对遁世,只是能够顺有待“与物冥”适应任何物质环境,实际还是通物情而有所待。
如此,自由逍遥只需性分自足、得其所待,凡人与“至人”可以“同于大通”。这种逍遥义的哲学基础仍是万物“自生自化”的本体思想,其对世俗名教的认同经过郭象发展便成为“身在庙堂心在山林”的士大夫处世人格理想。
7个人成就向秀虽然没有完整的文集传世,但他却是少有的大哲人大文豪。据记载,向秀主要着作有《庄子注》,时人称此注“妙析奇致,大畅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其好友吕安见此注后叹为“庄周不死矣”。向秀还着有《周易注》,今佚。又有《难养生论》一篇,存《嵇康集》中;《思旧赋》一篇存《文选》和《晋书》本传中。
《难养生论》关于向秀注《庄子》,还有个有趣的插曲。开始向秀注释的时候,嵇康说,《庄子》中的玄言妙旨会被注释弄得僵滞,以前也没有一个较好的注,向秀不如不注。后来向秀注基本写就,拿出来给嵇康看,嵇康才知道向注使《庄子》的玄理更加美妙,因此对向秀的才识大为叹服。向秀在经历了嵇、吕事件的大悲大痛,向秀在惆怅和迷茫中大彻大悟,在苦闷和徘徊中大彻大悟,心境更加趋于淡泊宁静。他到洛阳以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庄子思想的研究之中。于是闭门谢客,潜心作注,用心阐发庄子思想的精神。但遗憾的是其中《秋水》、《至乐》两篇还未注解完,向秀就去世了。
向秀所着一书、一论、一赋三种作品,均为问鼎之作:其《庄子注》开创玄学注《庄》新思路,后人难望其项背;《难养生论》匠心独运,与嵇康难分高下;所作《思旧赋》更是堪称绝唱,魏晋时期无赋可与之比肩。
8代表作品1、向秀《思旧赋并序》,全文如下: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悯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蹰。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馀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2、《思旧赋》写作背景“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和向秀二人,交谊很厚.后来,嵇康因不服晋王司马昭独揽朝政,被诬陷杀害。向秀在嵇康被惨杀后,在统治者的高压下勉强出任官职。一次,他经过好友嵇康的旧居,听到邻人凄恻的笛声,不禁悲从中来,深深悼念嵇康,写下了这篇情恳意恻的《思旧赋》。这赋虽然很短,却成了悼念亡友的代表作。
向秀的作品3、《思旧赋》的文学地位向秀《思旧赋》的艺术独创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思旧赋》是魏晋之际极重要的文学作品,对后世文学亦有深远的影响。
《思旧赋》“昔李斯”四句,用李斯蒙冤而死的古典,喻说嵇康蒙冤而死的今典。李斯是暴秦的功臣,嵇康是高洁的隐士,两人的价值观、性格和行为根本不同,但是蒙冤而死这一点则相同。此是两人之间唯一的,也是至关重要的相同点。以李斯比嵇康,看似不伦不类,实际确切地揭示出嵇康是被诬谋反蒙冤而死这一历史真相。揭示嵇康含冤而死,是全文必不可少的前提,通过用典,确立了前提。不仅如此,以李斯比嵇康,既是比喻,同时亦是对比(反比),对比出嵇康视死如归的品格,高洁的志趣。要之,这是用典的险笔,但是非常成功。
在阮籍《咏怀诗》组诗中,古典字面、今典实指的用典艺术,始成为重要手法。如第三十一首“驾言发魏都”,用战国魏亡国的古典,喻说曹魏亡国的今典。古典与今典之间的相似性,是古今两个亡国的国名相同,用典可谓精切。其中“身竟为土灰”之句,是用曹*《夏门行》“腾蛇乘雾,终为土灰”,和阮籍父亲阮瑀《七哀诗》“良时忽一过,身体化土灰”的今典(语典),潜在而确切地给出了本诗指向曹魏今典(时事)的路标,用典可谓精深。这标志微言政治抒情诗的主要艺术手法,已经从曹植的诘问、反语等手法,转变到了用典。向秀与阮籍同时,向秀《思旧赋》古典字面、今典实指的手法,是否来自《咏怀诗》,姑可不论;但是可以肯定,《思旧赋》在赋体文学中采用古典字面、今典实指手法,以表达政治微言,乃是一项创新。
此后微言政治抒情诗文,如陶渊明《述酒》、左思《咏史诗》、庾信《拟咏怀》,直至唐代李白《远别离》、杜甫《杜鹃》、南宋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弟》、宋元之际谢翱《登西台恸哭记》、明末清初钱谦益《有学集》、《投笔集》、近代陈三立《散原精舍诗》等,皆以古典字面、今典实指作为主要艺术手法。可以说,中国政治微言抒情诗以古典字面、今典实指的用典艺术作为主要艺术手段的传统,是由阮籍和向秀共同确立的。
中国文学史上的微言政治抒情诗,往往出现在政治幽暗时期。微言抒情诗之微言,是诗人在政治压力和恐怖统治下,要揭露被政治谎言所掩盖的现实真相,表达真实思想感情,而又不能明言,以避免********,所采用的特殊艺术手法。优秀的微言抒情诗,其寓意往往可以通过体会和实证,而获得确认。微言抒情诗的艺术效果,则是言外有无穷之意,有一种特殊的韵味(韵味或来自意象,或来自微言,有所不同;皆为言外之意,则相同)。
在中国微言政治抒情诗的艺术手法中,诘问、反语等手法,或难以指事(如诘问),表现力有所不足;或近于直言(如反语),容易为统治者察觉,给作者带来危险,尚非理想的微言艺术。而用典,则古典字面,较为安全(用典越深,危险越少);今典实指,尤能指事(用典越精,指事越确)。用典注定要发展成为中国微言政治抒情诗的主要艺术手段,原因即在于此。
