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见识了楚庄王。
楚国之先为芈姓,鬻熊之后,多称熊氏,为楚国历代君主。鬻熊后裔世代侍奉周室。周王封楚于荆蛮,屯江汉,守丹阳,奉祝融之祭,册为子爵,故号曰楚子。
楚人居汉南,素有异志。其先祖暴霜露,斩荆棘,势力逐步膨胀,周王室为阻止芈姓北扰中原,设置汉阳诸姬以防楚。
西周末年,王室衰微,楚国趁势而起。至东周初年,熊通讨爵于周桓王,桓王不允。熊通僭越自称王,史称楚武王。
楚武王、楚文王、楚成王以若敖氏主政;蒍氏、屈氏为辅,横扫江汉诸姬,扩地千里。成王时,齐桓公称霸,诸侯归心。成王北上受挫,与诸侯盟于昭陵。桓公死后,齐国骤衰,宋襄公图霸,楚成王大败宋师于泓水。楚国一时横行中原。
前632年,晋文公率晋军救援宋国,与楚国对垒,子玉轻敌,为先轸大败于城濮之战,晋文公践土会盟,称霸中原。楚成王老骥伏枥,其志已不在诸侯。前628年,太子商臣畏己被废,弑成王而立,是为楚穆王。
穆王不服晋国长期称霸,又畏其声威,韬光养晦,积极扩张以壮大楚国。晋襄公死后,赵盾执政,一家独大,晋国军政号令皆出于赵盾,其权势声威宛如晋侯。楚穆王虽然在江淮、汉阳横行无忌,但推进至中原,则受到赵盾的强势压制。虽有时夺取了部分盟国,却又很快得而复失。面对赵盾如日中天的诸侯联盟,楚穆王在位12年间的苦心经营都无法突破赵盾设置的郑、宋防线。
前614年,一代枭雄楚穆王含恨而终,嫡长子熊旅即位,是为楚庄王。年纪轻轻的王子侣立,在令尹子孔监督与辅佐下,为先君穆王发丧。
另一方面,晋国正卿赵盾稳定了国内秩序,再度南下夺取郑国,郑穆公附晋。国内外形势还在一步步恶化,年轻的庄王能做的只能呆在郢都,远远的望着赵宣子收拾旧山河,无奈的目睹着先父十年间构建的中原堡垒又被赵氏捣毁。赵盾召集宋、鲁、陈、卫、郑、许、曹等国诸侯会盟于新城(今河南商丘市西南)。原来依附于楚的陈、郑、宋三国改服于晋,入秋以后,赵盾又出兵调停周王室纠纷,威势大振。
楚庄王继承王位,楚国内部亦正处于一种不安定的状态之中,这不单是因楚穆王去世而引起的。早在前615年,楚国就因令尹成大心之死而发生动荡,楚穆王任命成大心的弟弟成嘉(字子孔)继任令尹,屈从于若敖氏家族的属国舒国及其附庸宗、巢等国背叛楚国,于是成嘉率军讨伐舒国,俘虏了舒、宗两国国君,并且包围了巢国。
公元前613年,成嘉、潘崇决心彻底消灭叛乱势力,率军再次出征,而派公子燮与斗克(字子仪)镇守国都。
斗克曾为秦军所俘。后肴之战中秦军惨败给于晋,急于联楚抗晋,才将斗克等人释放回国。斗克回国后一直郁郁不得志,而公子燮欲替成大心为令尹却败给了成嘉,二人臭味相投,很快有了谋反之心。
公元前613年秋天,公子燮、斗克趁令尹子孔出兵征战,宣布郢都戒严,又人行刺成嘉,阴谋失败。成嘉和潘崇迅速回师围攻郢都。八月,公子燮和斗克人挟持楚庄王从郢都突围,准备外逃,挟持庄王,另立政府。途经庐地的时候,二人被庐大夫戢梁诱杀,楚庄王才得以获救,重返郢都。
《史记.滑稽列传》中说,楚庄王有一匹心爱之马,庄王给马的待遇不仅超过了对待百姓,甚至超过了给大夫的待遇。庄王给它穿刺绣的衣服,吃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枣脯,住富丽堂皇的房子。后来,这匹马因为恩宠过度,得肥胖症而死。楚庄王让群臣给马发丧,并要以大夫之礼为之安葬(内棺外椁)。大臣们认为庄王在侮辱大家,说大家和马一样。从而,众臣对庄王此举表示不满。庄王下令,说再有议论葬马者,将被处死。
优孟听说楚庄王要葬马的事,跑进大殿,仰天痛哭。庄王很吃惊,问其缘由。优孟说,死掉的马是大王的心爱之物,堂堂楚国,地大物博,无所不有,而如今只以大夫之礼安葬,太吝啬了。大王应该以君王之礼为之安葬。庄王听后,无言以对,只好取消以大夫之礼葬马的打算。
庄王葬马这则寓言,从原先庄王执意以大夫规格葬马,到最后庄王答应放弃奢侈的葬马之举,映射了庄王从昏庸之君到圣明霸主的史实。“庄王葬马”以及“一鸣惊人”是楚庄王人生的一个缩影。从最开始庄王昏庸无道,到最后大彻大悟做明君,都表现在这两则寓言里。
后世也有类似庄王葬马的事情。汉武帝时期,大宛向大汉进献了一匹汗血宝马。汗血马一生为汉朝立过不少功劳(成语汗马功劳即源自汗血马)。它死后,武帝执意要将汗血马厚葬,同样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后来,武帝也同样取消葬马之念。可见这两次葬马的事情基本雷同。
