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将天边的鱼肚白染成一抹金色,稀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小屋里,维兰斯里的人们沐浴着朝阳的温暖开始了新的一天。
丹尼正在收拾自己的小屋,但心里却在想着昨晚父亲的反常,他敏锐地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父亲的缄默让他无从得知,这使他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父亲,我出去了。”
靠在床上的兰德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对于父亲的反应丹尼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想问一下到底怎么了,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还是沉默地向屋外走去。
“丹尼!”兰德似乎想道了什么,突然叫住小家伙。
“出门的时候把你昨晚给我看的那朵花,花蕊朝下放在我们的屋门外。”
丹尼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让自己做这件事,不过还是依顺地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了那朵血槿。
“是这朵么?”
兰德眼神复杂地盯着丹尼手中还是那么艳丽如血的花,良久后才回应了一声。
“对,就是它。你出去的时候把它放在门外就行,今天早些回来,父亲有些事要与你说。”
兰德仿佛在犹豫什么,最后只化作低声的叹息:“好了,快去吧,迟了卡瓦先生又要抱怨了。”
说罢,兰德挥了挥手,示意丹尼快快离开。
丹尼轻声把房门关闭,随即将手中艳丽的血槿花按照父亲的叮嘱放好。
仔细打量了这朵血槿一番,说实话,丹尼从来没见过这么艳丽鲜红的花,红得仿佛鲜血在花瓣中涌动。
“这朵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总感觉父亲看着它的眼神怪怪的。”
想不通关窍,丹尼决定将所有的烦恼都暂时丢在脑后。
他抱起自己前几天割好的牧草,走到了屋子的拐角,那里有一头用麻绳栓住的黑山羊,黝黑光亮的毛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华美,可惜这懒家伙却一动不动,看上去就活脱脱的一尊雕塑。
“吃饭了多利。”丹尼将捣整好的牧草放到山羊身边。
这只山羊家里唯一的活动财产,丹尼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建议父亲把这个只知道吃的肥羊给卖了,好换点药钱,可是父亲就是不点头。
不过真要卖的话丹尼还是会舍不得,因为在维兰斯,他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细数陪伴丹尼渡过这十二年人生的,似乎就只有兰德和多利。
轻轻的摸了摸多利顺滑的皮毛,小家伙便急急忙就忙地离开了家。
维兰斯贫民区的街道并不是很宽,却异常干净,爬满青痕的石板路上,熙攘的人群川流不息,大多数的人脸上留着惺忪的睡意,显然还在迷恋着家里酥软的床榻。但是为了生活,这里的人们必须勒紧腰带,将时间之神的指缝中流出来的沙粒牢牢抓住。很不幸,丹尼便是这群人中的一个。
他像一条滑溜的小鱼在人群中穿梭,不远的路程却已经让他满头大汗。
老卡瓦的脾气不是很好,但却是丹尼现在的衣食父母,像他这个年龄在镇上找到一份工作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小家伙可不愿意因为迟到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怎么才来?”丹尼大口地喘着气,低沉沙哑的质问声正是从他面对的老头发出来的。
老人骨瘦嶙峋,干瘪苍老的肌肤如干裂的大地,他只有一只眼睛,灰色的眼珠中少含情绪,稀疏的白发像是墓地上的杂草,在阳光下也透着死气,他就是丹尼和兰德口中的卡瓦。镇上没有一个人喜欢老瓦卡死人一般的模样和性格,丹尼也不例外,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经历还历历在目。
老瓦卡看着气喘吁吁的丹尼,似乎并不想给他解释的时间,转身便朝院子里走。
“还不进来帮忙,小心我扣你的工钱。”
“抠门的老头。”丹尼撇撇嘴,脚上却急忙地跟了进去。
丹尼工作的地方不大,而且正好靠在维兰斯的边缘,所以在这儿出没的人不是很多。小院的正中间有个岩石垒砌的巨大“石屋”,如果它还叫屋子的话,不过丹尼怎么看都觉着叫“墓室”更为贴切。
每天老瓦卡都会从石屋里运出推挤如山的泥土,而丹尼的工作便是将这些土全部搬到镇外的山上去。
镇子上所有人都不知道老瓦卡在挖什么,就连丹尼也不清楚。
他起初以为是地窖、隧道或者别的什么,但丹尼已经接手这份工作三年了,如此长的时间和镇外那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土石,让丹尼先前所有的猜测不攻而破,这就引起了丹尼无限的好奇心,他曾试图偷偷溜进去过一次,可惜未遂不说,还被老卡瓦抓了个正着。
