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来了一位戴眼镜的女医生,她对小边说:“你妈好几天没吃饭,我们给你妈打一瓶营养液吧?”
面对医生委婉的好意,况且又是一名陌生的女医生,小边没有选择,只好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那名医生拿了一瓶注射液进来了,挂在输液架上。
小边看那药名是“复方氨基酸营养液”,他对中药的警惕性又升起来了,便问:“这是中药注射液吗?”
女医生说不是,小边又问:“真的不是吗?为何叫‘复方’呢?”女医生争辩说:“真的不是,它是西药,不信你自己上网查去!”
小边此时如何查去?何况他对医学毕竟一窍不通,只好闭了嘴。
小边很气愤自己对医药知识的一无所知,此时也不知它到底是不是中药注射液,他只知道不能让中药又打进他老妈的身体里去,让他老妈饱受中医的摧残,所以他虽然满腹的不信任,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任那名女医生给他老妈打上了。
他老妈早上已经喝过牛奶,现在打营养液也许有必要,小边想了一会儿,他到底还是不懂,因此放弃了思考和抉择,只是他完全不相信这些医生,所以看着他老妈打针,他心里一直沉重得很,仿佛这些药水给他老妈带去更多的竟是危害与死亡。
这时他也只有等老妈把这瓶营养液打完了。
医生知道他们要把他老妈接回家去了,便又急急开来了一些药,说是让病人回家服用的,小边粗粗看了看,都是些中药,小边也不好公开拒绝,免得争执起来,倒把他自己孤立了,但他心中到底厌恶,看也没看,便扔在床头柜上了。
他老妈的这瓶营养液打了好久,将近中午的时候,窦平哥红着脸来了,小亚也来了,他马上出去办出院手续去了,小亚这一去便迟迟未回,窦平哥等得不耐烦,便躺在那边的空床上睡起来了。
小亚办完出院手续回来,小边问:“你打算让窦平哥开车把老妈接回去吗?”
小亚无言地点点头,小边又问:“可窦平哥看样子喝了很多酒啊!”
小亚听见这话便退到窗边去,没有回答小边的问话。
小边一转头,看见窦平哥从那边病床上坐了起来,刚才的话可能他都听见了。
小边只好尴尬地闭了嘴。
终于,他老妈的针打完了,小边与弟弟还有窦平哥,三人一起把他老妈搬下楼,然后搬进了窦平哥的小汽车,随后大家便一起乘车离开了中医院。
窦平哥开车很沉稳,选择了一条安静少人的路朝前走,车里的人们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有人开始打破沉默,大家在车里聊起****反日的人们在开始砸日本车的国内新闻,都觉得这种做法太过分:要表达反日的情绪无可厚非,只是何必破坏国人的私人财产呢?可见是胡闹。
小亚对窦平哥说:“这是我妈第一次坐你的车,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窦平哥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一说法。
小边在旁边说:“今天医生给老妈打那瓶营养液时我一直很担心。”
小亚问担心什么,小边说:“我担心它有可能是中药注射液。”
小亚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现在中药注射液很普遍很吃香啊!听说有黄连注射液,还有鱼腥草注射液呢!”
小边一下子涌起了说话的欲望,想也不想,便急急开口说:“听网上说,中药的这些注射液就象朝病人的血管里打鸡汤,是非常危险和不负责任的,是未真正通过双盲试验的,是有害无益的!本来,国外医生就一向反对直接朝血管里输液,我还听网上说,这种搞法只有中国的医生才敢大规模地搞!”
小亚哂笑道:“兄!哪家医院不输液?你倒说说看?!你就不要听网上的那些胡说八道了!”
小边听到了小亚声音里的嘲笑,便涨红了脸,强挣着说道:“中医中药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只有我们国家的政府才提倡搞这些,听网上说,甘肃的一个卫生厅长鼓励农民生病只要喝点猪蹄汤就可以了!所以这些宣传是很不靠谱的!让老妈住在圭都中医院治疗我非常不放心,所以我赞成把老妈接回家……”
小亚打断他说:“哥,我觉得你已经变得有点迂腐了,你说呢?!”
听到小亚果断地打断他,小边就无语了。
过了一会儿,他好象还是憋不住,又说:“我都是在网上看来的……”
小亚反问道:“网上的都是对的吗?!”