斗克只是若敖氏旁支,竟也足以拥兵自重,挟持庄王。如果换成是整个若敖氏家族一起行动,此时的楚庄王则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不管庄王有多大的雄心壮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前612年,赵盾派遣上军将郤缺率领晋国上、下二军奔袭一直依附于楚国的蔡国(今河南上蔡县一带),竟在楚国的家门口向蔡国发起猛攻,蔡庄侯一面抗拒晋军,一面派人向楚国求救,楚庄王视而不见。不久蔡都失陷,国破家亡之际,蔡庄侯只能与郤缺签订城下之盟。蔡庄侯丧权辱国,于第二年就悲愤而亡,楚王宫依然载歌载舞。
公元前611年,楚国发生大饥荒。巴国东部的山戎族趁机袭扰楚国西南边境,一直打到阜山(今天的湖北房县一带)。楚国人组织防御,派部队在大林一带布防。东方的夷、越之族也趁机作乱,派兵入侵楚国的东南边境,攻占了阳丘,直接威胁訾枝(今天湖北钟祥一带)。一直臣服于楚国的庸国也发动各蛮族部落造反,而前不久才被楚国征服的麇国人也带领各夷族部落在选地集结,准备进攻郢都。短短三年间,各地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往郢都,各城各地都开始戒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天灾人祸*得楚国几陷崩溃。而那位少不经事的楚庄王,却一如既往地躲在深宫之中,整日打猎喝酒,不理政务,朝中之事交由成嘉、斗般、斗椒等若敖氏一族代理,还在宫门口挂起块大牌子,上边写着:“进谏者,杀毋赦!”
直至前611年,楚庄王依旧在花天酒地,依偎于国君而生存的诸大夫心急如焚。
一日,大夫伍举进见庄王。楚庄王手中端着酒杯,口中嚼着鹿肉,醉醺醺地在观赏歌舞。他眯着眼睛问道:“大夫来此,是想喝酒呢,还是要看歌舞?”伍举话中有话地说:“有人让我猜一个谜语,我怎么也猜不出,特此来向您请教。”楚庄王一面喝酒,一边问:“什么谜语,这么难猜?你说说!”伍举说:“谜语是‘楚京有大鸟,栖上在朝堂,历时三年整,不鸣亦不翔。令人好难解,到底为哪桩?’您请猜猜,不鸣也不翔。这究竟是只什么鸟?”楚庄王听了,心中明白伍举的意思,笑着说:“我猜着了。它可不是只普通的鸟。这只鸟啊,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等着瞧吧。”伍举明白了楚庄王的意思,便高兴地退了出来。
过了几个月,楚庄王依然故我,既不“鸣”,也不“飞”,照旧打猎,饮酒玩女人。大夫苏从忍受不住了,便来见庄王。他才进宫门,便大哭起来。楚庄王说:“先生。为什么事这么伤心啊?”苏从回答道:“我为自己就要死了伤心。还为楚国即将灭亡伤心。”楚庄王很吃惊,便问:“你怎么能死呢?楚国又怎么能灭亡呢?”苏从说:“我想劝告您,您听不进去,肯定要杀死我。您整天观赏歌舞,游玩打猎,不管朝政,楚国的灭亡不是在眼前了吗?”楚庄王听完大怒,斥责苏从:“你是想死吗?我早已说过,谁来劝谏,我便杀死谁。如今你明知故犯,真是愚蠢!”苏从十分痛切地说:“我是傻,可您比我还傻。倘若您将我杀了,我死后将得到忠臣的美名;您若是再这样下去,楚国必亡。您就当了亡国之君。您不是比我还傻吗?言已至此,您要杀便杀吧!”楚庄王忽然站起来,动情地说:“大夫的话都是忠言,我必定照你说的办。”随即,他便传令解散了乐队,打发了舞女,决心要大干一番事业。
楚庄王终于同意了伍举、苏从等人的建议,决定此后远离酒色,亲自处理朝政。
楚庄王亲政的当务之急就是攻伐反叛的庸国。
前611年,楚庄王撇开令尹斗般,乘坐战车到抗击庸国的前线,与前方部队会师,亲自指挥,将楚军分为两队:子越从石溪出兵;子贝从仞地出兵,并联络秦国、巴国及蛮族部落合攻敌人。楚王督战,将士们猛攻庸国。不久,庸国不支,宣告灭亡,楚庄王取得了亲政以来的第一场胜仗。
楚庄王经平定内乱与灭庸后,统治已趋稳定,遂萌北上图霸之志。中原诸侯仍以晋实力最强,它西抑秦东制齐,秦、齐虽强却仍非晋之对手。时晋灵公也已亲政,然大权却依旧把持于赵盾(赵宣子)手中。灵公渐长,对内残害臣民,对外受赂无信,故国内统治既不稳定,国外威信也日益下降,更与权臣赵盾矛盾异常突出,势同水火。这就为楚庄王北上提供了有利时机。
公元前610年,晋会卫、陈等诸侯于扈,以郑有二心于楚,拒绝郑穆公与会,经郑子家书告赵盾,申辩郑居大国之间不得不从强令的苦衷,晋才允于请和。从中亦可知楚已复强,郑不得不考虑与楚改变关系。