事后老头狠狠的扣了小家伙的工钱,并以“再发现一次就开除”的由头威胁,这使得丹尼到时至今日也不敢再次以身涉险。
丹尼和往常一样,将老瓦卡从石屋里搬出的土石运到镇外,不知道是不是老瓦卡上了年龄,最近一段时间运出的土沙并不是很多,所以这几天丹尼过得还算轻松。
老瓦卡提着一只装满沙石的簸箕从石屋里走了出来,他灰败的眼神瞟过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的丹尼。
“在干嘛呢,还不快过来拿!这是最后一簸土了。”
被老瓦卡的视线扫过,丹尼打了个寒颤,赶忙跳起来接过老头手中的簸箕,却忽略了老瓦卡那一句“最后一簸土了”。
丹尼工作的时候很少走神,今天的自己与往日相比确实有一点奇怪:只要他一空闲下来,心里就会慢慢被一种不安和躁动的情绪袭扰。第一次面对这种略微带着恐惧的神秘感觉,再联想到昨晚父亲的反常,丹尼的内心滋生出难言的恐慌,而这种恐慌正将他慢慢裹紧。
“对了,你这趟快些回来,我有话和你说。”瓦卡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扭头又进了石屋。
丹尼错愕地看着“哐当”一声被关住的房门,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真是奇了怪了,平时里跟我多说一句话都闲麻烦,怎么突然热情起来了……”平复一下内心的躁动,丹尼抱着簸箕,呢喃着向镇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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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卡的小院子外,那个颇似墓室的石屋大门已经被拇指粗的铁链锁上,丹尼和瓦卡面对面地站在它的前面,此时小家伙的脑袋正被兴奋冲击出一阵阵眩晕。而导致他拥有这种奇妙感觉的,正是来源于他右手上那个十分破旧却出奇饱满的麻布小袋——三十三枚银币已经将它塞地满满当当!
“这里面有三十三枚银币,其中三枚是你这个月的薪水。”说道这儿,老瓦卡顿了顿,瞅了一眼愣住的丹尼,继续他那僵硬宛如死人的声线。
“虽然惫懒了些,不过还算老实,另外的三十枚就当做是给你的额外奖金了。”
丹尼再次用力捏了捏袋子,发现还是有点不太真实,三十三枚银币啊,这可是接近普通人家一年的工钱。
等他稍微恢复过来一点后,终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
“您不做了么?!”
小家伙第一次对老头用上了敬语,当然,这完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嗯,这里的工作完成了。”老瓦卡点点头,转身看着石屋,若有所思地从怀里掏出两个拇指大的古怪石头递给了丹尼。
“带上它们吧,危险的时候拿出来,可以帮些忙。”
丹尼莫名其妙地接过石头,发现是两个惟妙惟肖的人头雕像,估计是哪个原始部落的雕饰,高鼻大耳,神情怪异。其中一个面目狰狞愤怒,另一个却嬉笑滑稽。这两个小东西再怎么看都只是两个艺术品,就算有危险它们能帮上什么忙?
丹尼不得其所地望向瓦卡,希望对方能给自己解释一下,但很遗憾,老瓦卡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口角。
“好了,你赶紧回家去吧。”说罢,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对小家伙的道别。
丹尼定睛注视着老瓦卡,他突然发觉这个老头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当然除了脾气怪了点,样子长得吓人了点,还算个好雇主,至少工钱上开得不错。
他向老人鞠了一躬,“这三年来劳烦您的照顾了,也谢谢您给我这次赚钱的机会,愿安拉(注1)于您同在!”
说完,丹尼涨红着脸,头也不回地向街道跑去,他怕自己的眼泪会带给他离别的窘迫。
瓦卡看着丹尼淹没在远处的人群之中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有趣的小家伙。”
在维兰斯这条偏僻大街的尽头,没有人发现一个叫瓦卡的老人化作灰色的烟尘消失在这座拥有石屋的院落里,仿佛他就从来没有出现一般,但轻柔的风中仍幽幽地回荡着他消失前的低呢:“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小家伙我们还会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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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注1:安拉,双月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