听到小亚继续打断他的发言,小边觉得自己额上的筋都要暴出来了,他憋了好久,勉强挣扎着说道:“我看的都是最先进的……”
小亚没搭话,把头转一边去了。
窦平哥只是开车,也没说话。
小边见无人理睬,讪讪地,也只好朝窗外看去,让自己激动尴尬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小汽车正行驶在清江二桥上,他可以看见桥下清波鳞鳞的河水,平静安详,几乎看不出流动。西方的远处则有一屏秀丽的群峰,围绕着一座高大的山名叫宋山,山顶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轻雾。
回到家,小车刚在门口停下,左邻右舍便都围了上来,在大家的帮助下,两兄弟把老妈抬进屋,把躺椅弄好了,让老妈躺下去,屋里七嘴八舌,加上各种问候关心,还有各种感慨,趋前附后,一时显得非常杂乱。
在众人的围绕中,小边他老妈看上去非常的虚弱,小边惊讶于乡亲们的热心与同情,但却很不希望乡亲们围绕着他老妈叽叽喳喳的了,他便建议说:
“先让老妈上厕所,然后扶她上床睡吧!”
小亚同意,两人把老妈扶到了卫生间,让老妈解了小便,然后两兄弟便把老妈扶到了姐姐铺好的床上,又给老妈脱了外面的衣服,然后让她睡下了。
左邻右舍的人不断走上前来,问候他老妈,关心着她的病情,然而小边老妈躺在床上,显得迷迷糊糊的,并没有什么回答。
小边心中焦急,守在边上没走,他努力想把人们挡开,可是人们还是趋向前去,嘘长问短。当人们终于走后,他发现他老妈并没有睡着,也没有昏迷,过了一会儿,她似乎还要挣扎着起床呢。
小边俯身问她有什么要求,问不出结果,小边只好喊来小亚,两人一起给他老妈穿好衣服,扶她起床,看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老妈在二个儿子的搀扶下慢慢走着,在一楼把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小边以为她会回去躺下了,没想到他老妈又顽强地转到了大门外,慢慢地沿外墙又转了一圈,同时伸出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抚摸着那冰冷而又熟悉的墙壁,淡黄瓷砖贴的墙面……她几十年精心经营的家,好象在熟悉久别的亲人一般,好象有好多的话想对它倾诉……然后她就倚靠在墙角站了一会儿。
她好象在沉思着什么,似乎又始终想不起来,终于,她放弃了,这才慢慢进了屋,回到床上躺下。
小亚烧好热水,说要给老妈先洗个澡。
两兄弟把老妈的衣服解开,给老妈全身擦了一遍。
当给他老妈洗下身时,小边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小亚做这一切却显得很沉着很稳重,一点也没有犹豫。
擦洗完,换了内衣,给他老妈盖上被子,这回,他老妈真的很快便睡着了。
小亚爱人则在厨房里做了饭菜,三人吃了,小亚对他爱人说:“你把妈的衣服洗一下吧?”
他爱人淡淡地说:“我手不能沾洗衣粉的。”
小亚看了她一眼,就自己转身去把他老妈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随后,小亚和他爱人便回圭都县城他们自己的家中去了。
小边留下来,陪他老妈。
小边把前后门都关好,又用蒲扇把老妈帐子里的蚊子赶光,然后他自己钻进去,脱了裤子,拥上被子,坐在他老妈的脚头,摊开日记本,开始记日记。
夜开始静了,外面公路上过往的车辆密度不大了,身心缓慢地放松下来。
屋里只有黄黄的灯光照着帐子外的墙壁,都有些陈旧了的墙壁,房里一边靠墙还放有他老妈自备的棺材,外面蒙着陈旧破碎的遮盖物,隐约露出黑然的棺身,又似乎带有死亡的气息。
小边写了几行字,想把自己的思路整理一下,他发了一会儿呆,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终于把他老妈从圭都中医院接出来了,或许他多少有些松了一口气吧!但在这家中,他老妈能好转起来吗?似乎不可能,唯今之计,只有好好地照顾他老妈,让她过好最后的日子了!
小边这样想,就放下日记本,躺了下来,不再想了。
静静的夜,不知睡了多久,他老妈醒了,小边警醒地跳下床,给她热了半杯牛奶,然后一勺勺喂她喝。
喝完,很快,他老妈又睡熟了,并且还发出了鼾声。
小边听到他老妈发出的鼾声,他这两天焦急惶惑的心,终于有些松缓下来了。
他抓起日记本,想接着在日记本上写点什么,可是眼睛困倦得实在张不开,于是他什么也没能写下来,终于又躺下睡了。
明天,最重要的事:照顾好他老妈。
什么国庆休假的设想,都不要再提了。
还有写作呢?恐怕也得暂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