公元前608年,郑即以晋无信,伐齐、伐宋,皆因受齐、宋赂,半途而废,于是叛晋而“受盟于楚”。于是附晋之郑主动与楚结盟。随着楚国的稳定与实力的增强,一些中原国家,开始看风使舵,认真选择自己的出路了。恰在这时,陈共公卒,楚庄王不派人前往吊唁,陈灵公一气之下,与晋结盟。楚庄王见时机已到,立即亲领大军攻陈,接着又攻宋。晋赵盾率军会宋、陈、卫、曹诸国军队于棐林,攻郑以救陈、宋。
同年冬,晋为摆脱被动局面,从赵穿计,攻打秦之与国崇,想迫使秦来救,然后便于向秦求成,不料秦国并不理会。晋又攻郑,以报北林之役。
公元前607年春,郑受楚命攻宋,以打击晋国。郑、宋战于大棘,宋军大败,郑囚华元,获乐吕,及甲车四百六十乘。华元逃归,为宋筑城。秦为报复晋侵崇之役,出兵攻晋,围焦。秦、晋关系一度紧张。同年夏,晋赵盾解焦围,接着联合卫、陈攻郑,以报大棘之役。楚庄王立即命子越椒领兵救郑,赵盾以斗椒属若敖氏“殆将毙矣,姑益其疾”为由,悄然退去。郑攻宋、秦攻晋,以及赵盾不敢与斗椒正面交锋,虽有晋灵公不君之故,也侧面说明其时楚国实力日益上升,连一生不服软的赵盾都不敢接战。
正当晋国外争不利时,国内又因晋灵公暴虐,这年为赵穿所杀,赵盾等立公子黑臀为晋侯,是为晋成公。晋成公初立,即于公元前606年,就率军攻打郑国,抵达郔(今河南郑州北),郑被迫与晋和,订立了盟约。
同年春,楚庄王亲领大军北上,攻打陆浑之戎(散居黄河南、熊耳山北之阴地,又称阴地戎),至于洛水,直抵周天子都城洛邑附近,在周王室边境陈兵示威,“观兵于周疆”。周定王惶恐不安,派周大夫王孙满慰劳楚庄王。楚庄王在接见王孙满时,问九鼎之大小、轻重。九鼎相传为夏禹所铸,象征九州,夏、商、周奉为传国之宝,是天子权力的标志。楚庄王问九鼎,意在“示欲*周取天下”,由自己取而代之。王孙满见楚国国势炽盛,只得委婉地答道:“在德不在鼎。……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庄王一方面以“楚国折钓之喙,足以为九鼎”表示蔑视;另一方面也意识到取代周王室条件还不成熟,便退兵了。
楚庄王现兵周疆、问鼎轻重,标志着楚国已进入空前强盛时代。
就在楚庄王与赵宣子的争霸刚刚拉开序幕,楚国若敖氏家族就发生火并。时斗般为令尹,子越椒为司马,蒍贾为工正。子越与蒍贾都对斗般不满而勾结在一起。蒍贾诬陷斗般,子越椒为夺得令尹之位,与蒍贾同谋。蒍贾杀死斗般后,子越又与蒍贾不睦。
楚庄王北征,令尹子越攻打蒍氏,将蒍贾囚禁,幽而杀之,驱除蒍氏,并驻兵蒸野,等待着王师回归。
楚庄王大军凯旋,听闻令尹子越发动军变,一阵寒颤,派人去打探,得知若敖氏叛军势大。庄王以楚国三王(文王、成王、穆王)之子为人质作为与子越椒和谈的条件,以此作为缓兵之计。子越椒已是背水一战,对庄王的条件断然拒绝。
庄王只能一战。7月初七,楚庄王带兵与子越的若敖氏家族亲兵与皋浒决战。子越椒自小在军营中长大,英勇善战,带领叛军猛攻楚王军,子越椒向楚庄王连射几箭都差之毫厘,叛军威势大振,楚王军士卒看到子越椒如此骁勇,开始胆怯。
危急时刻,楚庄王击鼓,下令反攻,养由基(一说是潘党)拉弓搭箭,射死了子越椒,若敖氏叛军失去领袖后,瞬间树倒猢狲散,军阵大乱。楚庄王趁势反扑,叛军兵败如山倒。楚庄王乘胜追击,掩杀若敖氏。
自幼饱受若敖氏家族的欺凌与压制,楚庄王对斗氏与成氏二族算总账,罢免了朝中多数亲信,牵连甚广。子越椒之子苗贲皇在父亲被杀后逃亡晋国,箴尹克黄因为其父子文功勋卓着而免遭屠戮,幸存者也难再在跻身政坛高层。
若敖氏曾在楚国国基框架构建的过程中出将入相,立下不世之功,其中垄断甚至世袭令尹一职,更使得若敖氏家族长期权倾朝野。
楚庄王剿灭若敖氏后,欲令朝中的军政重心完全集中于庄王一人之手。为了防止楚国又有其他的家族成为下一个若敖氏,楚庄王在令尹一职上的设定颇有新意——架空令尹。
子越的强悍成为若敖氏家族灭亡的导火索,但若子越不是被一箭射死,这场政变不可能如此轻易的一战而定胜负。为防止危机的再度降临,手腕强硬的楚庄王需要一位性格相对懦弱,没有多少宏图大志的亲信担任令尹,哪怕这个人物没有什么惊世之才。只要他会循规蹈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足够了。
终于,楚庄王选择虞邱子为令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摆设。虞氏在楚国并非强族,无权无势,要想立足,就必须唯楚庄王马首是瞻。虞邱子当然也明白自己的作用,他更不可能有多少非分之想,每日记着念“哦米拖佛”就足够了。