古典字面、今典实指之所以可能,原因亦在于历史往往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在此意义上,亦可以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思旧赋》的比兴在文学史上的独创性《思旧赋》序云:“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赋云:“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命于领会兮,寄馀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这两节文字所描写情景是相同的:从嵇康临终前所奏琴声的绝响,到现在山阳嵇康旧居邻家笛声的复起。在一篇篇幅不大、惜墨如金的作品中,反复描写同一情景,而不惜笔墨,这显然是作品重心所在,寄托有深意。
在这两节文字的意象中,最突出的意象是音乐意象,包括当时嵇康所奏响的琴声,和现在山阳邻家所吹响的笛声。琴声、笛声两种意象之间,有一种连续性,此连续性,就在于同为优美的音乐之声,在于似断实连,彼伏此起,“妙声绝而复寻”。绝,灭也。寻也者,继续、连续也。
琴声、笛声“妙声绝而复寻”,象征了嵇康虽死犹生,象征了嵇康精神不死,永远活在人们心里。
覆按此节文字之上文云:“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蹰。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追问嵇康形神逝其焉如,实是希冀嵇康精神不死。此节文字象征嵇康虽死犹生,活在人们心里,正是回答了上文的追问。其下文云:“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上下文两言自己之心,实表示嵇康亦活在自己心里。
琴声、笛声“妙声绝而复寻”,这是兴,是触景生情、借眼前景道心上事、言外有无穷之意的兴。(如《文心雕龙.比兴》篇所说:“兴者,起也”,“起情者依微以拟议”,“明而未融,故发注而后见也”。)这是极为优美的兴象。因为它是听觉意象、音乐意象,所以至为空灵、优美。(兴象是由兴而来的意象。兴象通常是视觉意象,“妙声绝而复寻”则是听觉意象、音乐意象。视觉意象较实在,听觉意象则空灵,作为音乐意象尤为优美。)这是极为优美的兴象,因为它言有尽而意无穷、韵味无尽。
用音乐意象“妙声绝而复寻”,象征死者虽死犹生,这是中国诗歌史上的一项艺术独创。
了解古典文学作品的内容、艺术,孰先、孰后,并无一成不变的路数,只能取决于具体情况。有时须先从了解内容的进路进入作品,然后始能确知其艺术造诣。但有时则须先从了解艺术的进路进入作品,然后始能确知其内容意义,《文心雕龙.知音》篇称之为“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思旧赋》“昔李斯之受罪兮”、“悼嵇生之永辞兮”四句,不了解其深微的用典暨比喻艺术,就不能确知其揭示嵇康蒙冤而死的苦心孤诣。琴声、笛声“妙声绝而复寻”两段音乐意象描写,不了解其优美的的象征艺术,亦不能确知其象喻嵇康虽死犹生的深情高致。
9学术影响既追求个性自由,又维护社会体制,是士族的双重文化性格,但两者的矛盾所产生的心理*迫,使魏晋士人的精神世界充满了焦虑、迷茫与失落。向秀“逍遥”新义,使一代士人获得了空前的解放感,“读之者无不超然”。《庄子》随之从山林来到了尘世,与《周易》、《老子》并列为魏晋清谈经典“三玄”,“大畅玄风”。
向秀万物自生、自化的崇有论哲学经过郭象系统地发挥完善,其包容儒道思想的优越性为士大夫普遍认识、接受的结果是“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晋书.向秀传》)。这并不是说儒家思想信念被弃置,而是强调道家思想经过向秀《庄子注》的改造获得了强大生命力,能够更加和谐地与儒家精神兼容,从而促成以郭象为代表的元康玄学再度兴盛。
《晋书》本传说向秀注《庄子》能为之隐解,发明奇趣,从而“振起玄风”;《世说新语.文学》以为是“妙析奇致,大畅玄风”,并注引《竹林七贤论》赞云:“秀为此义,读之者无不超然,若已出尘埃而窥绝冥,始了视听之表,有神德玄哲,能遗天下外万物,虽复使动竞之人顾观所徇。皆怅然自有振拔之情矣。”众说以为向秀《庄子注》之佳处其实不离“创新”二字,从中可以体会到不同于旧注的庄周“旨要”,这应该就包括我们前面论述的向秀对正始玄学“以无为本”的超越,“不生不化”玄理新义抽空了“生化之本”的实质才是真正吸引士大夫们“读之超然”的关键。向秀的逍遥新义及其《庄子注》,并没有随魏晋玄风一起消散,而是作为解释《庄子》的权威之作影响至今,为历代面临生存困境的士人提供精神超越的路径,领了1700多年风骚。其中的奥秘,可能在于他们首先从“自由与必然”的关系这一视角探讨了“逍遥”。至于其解释是否符合庄子本意,并不重要。思想家逝世后,他们提出的哲学问题便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地平线,无论你如何前行,它离你同样遥远。
10个人评价向秀名列“竹林七贤”,七贤中既有山涛、王戎这样的现世功业卓着者;也有阮籍、嵇康这样超凡脱俗,行为潇洒的道家超越派;还有刘伶这样的千古醉人。相对于“竹林七贤”里的其他人,向秀似乎名气不够响亮,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里记载也不很多,但是,向秀的逍遥新义及其《庄子注》里所阐述的儒道精神兼容的观点,虽经千百年的岁月流逝却无法抹去向秀的独特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