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很长时间冰儿没见到哥了,前段时间冰儿为了赶排节目没时间,等演出结束了哥已经出差去了北京。今天早晨,哥来了个电话,说他下午回来,冰儿高兴得这一天光看表了,她恨不能把时针拨快一点。她和哥约好了,晚上一起去江边看日落。
一下午,在峰都在给男孩子们教一个新舞,女孩子们乐得轻松一会儿,大家练了会功就散坐在排练厅一角唠闲嗑。冰儿独自倚窗而立,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树叶发呆。
天渐渐转凉了,北国的深秋并不浪漫,树叶落光了,绿草地枯萎了,窗前花池子里的小雏菊星散着几朵尚未凋谢的花。
伤秋是冰儿的老毛病了。每年的这时候,冰儿都要为这些枯萎的花花草草伤心落泪好一阵子。她虽然没有黛玉葬花的决绝,但她也一样体味到了“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悲凉。或许同样有着寄人篱下的遭遇,冰儿对林黛玉这个人物格外的偏爱。她的真实,她的反叛,她的执着都是让冰儿望尘莫及的。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冰儿从不敢有半点反叛,从不敢有半点真情流露。有的,只是压抑、顺从、缄默、感恩。
嗐—。冰儿轻叹了一声。这一声轻叹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她感叹这枯萎的花草,感叹自己飘零的命运,感叹与哥的恋情,感叹在峰的失落。
身后依然是在峰在组织排练时那熟悉的节拍声: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注意右腿膝盖要绷直,成三位的脚掌与地面保持平衡……”
一样的节拍,一样的音高,可冰儿分明听出在峰的声音中那份失落、压抑和苦闷。七天了,他们虽然天天见面,天天在一起排练,但是,在峰没有把目光投向过冰儿。似乎冰儿的存在与否跟在峰没有一点关系,他也跟大家说笑,也一起上班下班吃饭,甚至是出去逛街,但其中没有了冰儿的份。
“下一个动作接空中转……注意保持身体重心在支撑腿上,对,好。我们再来一便,预备——起……”
让冰儿难过的,倒不是这些,昨天晚上,当冰儿半夜起床去卫生间时,发现了站在宿舍楼外面的在峰。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
好几次,冰儿想要冲出去,劝在峰回到屋里,因为这深秋的夜晚格外的寒凉,他会冻坏了。可是,他能听自己的劝慰吗?要不是她冰儿的冷酷,在峰怎么会把自己放逐到寒风中自虐!冰儿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只穿着睡衣的她,也站在走廊的窗前陪着楼下的在峰一起自虐。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半小时,一小时,还是更长。在峰终于离开了那里,冰儿也瑟缩地回到屋里。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变队形!五二三四起跳……OK!”
如果没有昨晚的偶然发现,冰儿还以为在峰并不太把“撞钉子”的事放在心上,因为白天里在峰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除了对冰儿一个人冷漠外。可是,昨晚的事让冰儿再一次不寒而栗,她认识到自己的拒绝给在峰造成的伤害太重太重了。她想,或许该找个机会跟在峰好好聊聊。
终于盼到了下班,冰儿急匆匆地走出了排练厅。一出门,就被办公室的小春叫住了,说赵团长正等着她呢,要她换好衣服跟着去参加一个外事活动。
冰儿面露难色:
“我今晚有事,小春,你跟赵团长说说,我就不去了。”
小春笑了:“我说冰儿,你也太抬举我了,如果我能说了算的话,我就哪也不让你去,单独陪我一个人。”
“一边去。”冰儿哭笑不得,人家这么着急,他还有心思拿我开心。冰儿来到赵团长办公室,上来就跟赵团长告假,赵团长和蔼地拉着冰儿:
“看看,这么着急干嘛,你请假也得看看时气儿。要是平时我就准你了,今天可不行,我也没有这个权利,是上面点名要你必须参加的。”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没有可是!”冰儿一看实在是请不下来了,只好点点头,然后她对赵团长说:
“赵团长,我用一下你的电话好吗?”