当令尹成为国君的影子,那楚国的国家集权自然水到渠成。
楚庄王平定了若敖氏家族,稳固朝中政局后,再无后顾之忧,迅速整顿军马,充实府库,积极备战。
然而国际形势风起云涌,就在楚庄王绞杀子越椒的两年前,晋国权臣赵宣子干了一件与楚庄王相若的暴力革命,他选择以消灭肉体的方式来解决内部矛盾——弑君。经过两年的酝酿,楚国政权完全由楚庄王把持,若敖氏暂藏于史册(若敖氏并未完全剿灭,如箴尹克黄、苗贲皇;还有后裔成虎、斗成然时的再度崛起),晋国则已完全由赵宣子执掌,先氏、郤氏拱卫,晋成公虽欲削弱赵氏之权却有心无力。
自前605年起,晋楚争霸进入白热化,楚庄王与一生中最大的劲敌赵宣子为了夺取中原霸权屡屡出兵郑、宋。
前607年,赵盾弑灵公,拥立晋成公,驱除灵公近臣。晋成公畏惧赵氏,小心侍奉,请赵盾继续担任执政。赵盾又以晋无公族为由,命其异母弟赵括为首席公族大夫,统帅赵氏的旧部,并监视朝中诸臣的举动。赵氏势力再度膨胀……前606年,经过短暂的整理,赵盾陪同晋成公发兵南下,攻打郑国,攻势极猛。为争夺郑国,楚庄王也率领楚军北上。郑国君臣惧怕,急忙向晋国求和。晋成公应允,派遣随会到郑国,与郑穆公缔结同盟。楚庄王计划破产,却不甘心,随即攻打陆浑的戎族,并陈兵于周都境内向赵盾示威。晋军撤退后,又移师向郑国进发,欲威*郑穆公,迫使郑国反叛晋国。面对国土遭到列强轮番的蹂躏,郑穆公一命呜呼。郑国大丧!
楚庄王虽未能在与晋国争夺郑国的比拼中占据上风,有些郁闷。然而绞杀陆浑、陈兵周畿,也让这位楚王光彩了一把,撤兵回国。不想回国后,令尹子越却发动政变,好在有惊无险!
就在平定子越之乱后的当年冬天,楚庄王再度亲率大军攻打郑国,这是了解因为攻打郑国却没有让郑国彻底顺服的缘故。很遗憾,郑国依旧不肯投靠楚国。
第二年,楚庄王又一次出动大军攻打郑国,短短一年间,两次远征郑国,其声威反而令楚国的邻居陈国胆寒,陈灵公与楚国议和,选择暂时放弃晋国以侍楚。赵盾收到郑国的告急文书,急差遣荀林父驰援郑国,楚军已归。荀林父不甘心就此撤兵而乘胜追击,跨过郑国,向南侵犯陈国,报复陈国的附楚之举。
荀林父素与赵盾有隙而亲于晋成公,赵盾对荀林父并不放心,更恐其立大功,威胁自己的地位,遂又招回荀林父,已备来年。
前603年春,赵盾又联络卫国孙免,带领着晋国的精锐部队迅速南下,千里奔袭陈国,大军几乎开到楚国势力范围。晋军气势正盛,楚军闭门不出,以避开晋军之锋芒。
前602年,郑襄公在公子宋的陪同下又一次与晋国议和,稳固同盟。赵盾以霸主的名义,召集诸侯。这一年冬天,晋成公与周王室的王叔桓公、宋文公、鲁宣公、郑襄公、曹文公、卫成公在晋国黑壤结盟。
赵盾是春秋历史上的第一权臣,可谓“无冕之王”!他时刻利用手中的绝对强权,如国君般发号施令,调令诸卿。正是他的存在令晋国各大家族畏其声威,使晋国的一切资源都被投入于争霸。赵盾执政期间,楚军与晋军没有发生过一次军事冲突,强势的赵盾辅佐晋成公几乎复兴了国家霸权,其执政后期也逐渐在对楚逐力中占据上风。
前601年,就在晋成公黑壤会盟,晋国霸业亟待再创佳绩之时,功成名就的赵盾却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为了将晋楚争霸之悬念继续保留下去,赵盾择立上军将郤缺为正卿。郤缺为晋之良臣,又党于赵氏,郤缺上台。他虽不具备着赵盾那样压倒性的权威,但也有着一套他的执政理念。郤缺伙同先榖;提拔公正为国的士会为上军佐;又拉拢憨厚秉正的荀林父,不久安排赵盾之子赵朔入六卿,拔擢栾盾之子栾书为卿。两位晚辈带领下军,作为晋国的下一代领导集团。晋国六卿洗牌完毕,郤缺坐稳执政之位。
郤缺的争霸策略是:对诸侯首先示之以德,如不服从霸主,必须武力讨伐,示之以威,诸侯服从霸主,则应多方怀柔,友好相待,示之以惠。果然,就在郤缺升任正卿的当年,成功策反了陈国,心浮气躁的陈灵公想摆脱楚国的控制,回归晋国的怀抱。
楚庄王本该在赵盾死时,干一番大事业。然而,楚国周围的偃姓诸国发动叛乱,考虑到后方根基不固,庄王暂缓了北上的步伐,而是将楚军主力用于剿灭舒氏(舒氏为偃姓),并与崛起当中的吴国与越国结盟,兵不卸甲,又调兵攻打陈国。陈灵公目睹着晋国诸卿刚刚经历人事换动,很干脆的倒向楚国。
前600年9月,晋成公再度与宋文公、卫成公、郑襄公、曹文公会盟于扈,稳固同盟,声讨企图反叛霸主的诸侯,并命亲信将领荀林父率领军队南下进攻陈国,惩罚陈国的朝晋暮楚。不料,晋成公在争霸关键时刻亦撒手人寰,荀林父南征之举只能作罢,悻悻而归。
