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武曲英雄将,扶助江山第一功。
枉尔群奸交冒嫉,昭昭天眼岂朦胧。
当下包公一闻圣上责斥庞太师之言,暗暗大喜:不意这狄青是当今御戚,好作弄得这两奸臣也。是日,嘉祐君王喜气洋洋,传旨:“宣御戚上殿!”值殿官领旨,降旨午朝门,引见官乃包龙图。狄青闻召,即叩问包爷曰:“小人乃一介小民,穿了这等服式,如何见得当今?”包爷曰:“圣上不许则已,倘动问来,尔原说太后娘娘赐尔所穿的,便无碍了。”时下包爷领了小英雄至金銮殿,山呼拜见已毕,圣上钦赐平身。细观狄青,气概昂昂,好个英雄小将,便道:“御卿,可将尔世系重新细细奏与朕得知。”当时狄青听了圣上动诘世胄,只得将祖上世谱官职,尽尽奏明。上闻奏知,喜笑颜开,又遵着母后懿旨,即封赠为王。狄青一闻上言,倒伏丹墀不起,口呼:“虽蒙陛下天恩浩荡,咸感无疆。但无功而受此重爵,于理上难行,免不得满朝文武批论不公也。”
天子言道:“此乃朕遵着太后娘娘之懿旨,那有非理之所可议者?御弟休得过辞。”狄青奏曰:“臣启陛下,念小人并无寸功于国,格外恩封重职,纵然众文武大臣不议,即小人亦有何颜面在朝?故断然不敢拜受此重爵也。”当时潞花王巴不能狄青受职,岂知他偏偏不受,心中甚觉不悦,便道:“表兄,这是母后娘娘的懿旨,断不可违忤的。”狄青道:“千岁啊!微臣蒙太后娘娘、万岁龙恩,原不敢违逆;但毫无寸功于国,难以受此厚禄耳。今臣有一言启奏陛下。”天子曰:“汝且奏来。”狄青曰:“伏乞万岁降旨,着令英雄武将与微臣比武,臣若强如一品者,愿受一品职;胜于二品者,受二品;不过于三品者,即受三品职。此上不负太后、万岁之恩,下不干满朝文武之议;臣列于班僚之中方不有愧。此乃量材拔用,方见公平也。”嘉祐君王听奏,微笑曰:“御弟言之有理,实可准依,即传旨文武诸卿,次日清晨伺候,寡人亲临御教场看比武。”众臣皆称领旨。又言:“御弟二人自回王府,明天早往御教场中。”潞花王、狄青称言“领旨。”时已辰刻,候圣驾回宫,群臣各散。
潞花王表弟兄一路回归王府,进至内宫,挽手同参太后娘娘。狄太后开言道:“侄儿,不是姑娘埋怨了你,原不该夜深外出王府去行凶杀这奸臣。若非内监回来报知,又是牢笼之鸟矣。”狄青禀曰:“并不是小侄平白妄寻生事,只因想起孙兵部奸贼,忿恨难消,实难容忍,思杀这奸臣。不料到了天汉桥,酒醉就糊涂了,反被二奸所获。多感恩官包大人稽察救脱,奏明当今。”狄太后曰:“既然得包大人救尔,但不知圣上封赠尔什么官爵?”潞花王曰:“圣上遵着母后懿旨,封他一家王位。岂知表兄偏偏说不愿无功受此重职,反讨教场比武,然后封官。圣上已经降旨,明日清晨亲临御教场比武。”