“当然可以,哎,你自己的大哥大呢?……哦,看我这脑子,你早就交给团里了,这事弄得……”赵团长拍拍自己的脑袋。这时,她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在峰,在峰敲敲门进来,把一份什么材料交给赵团长过目。
冰儿只顾得给哥挂电话,单位没有,宿舍的门卫说他没回去,坏了,哥可能已经出发去江边了。依哥的个性,这个点哥可能早就动身了。冰儿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境地。她缓缓地放下电话,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身后传来赵团长的催促:
“你动作快点啊,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换下了练功服,冰儿随便套上一身衣服,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哥。哥会不会已经到了,他会不会等很久,他一定会失望的。说不定他再见到我时会大发雷霆,或许一气之下他就不再理我了……
冰儿不敢想下去。她害怕那个可怕的后果。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她匆匆向外面跑去。赵团长的轿车已经停在大院门口。
事实上,冰儿她们前脚走出大院,爱军后脚进了院儿。他不放心让冰儿自己去江边,怕路上万一有个闪失,所以他提前出发想在冰儿出门前赶过来接她。
一进大门,他就看见在峰站在那里。他跟在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往里走。他不想跟这个人太热情,因为他在西安与这个人一照面就对他存有敌意。
“不用进去了,她不在。”在峰说。爱军回头看看在峰,心中有些蹊跷:
“你是说冰儿吗?她已经走了吗?”爱军立刻想到冰儿已经去了江边。他转身就要向外跑。
“别跑了,她没去找你,她被团长带着去参加一个外事活动去了。”
爱军更是不解了,难道冰儿不亲自对自己说,还要派这个人转达吗?在峰看出了爱军温怒的心理,他平静地说:
“爱军,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行。”爱军心想,我也正想找你聊聊呢。
冰儿和丽丽跟着赵团长来到国际大饭店的一间豪华餐厅,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看见他们进来了,赶紧起身让座。随后,那个胡总也进来了,一屋子人都围着他打转,像敬奉神明一般请他先落座,奇怪的是,冰儿和丽丽被安排坐在胡总的左右。
酒宴开始了,主持者谦恭地举起酒杯,向前来的朋友们致谢,感谢这段时间对他们爱华集团的多方关照。接着,胡总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各位,胡某不才,承蒙在座的诸位鼎力相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立项大事,可喜可贺,今天略备薄酒素菜以表谢意,我先饮为敬!”说完,一扬脖倒进肚里。然后把手一伸:“请!”大家纷纷举杯一饮而进。
接下来酒席宴的气氛活跃起来,大家频频举杯,各有说辞。胡总把杯子举到冰儿和丽丽眼前:
“寒冰小姐,丽丽小姐,今天这个酒宴能有两位倾国倾城的美女陪在我身边,胡某感到万分荣幸,来,咱们干了此杯。”丽丽高兴地回应着:
“好,我丽丽能有幸被胡总如此看重,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我干了!”她也一口干了。剩下冰儿犯了难,自从那次她喝多了导致在峰与赵团长大闹一场后,她就发誓从此再不饮酒,今天这种场合也只是用酒杯做个样子,其实她滴酒未进。她支支吾吾地对胡先生说:
“真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不会可以学啊,哈哈,谁都有第一次,来,先喝一口,慢慢来。”胡总把着冰儿手里的杯子就往冰儿的嘴边送。冰儿使劲向外推,两人撕巴起来。这时,坐在斜对面的赵团长赶紧给冰儿解围:
“哦,对不起胡总,冰儿不能饮酒。”
“是吗,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这一句把赵团长问住了,坐在一旁的丽丽接过话来:
“要说我们冰儿呢,从前也不是没喝过酒,只是喝多了酒会有人不高兴。来,胡总,她的酒我替她喝好不好?”说着就要去端冰儿的酒杯。被胡总用胳膊肘儿挡住了:
“哎,不用你,我来。”他把冰儿的酒杯端到冰儿的唇边:
“你先沾沾唇,我替你干了,怎么样?”满桌的人异口同声地赞叹胡总的慷慨,大气,怜香惜玉。冰儿在一桌子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得不张开嘴浅浅地抿了一口,胡总接着把杯子凑到自己的嘴边,先沾了一下:
“啊,好香啊。”逗得大家都笑了。可冰儿的脸却红了,她并不感觉好笑,相反,她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待胡总把杯中的酒喝净,一桌的人竟然莫明其妙鼓起掌来,让冰儿感到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