这两年,正卿赵盾与国君晋成公的相继去世,使得晋国政局极度不稳。楚庄王整理后方,再度北上,目标直指郑国。郑襄公求救于晋国,正卿郤缺戴孝出征,与郑军会师,迎接楚庄王的到来。楚庄王力图将郑国夺回,不想晋国方面态度如此强硬,晋、郑联军与楚军在柳棼大战一场,楚军战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与晋国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不想等待他的依旧是失败,楚庄王领败军回国,退出中原。
楚军虽然战败,但已造成郑国朝野上下的恐慌,前599年,郑国为了缓和楚国人的怒气,私下与楚庄王议和。消息传开,晋、宋、卫、曹四国伐郑,郑襄公无奈之下又只能向晋国盟誓。楚庄王无法容忍郑国的骑墙反复,入冬后又率军攻打郑国。郤缺命上军将士会援救郑国,睿智多谋的范武子联合郑军于颖水挫败楚庄王。楚庄王再度郁闷而归,诸侯联军进入郑国国境,由士会统领,驻防郑国。
前598年年初,楚庄王再出师伐郑。郑襄公与子良(公子弃疾)商议,拟定了未来几十年间的国策——唯强是从,晋来从晋,楚来从楚。
楚庄王自亲政以来,为争夺霸权而屡屡出征。赵盾死后,趁着晋国的权威真空,对晋政策由战略争取衍化成明刀明枪的军事争夺。
无论是郤成子还是楚庄王,都已深切预感到晋、楚间第二次决战的*近。双方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巨战做着充分的准备。
前598年,郤缺竟然不拘一格,主动向众狄议和,以求稳定后方。几乎同时,楚庄王攻入陈国,将陈国降为楚国的一个县以为己用。
赵宣子之权威、郤成子之多谋,晋国国家机器在此二人的努力下,尚能够压制楚国的强势北上,令楚庄王称霸中原的野心一次次受挫。经过楚庄王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以晋国为首的中原联盟似乎依旧是固若金汤,楚庄王终于明白郤缺是一位才能丝毫不逊于赵盾的强劲对手。无奈多年之努力皆为泡影,令楚人失望不已,难道一代英主就这样永远与霸主无缘吗?
上天总是将机遇赠与有准备的人,就在楚庄王任用孙叔敖,整顿内政,悉心改革,以图东山再起之时。前598年年末,(一说为前597年初),晋国再度山崩地裂,中军元帅郤缺去世。政治嗅觉极为敏锐的楚庄王察觉到晋国诸卿权利即将面临新一轮重组。
前597年开春,经过一个冬季的休整,楚庄王趁势而起,以令尹孙叔敖将中军,子重将左军,子反将右军。楚庄王亲统楚国三军精锐部队悉数北伐。
这是楚国这些年来所发动的规模最大、气势最宏伟、攻势最猛的一次进军。面对如此大好时机,楚庄王志在必得。不久,楚军就将郑国团团围住。
围困17天,郑襄公准备求和,命人占卜,不吉利;准备与楚军巷战,吉利,于是乎举国大哭。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激战,楚军占领郑国,郑襄公袒胸露臂向楚军请罪以求和。楚庄王同意郑国媾和,楚、郑结盟,楚军后退三十里,仅仅三十里。
郑国,已不简单是楚庄王的目标,更是一个诱饵!楚军就驻扎在郑国的土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晋国人。
南方狼烟四起,晋国六卿们正在朝中为瓜分利益争论不休,听闻楚国已经攻入郑国。时任正卿的中行桓子率领晋国三军六卿七大夫南下,面对楚庄王咄咄*人的攻势,荀林父谨言慎行,至黄河北岸安营扎寨。
此时已是六月,楚军进驻郑国之地已近半年,根基已固。晋国将帅打听到郑国已经跟楚王议和,遗憾时机已过,荀林父便想领兵回国,士会随声附和。中军佐先榖(赵盾党羽)当即反对,说:“晋国之所以能够称霸,由于将军队勇敢,臣下尽力,现在救援郑国却不敢作战,这是不尽力;大敌当前却怯战,这是不勇猛。”二话不说就带领先氏之兵渡过黄河。
司马韩厥将先榖之举报告荀林父,荀林父恐先榖有失,即率全军跟上,晋军由此陷入被动。
哨兵探得晋军渡河的消息,楚庄王率领军队北进,驻扎于郔与晋军对峙。
楚庄王亲自统帅全军,令尹孙叔敖(蒍艾猎)将中军,子重(公子婴齐)将左军,子反(公子侧)将右军,准备饮马黄河后便撤军回国,探知晋军气势磅礴的横渡黄河,回想起当年城濮之战,回想起这几年与晋军的几次交手,庄王一阵寒颤,心里没底!