当时太后娘娘听了,顿生不悦,道:“侄儿,尔为人真乃不知进退也。不费吹毛之力,当今即加恩封赠尔为王爵,正乃平步登天。尔缘何反要逞强,场中比武?太欠主张也。”狄青曰:“姑母娘娘,不是侄儿不知进退。吾自幼许为顶天立地奇男子,必要光明正大的行为,不受别人背后非议,方为无愧。况且笔头尖上文官业,刀剑撑持武将威。情面上为官,有甚希罕?靠武艺高强,量材调用,此乃至正之明理。侄儿立志如此也。”狄太后曰:“侄儿,尔言虽有理,但满朝武将不少,内中岂无本事高强者,倘怯弱输与他人,即要当场出丑了。别人耻笑犹可。若被一班奸党笑谈,连我姑姑也面上无光了。”狄青曰:“姑母娘娘不须过虑。虽然满朝强似我者亦有,然弱于我者亦不少。侄儿自有主见,姑娘且免挂怀。”
狄青虽然如此说来,但太后娘娘心烦不乐,唤声:“王儿,虑只虑庞洪、孙秀与他结仇冤,党羽之中岂无武官狠强的?定然被奸臣托嘱,暗中算计了。况且刀枪乃无情之物,万一失手便伤身,如何是好?”潞花王摇头曰:“儿也想至其间了。无奈贤表兄不听劝言耳。倘有差迟,便遂了众奸臣之愿。”当时狄太后想了一会,道:“我儿,为娘有个道理在此:若要保全侄儿,且暂借太祖的金刀盔甲与他穿戴起,还有那人敢在他身上动一动么?”潞花王曰:“母后之言甚属有理。”狄太后即时领了宫娥、太监,来至中殿太祖龙亭位,焚香俯伏禀告太祖公公,要求借用盔甲,以保全嫡侄之故。告祝完,有司管龙亭太监,就将八宝金盔金甲一齐请出。两名内监,一人捧甲,一人捧盔。太后娘娘接过,谢恩而回。还有一柄金瓒刀,其日乃东平王值管,潞花王亲身往借,请回府中,以备明朝之用。
再说两奸雄是日退朝,孙秀与胡坤随着庞洪回至相府。太师心头大悦,道:“二位啊!我想那小畜生是个痴呆人了,现在的一个王爵不要做,反要比武受职,不知他甚么想头。”孙兵部曰:“岳父,如今冤家愈结愈深了,总要将这小畜生收拾了才好。”庞太师曰:“这也何消说的。”胡制台曰:“不知老太师有什么摆布之法?”庞太师曰:“一些也不难。待吾即日传请几位武员厚交的:王天化、任福、徐銮、高艾到来,教他等比武之时将狄青了结性命,何曾费吹毫之力。”孙、胡二人听了大喜,说曰:“太师果然高见。”
当下庞太师即时差家人分头相请,只言请至相府芳园赏桂玩菊。又吩咐备列酒筵。翁婿二人等候,不一刻,所请诸将先后而来。吃茶已毕,一会邀至待月亭,七人就位畅叙,待酒自有旁童。八音齐奏,韵雅铿锵。酒过数巡,有徐銮动问曰:“老太师,不想狄青就是狄太后嫡侄。孙兄,尔三位欲除此人,如今反把狄青光辉到这个势头了。”高艾答曰:“若是狄青受此重职在朝,好比山林出了大虫一般。靠着太后娘娘的势力,必然横冲直撞,我辈休矣。我们岂不倒了威风?”孙秀听了,点头称是言:“二位想来把事儿看透了。”胡坤曰:“原为此事,故请诸位仁兄到此酌量。但凭小卒如此猖狂,这还了得!”殿前校尉任福笑而言曰:“列位老年兄,这狄青乃太后娘娘内戚,与当今御表相称,看来难以作对。这段冤家只可解,不可结的。”庞太师听了,双目圆睁,带怒而言曰:“任兄之言欠通。尔难道不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狄青乃吾翁婿所深疾,胡兄的大仇人,如何容得他过?”王天化问曰:“不知老太师意欲如何?”
