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递给我,我没有理会,但我没有漏掉像慧星尾巴似的跟着我的炽热眼神。牧师和我一道走回我家的车子,站在那里和我们挥手道别,直到我们过了老坟场门口的那棵弯橡树。在他后面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三个穿裙子的人影,她们没有挥手,而是排成一排冷漠而警惕地站着。
真正的秋天在十月底到来,虽然天还很暖和,但夜晚很凉,慢慢地,大地散发出一种像在水里淹久了的地毯的霉味,或是在瓶子里碾碎薄荷那样强烈的味道。早晨和傍晚,天上会有成群的数都数不过来的鸽子飞过,飞向南边。它们的离开让我很伤感,好像那个真正叫莎拉的人遗弃了我,去了另一个寒冷和重得无法承受的季节里。黄昏,壁炉里灰烬的一星一灭让我想起那些黑暗而原始的地方。在梦里,我摆脱羁绊,飞到那些地方,早晨则带着胸闷和渴望的痛苦醒来。那些景象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渐渐地我变得烦躁不安,开始闷闷不乐地在屋里踱步。惟一可让我得以缓解的就是站在落日岩上,嗅着从波士顿湾西行三十英里来到这儿的海风,吸着这最后一口降落到大猫湿地这片盐碱地的大海的泡沫。
我在园子里的水井边捡到一块粗陶片,拿在手里端详着,惊叹盘旋在上面的彩色纹饰。它很老也很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风雨和地球运动。上面还镶嵌着一条条凹槽,我用指甲擦过去,希望能唤回当初制作者从泥土里做出它时的声音,好比用手指拨弄琴弦能带来音乐。我去找爸爸,发现他在用熊油给我外公留下的两个弹簧海狸夹上油。他会把它们放在肖辛河南路岔口,捕获到一些毛皮,用来做新的糖筒,足以让我们过冬。我把旧陶片给他看,他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说:“这不是纳拉甘色人或阿巴纳克人做的。他们还没有陶轮做这个。”
“那么是谁做的呢,爸爸?”我问道,顿时感到这肮脏的古老物件袭来阵阵寒意。
他用长了老茧的手指蹭着坑坑洼洼的陶面说:“有些人在印第安人之前就来这儿了,后来消失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莎拉。建立在前人留下的骨头上面。以后也是这样。”
夜里我躺在床上时,决定把这旧陶片给玛格丽特。我不能给她一个可以跟她给我的相媲美的礼物,但我可以给她一些奇怪、稀罕又有意思的东西。我闭上眼,梦见我在一片玉米地里迷了路。我听到玛格丽特叫我,但不管我跟到哪儿,那个声音都在继续往后退。最后,这声音带着我到了一口井边,从井底呼唤我。这片闪光的旧陶片就放在井台上,整个都是湿的,像刚从井里捞上来一样。漂浮在井底的声音又变了,不再是玛格丽特的声音,而是别的姑娘的声音,叫啊叫地。我走到井口,瞥见下面一个紫色的影子,映在深水潭中的,正是我自己的脸。我醒了,泪流满面,胸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