伍参想跟晋军一决雌雄,稳重的孙叔敖不支持,说:“去年攻陈国,今年攻郑国,不是没有战争。交战而不能取胜,伍参的肉够大家吃吗?”伍参争锋相对:“如果作战且最终获胜,那就是孙叔敖你没有谋略。就算战败,我伍参的肉也会落到敌人的手里,哪里轮得到你吃啊?”
伍参只是个将官,孙叔敖高居令尹,自然不用去在意一个小将官的话,看到楚庄王保持沉默,孙叔敖率中军向南撤退。伍参得宠于楚庄王,向庄王进言:“晋国这个正卿(荀林父)刚刚上任,难以集权;他的副手先榖刚愎自负。他们三军将佐矛盾重重,根本无法有效的调动军队。这场战斗一旦拉开,晋师必败!况且敌人的主帅只是臣子,而我们的主帅却是君主,君主逃避臣下,奇耻大辱!”
楚庄王听完后很不高兴,已有一些决战的冲动,领军驻于管地,传令孙叔敖改变行军方向,继续向北进军,还是担心晋军势力庞大,几番派使臣向晋国求和,荀林父、士会、赵朔等都同意双方握手言和,因为双方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然而愿望是美好的,却遭到了先榖、赵同、赵括等好战派的反对。晋国贵族们的矛盾公然暴露在楚国人面前。
赵旃、魏锜二人早不满荀林父,以向楚军请和为名,假传荀林父之命,向楚军宣战,并至楚军阵前骂阵。赵、魏之流,在楚军阵前撒泼,激怒楚国将士。楚庄王亲自带兵出营追杀二人,赵旃、吕锜见楚军已“上钩”,撒腿就跑。楚庄王怒不可解,继续追剿。
晋元帅荀林父害怕赵旃、吕锜二人有失,派荀罃(智武子)接二人回营。
荀罃战车一过,疆场之上,黄土弥漫。潘党望见远处飞扬的尘土,以为是晋军发动了总攻,急忙派人报告:“晋师至矣!”
楚国诸将听闻晋军已经发起攻势,深恐楚庄王孤军深入,军中最高指挥官令尹孙叔敖下令:“进军!速速进军!宁可我们接近敌人,也不能让敌人接近我们!”于是,楚国主力大军倾巢出动,战车驰骋,军士狂奔,突袭晋军。
荀罃的那一小股部队一触即溃,荀罃被俘,楚军顺势向晋军大营杀去。
晋国诸卿的争论依旧没有结果。荀林父还在犯愁,哨兵报告,楚军已不宣而战,已*近晋营。晋军只是象征性抵抗了一会,面对楚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仓促之间,荀林父不知所措。荀林父下意识就是开溜,在军中击鼓,向三军下达了命令:“撤军!率先渡过黄河之人有赏!”
三军之中,中军与下军早就乱作一团,听闻元帅如此命令,慌忙向北撤退,至黄河岸边,楚军将至。幸亏赵婴齐备有船只,晋军将士抢夺舟楫,争先恐后,先上船者甚至将砍断后来攀着船舷之人的手指,其状惨不忍睹。
晋国的中军与下军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上军在士会、郤克、韩穿等人的率领下临危不惧。为了打击敌人最后一支有生力量,楚庄王命亲信潘党率领机动战车40乘,跟随唐惠侯攻打晋上军,上军将随会亲自断后,掩护大军撤退。
到了傍晚,晋军的残兵败将溃不成军,还在喧嚷中撤离,楚庄王下令停止进攻,楚军进驻于邲。
邲之战尘埃落定,以楚庄王的大胜,晋军的惨败而告终!楚庄王没有乘胜追击,带领荆楚将士饮马黄河。
记得早在公元前605年,楚庄王曾经率领楚军北上,借伐陆浑之戎(今河南嵩县东北)之机,把楚国主力大军开至东周洛阳南郊,举行的阅兵仪式。当年即位不久的周定王闻讯忐忑不安,派巧言善变的王孙满去慰劳。庄王接见王孙满,二人谈论天下大势,楚庄王一时兴起,向王孙满问道:“周天子的鼎有多大?有多重?”言外之意,要与周天子比权量力,挑战周王室的权威,欲完成祖先“窥中国之政”的夙愿,其勃勃雄心昭然若揭。
邲之战,楚军大破晋军,扬眉吐气的楚庄王终于宏图大展,光耀祖宗,显达后世,也正应承了当年苏从、潘琮对他寄予的厚望——“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自庄王三年(前611年),楚国先后伐庸、麋、宋、舒、陈、郑等国,均取得胜利。前606年,楚庄王伐陆浑(今河南嵩县北)之戎,一直打到洛水边,“观兵于周疆”,在周都洛阳陈兵示威。周王派王孙满去慰劳,楚庄王借机询问周鼎的大小轻重,意欲移鼎于楚。王孙满说:“政德清明,鼎小也重,国君无道,鼎大也轻。周王朝定鼎中原,权力天赐。鼎的轻重不当询问。”楚庄王傲然地对王孙满说:“你不要阻止铸鼎之事,我们楚国只要把折断的钩(一种铜兵器)尖收集起来,就足够铸造九鼎了。”楚庄王问鼎,大有欲取周王朝天下而代之的意思,结果遭到定王使者王孙满态度强硬的严词斥责,楚庄王只好退出周疆。