庞洪曰:“老夫特因此事,故请各位贤兄到来商议。明日比武之时,将这小奴才一刀一枪,了结其性命。”王天化曰:“老师,若要了结狄青不是难事,只恐太后娘娘加罪,圣上诘责,这便如何?”庞洪曰:“此事不妨。从来比武争雄,律无抵偿之例。如若太后有甚言词,自有老夫与尔分辩;万岁诘责,有老夫力保,包得无事也。”王天化曰:“如若老太师包定无事,这桩事即在吾王天化身上,立取狄青脑袋便了。”庞洪曰:“这是老夫保得定,无妨的。”孙秀、胡坤齐呼道:“王将军,才算得尔英雄胆量!”王天化曰:“孙、胡二兄,那里话来!俺明日若不取狄青首级,愿将自身的脑袋献上。”孙、胡大悦曰:“休得重言。”计议已完,复又畅饮。用酒毕,四人作谢,告别归衙;孙、胡也归府去。
再说次日,当今天子亲临御教场看比武,非同小可,故御教场中打扫得清清净净,采山殿上排得整整齐齐,龙亭座铺着虎皮毡褥,殿旁围绕玉石栏杆,说不尽奇灯异彩,兰菊四芳,金炉霭浓。复又设立两旁东西的位次,好待公侯将相排班。是日五更初,满朝武职文臣,纷纷入朝见驾,众王侯大臣,俯伏金阶,恭请万岁往御教场看比试武艺。未知何时起驾,候旨定夺。圣上旨下:于辰刻起驾,着今一品文武大臣随驾,二品、三品文武俱往教场而去。当时一交辰刻,天子排摆金銮起驾。侍御数百名,太监数十对,一路行程,笙歌嘹亮,香馥满街。一到了教场外,早有二、三品文武官数十员,俯伏两旁,恭迎圣驾。
当下天子下了八宝沉香彩辇,太监、侍御等随从。至采山宝殿,升登龙位。文武臣再行参见,已毕,站立分班。潞花王复奏:“狄青已带来至教场中候旨。”当时天子降旨:“狄青进见。”狄青听召,即顶盔贯甲来见君王。天子一见狄青用起太祖盔甲,顿觉慌忙,立起位来迎接。若言到赵太祖驾崩之后,遗下一顶八宝金盔,一副八宝黄金甲,一柄九环金瓒定唐刀。先王旨意,将此金盔铠藏在南清宫,另用座宝龙亭,谨敬供奉,四名内监,逐日司管。这柄金瓒刀,发与五家王爷,六日一轮,轮流值管。若请得出此刀,人人由他斩去首级。请得盔甲出见,满朝王亲御戚大臣也要俯伏恭迎。即当今天子见了此盔甲,亦如见了赵太祖一般。今狄太后欲使侄儿不受他人之害,故今请借了金刀盔铠与狄青用。故天子忙问潞花王曰:“御弟,这副盔铠是那个主意与他用的?”潞花王曰:“是母后借与他用也。”嘉祐王曰:“如若狄表弟能用此盔甲,即宋室江山也可让与他了。御弟即速回宫,请问母后才是,如若臣下可用王家之物,尊卑无序,君臣难以辨别了。”当下庞洪等暗暗欢然。潞花王听了,一想主上之言原也不差,即时辞驾回至宫中,禀明母后。狄太后听言,想来言曰:“这原是我失于打算,免不得满朝文武私谈了。但今已借了侄儿所用,儿啊!决不又收还的。汝对圣上言明,只不计较是先王之物,只作狄青自用之物便了。但只一说,倘狄青有甚差迟,总要当今讨取的。”当时潞花王应诺,拜辞上马,加鞭回来,采山殿上将母后的言辞一一奏知圣上。嘉祐君王一闻此语,不觉微微含笑言:“母后真乃浅见多心也。原来借此盔铠金刀与狄表弟用,无非是恐妨别人所欺也。但他是一王亲御戚,众臣中岂不留情面与寡人乎?”
当下狄青见君,山呼万岁。天子降旨平身,又传旨意:“三品武员先与狄青校武。”三品中称言领旨。天子又言:“贤御表须要小心。”狄青言:“领旨。小臣告罪了。”辞君下了采山宝殿,连忙上了现月龙驹,手执百斤重九环大刀,豪气昂昂。有庞家翁婿、胡坤、冯拯与着丁谓、陈彭年、陈尧叟一班奸党,巴不得将狄青一刀挥为两段。只有包拯、呼延显、韩琦、富弼、文彦博、赵忠献等一众忠良,实欲狄青取胜,以扫奸臣之兴。不一刻,只见三品武员中闪出一位总兵官,姓徐,名銮,年未满三十。生来一张紫膛脸,颏下短短微髭,平高七尺身材,顶盔贯甲,来近采山殿,俯伏见驾。不知比武那人胜负,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