庄王十七年(前597年)夏,又在泌之战中一举击败当时楚国以外最强的诸侯晋国,自此楚国强盛一时,不再有敌手。庄王二十年(前594年)冬,楚、鲁、蔡、许、秦、宋、陈、卫、郑、齐、曹、邾、薛、鄫等十四国于蜀(今山东泰安西)会盟,正式推举楚国主盟,楚庄王遂成为称雄中原的霸主。
楚国是南方一大国,经济、军事力量都很强。楚在周初以子男爵位受封,楚武王三十五年(公元前706年)要求隋国向周王请求,提升他的爵位。隋国君向周桓王转达楚人的要求,周桓王不准。楚王熊通生气说:“我的先祖鬻熊还是你文王的老师哩,成王封我子男土地,现在蛮夷都归服了我,你不提升,我自己提升。”于是在他即位的第37年(公元前704年)自立为王,死后后人加一谥为武王①。这是除周王外,诸侯国称王之始。表示楚要与周王抗衡。
楚国的北上先后受到齐桓公和晋文公两位霸主的打击,一直未能如愿。鲁文公十四年,楚武王的四世孙庄王侣继父穆王即位,楚国在中原才得以一显身手。
楚庄王上台时,晋文公、秦穆公均已死去。齐国没有什么作为。楚庄王虽是少年即位,却是有心计、有作为的一位能人。他即位之初,不大讲话,以观政治动向,有"三年不言"之说。他的老师斗克和公子燮专政,与令尹子孔、将军潘崇争权。庄王利用庐大夫戢黎杀掉斗克、公子燮,内乱才稍平定。
庄王即位初年还遇着两大问题:一是天灾,百姓缺粮;二是西北部的戎人不断进*。庄王决定先解除戎族的威胁。在楚庄王三年(前611年)秋,起兵伐戎族人中为害最大的庸人。庸人居住于今湖北竹山县境。楚军缺粮,官兵同吃一样的饭食,急行军到达战场。楚军根据庸人轻敌的弱点,先伪装失败,以麻痹敌人。庸人认为楚军不堪一击,不设防。
楚大军突袭,一举灭掉庸人。庸人被灭,其他跟着叛楚的部族,又纷纷归顺楚人。
楚国内部安定,戎族归服,庄王于是北上争夺霸主。楚庄王六年(公元前608年)进攻陈国、宋国。晋赵盾率军相救,在北林(今郑州市西南)与楚军相遇,楚人活捉了晋大夫解杨,晋被迫迅速退兵。次年春,楚国指使郑国进攻宋国,大败宋军。晋国在这年夏天纠合宋、卫、陈三国军队准备攻郑,以为宋报仇。楚人闻讯后,将大军开到郑国都城下等待晋国联军,赵盾率领的四国联军竟不敢前来就退了回去。
楚军两次对晋国占上风,庄王也就掌握了晋国的虚实,大胆北上。
楚庄王八年,楚庄王率领楚军进攻地处伊洛地区的陆浑之戎,顺势将大军开进周王室的国土上,列好阵势。周定王忙派大夫王孙满前去慰劳,楚庄王却向他打听周王九鼎的大小轻重。九鼎是王权的象征,楚庄王问鼎的大小轻重,用意甚明,是企图取周而代之。王孙满知庄王的用心,于是就用话去折服他,说:"在德不在鼎"。并批驳他说:"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①楚庄王听到王孙满的话来得硬,楚当时也无力取周而代之,就退兵回国。
虽然在邲之战中遭遇滑铁卢,晋国国势颇为不顺,但国力依然雄厚。邲之战战败的根本原因是晋国内部的不团结。邲战的一声炮响如同警钟反而将晋国人从霸业迷梦中敲醒。
威严大损的晋国意识到极可能失去诸侯的拥护,晋景公为了挽回部分颓势,拉拢诸侯显得尤为必要。邲战的罪魁祸首先榖毛遂自荐。就在战败当年的冬季,趁楚庄王征萧国之际,先榖与宋国华椒、卫国孔达及曹国人会盟于清丘。然而第二年,卫国背约,竟然去救援楚国的盟友陈国。神经过敏的晋国人深恐卫国此举是向楚国靠拢,立刻派遣使臣去朝歌(卫国国都)问罪,卫穆公只能舍车保帅,杀死正卿孔达来讨好晋国。就这样,晋国人以一种不太理智的手段威*卫国依旧依附于晋国的羽翼之下。
前595年,晋国正卿荀林父向晋景公进言:方今楚强,然晋未衰,必出师于郑,示之以整,使谋而来。晋景公批准荀林父之谏,亲自率领晋国全军向郑国进发,郑襄公不敢对敌,坚守不出。晋景公携荀林父、士会、郤克、赵朔、荀首、栾书在郑国的国土上检阅部队,并通告诸侯:晋国人再度站起来了。
一觉睡醒且再度团结的晋国人又在中原大地上耀武扬威。楚国有必要压制晋国的反扑气焰,然而吃一堑长一智的晋人在晋景公的带领下气势如虹,楚庄王决意向晋国最忠实的盟友宋国发起挑衅。
前595年,楚庄王遣申舟使齐,挑衅宋国,遭到宋文公及右师华元等人的反感。宋国人一不做二不休,杀死申舟,楚庄王即刻以此为借口,向宋国出征。至这一年九月,楚庄王已亲率楚国精锐部队包围宋国都城,作为对晋国示威于郑国的报复。面对楚国咄咄*人的攻势,宋文公带领臣民坚守城池长达半年,城内已是易子相食,饥寒交迫。
第二年开春,宋文公派遣乐婴齐往晋国,向晋景公求救。晋景公意欲遣军救宋,大夫伯宗反对出兵,认为此时楚军国势鼎盛,有上天眷恋,难与争锋。晋景公纳其言,派遣解扬告知宋国人晋援将至,并鼓励宋国人坚持抗战。事实上,晋景公还没有从邲之战的阴影中走出来,不敢再轻易向楚军宣战。
至前594年五月,攻守双方都不能再坚持。宋右师华元突围,趁夜潜入楚营,登上子反的床。子反不备,为华元劫持。华元对子反将宋国国情据实以告,子反醉醺醺的也告诉华元:“楚军的粮草只剩几日之用”,无奈之下,子反与华元私下盟誓。后子反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楚庄王。庄王知道吞宋已成妄想,更担心此时晋国的后来居上。楚庄王下令撤军,与宋国握手言和。
自此长达8个月之久的跨年度攻坚战,虽以楚国无功而返而告终,但也让中原诸侯谈虎色变。
邲之战是晋国霸业第一次衰败的起点。往日自以为不可一世的晋人遭到当头一棒,对诸侯的控制力大大减弱。而自齐桓公后便已为大国的姜齐便是第一个想脱离晋国控制的诸侯。
早在前599年,齐惠公崩逝,其子吕无野立,是为齐顷公。齐顷公年轻气盛、刚猛精进,目中无人的齐侯急于摆脱晋景公的控制。
就在邲之战结束的第二年,齐顷公下令攻伐自恃有晋国撑腰的莒国,打响了反晋革命的第一枪。
齐顷公为瓦解晋国东方的战略碉堡——鲁国,加大对鲁国联络。时鲁国三桓——季孙、叔孙、孟孙夺得鲁国军政大权,分别与晋国侈卿建立起较为牢固的跨国联盟以作为外援。鲁宣公及东门氏(即公孙归父,东门襄仲之子)在晋国霸业一片迷茫之时,积极联络齐国当权派以作为对抗三桓。鲁宣公与齐顷公,一拍即合。
经过几年的奋斗,齐顷公胆子越来越大。前592年,晋景公命时任中军佐的郤克出使齐国,征召齐顷公参加会盟。齐顷公玩心大发,竟在朝堂之上捉弄郤克。后在敛盂之会上,齐国代表高固(高宣子)又逃席而去。
前591年开春,郤克鼓动晋景公,晋景公忍无可忍,率军与卫太子臧伐齐,也只是小打小闹。在晋国霸权最为迷茫的那几年间,楚庄王联齐以制晋的战略取得极大成功,使得晋国长期忙碌于在北方与齐国周旋,基本无暇南顾。
值得一提,楚庄王也曾联络秦国。前594年,秦桓公以杜回为将攻晋后方,不想竟然被晋国当时并不入流的大夫世家——魏氏(魏颗,令狐文子)大败于辅氏。
前591年,英雄一生的楚庄王突然病重,他已经预感到自己不久人世,招重臣至病榻之前,望着太子审。其弟子重、子反,申公巫臣等在一旁听候庄王遗命,知会其意。
这年入秋,楚庄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与世长辞!令尹子重、司马子反依照庄王意志,拥立年仅十来岁的太子审为楚君,是为楚共王。公子婴齐摄君事,主内外,掌握了楚国的军政大权。
庄王尸骨未寒,贵族间的新仇旧恨迅速暴露,以令尹子重为首的王族与申公巫臣为首的屈氏卿族矛盾激化。子重、子反素恨屈巫,屈巫预感到危机来临,便左右逢源,最终带着寡妇夏姬,流亡他国以避政敌的迫害。子重、子反杀掉了屈巫留在楚国的同族,瓜分了其家族的财产。悲痛万分的屈巫联络晋国外交大使郤至,意欲投奔晋国。晋景公任之为大夫,命其往吴国,教吴人以军阵之术与抗楚之策,吴国始强,令楚国后患无穷。
就在子重、子反为排斥异己殚精竭虑时,晋国正卿郤克以其侄郤至专对楚国外交,与楚人周旋。郤克之志在齐而不在楚,乘楚国重臣反目之际,于前589年出动大军攻伐齐国,齐顷公大败而还,与晋国结盟。楚国联齐制晋的计划彻底破产。为了挽回颓势及霸主荣誉,这一年冬天,子重辅佐楚共王出兵北上,攻至鲁国,号召诸侯会盟。13国代表汇聚蜀城,规模虽大,却各怀心机。这不过是楚庄王昔日功业的最后回光。
楚庄王死后几十年间,楚国国力直线下滑,很快被晋国反超。子重为缓衰败之势,欲与晋国弭兵,平分霸权。楚共王晚年,目睹着晋悼公一次次会盟诸侯,声势昊天,暴病而亡。至楚灵王时,欲重塑庄王之盛却好高骛远,身死人手。楚平王时,奸逆当权,继续沦落;至楚昭王,几为吴国所灭,楚国永恒的退出了争霸行列。楚国的霸业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