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份的这一天晚上,月亮躲了起来不知是羞于见人,还是有别的事情忙去了。浓如泼墨的深黑色夜空,唯有那漫天的星辰,闪烁着微弱的毫光悬挂在黑幕之上。
有那么一颗泛着血红色的星辰,似乎在缓缓的移动着位置,离得有些远看得不是很真切。神州大地上的灵气也似乎随之有了某种不寻常的波动,然而大多数人对这些天地异变或者天象毫无知觉。
但是,总还有那么几个人感觉到了。
在广漠的草原上,有那么一个身穿黑衣的人,站腰间挂着一柄黑漆漆的刀,他握住了刀柄死死的看着那颗星星,感受着天地元气的变化,虽然他不懂星象,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似乎自己的计划该往前推一推了,省得夜长梦多。
在一处天然绝谷之中,有着一个草屋,草屋的门口有着一棵大榕树,榕树底下摆放了一只摇椅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只紫砂茶壶,椅上躺着一个枯瘦的老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闭着仿佛已经睡着。毫无征兆的他睁开了眼睛往那处天空看了一下,接着却闭上眼睛似乎又睡了过去。
云中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跟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从前啊……”然后就打住没下文了,他身边的那个六、七岁大的小和尚难得缠住了祖师给自己讲故事,祖师刚答应了自己,怎么刚一开口就没了,于是奇怪的看向老和尚,发现老和尚呆呆的在看着远方,他也随之举目往那方望去,却什么都没发现,旋又疑惑的扭回头来望向了老和尚问道:“祖师爷,您在看什么呀?”
“要变天啦。”老和尚收回了目光,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慈祥的对小和尚说:“好好听你师傅的话,祖师爷我得出趟远门。”
有一座山庄坐落在一处风景怡人,犹如世外桃源的山林中,这片山庄占地甚广,建筑得古色古香,显得大气蓬勃,庄严肃穆。主楼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站在楼边,微笑的摸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孙儿在楼下院中练剑,突然间却闭上了眼睛,他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剑动了一下,“叮”的发出了一声清脆剑鸣。
在遥远的海那边,有另外的一片大地,这片大地上妖气冲天,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仍能天空映照出红彤彤的一片。有个山洞传来一道声音,这道声音说不出的淡漠死寂:“我岂能让你得逞,就算你是天地,那又如何!”天空中的妖气越发的澎湃了,从山洞中出现了两道光一道飞往天上,一道飞向了神州大地,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柱山穿云峰顶,有一个骷髅般的人睁开了双眼,看着星辰,念念有词,身前罗庚星盘命图等物泛着光芒。细细的观察着天象,默默的运算着灵气波动的方位,确定就在云梦山脉周边,正待提运真元多花点精神仔细推算、找寻位置,突然间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吐了出来。
等到稳住了气血要重新推算,却发现那道气息已然不见,而且天机已经被大威能之人捣混得一塌糊涂,细思极恐,惊叹于那人通天的能力,深感无可奈何,随后传令门中弟子在云梦山脉仔细寻找资质合适的孩子,收入山门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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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大地那广漠无边的草原上,这一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一个老和尚正在这片草原上,孤身一人慢慢的行走着,朝着离他不远的一道小溪走去。
老和尚到了溪边,从身后的包裹中拿出随身携带的木钵在小溪中取水,口中念动经文后,这才慢慢饮用起来。
在小溪的不远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默默的看着老和尚在溪边取水自饮。
这道人影好像是突然间就出现在了那里,又仿佛自恒古以来他就站在此处,来的全无征兆却又理所当然。
这道身影甚为高大,一身黑衣,面目间仿佛有层雾气笼罩着,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刀,刀鞘是黑色的,刀柄也是黑色的普普通通,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黑衣人的到来,老和尚已经知道,但直到老和尚缓缓的喝完了水,方才抬起头看向了这个黑衣人,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打量着他。
老和尚笑眯眯的对那黑衣人打招呼道:“小刀,你来了啊?”
黑衣人似乎被老和尚这个“小刀”的称呼弄的有点别扭,腰间的刀无风自动了一下:“你个老不死的来了,我能不来吗?”
“怎么,这地方和尚来不得吗?小刀”老和尚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不想死就赶紧滚吧。”黑衣人望着远处,故意不去看老和尚,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怒而拔刀。
可惜那老和尚好像毫无自觉一般,带着戏谑的语气打趣着:“小刀啊,这么多年没见了,老朋友间见面,至于这么样吗?瞧瞧你这冷冰冰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欠了你银子。”
黑衣人身子微倾,冷冷的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好好的野和尚不当,跑到我这里寻死是为了什么?”
草原上的风说来就来,这片草原的上空那些被风卷动着的云朵缓缓向这边汇聚,云的颜色慢慢的深了起来。只是草原上的风对他们两人没什么用处似的,鬓发衣角不动分毫。
老和尚还是那笑嘻嘻的模样:“小刀啊,这都几百年过去了,你这火爆脾气怎么就不改改?”
黑衣人仍不看他,反唇相讥:“那你活了这把岁数怎么还不死呢?”
老和尚摇头晃脑的,歪着个脑袋笑道:“和尚我活得有滋有味正滋润呢,还不怎么想去见佛祖。咋了?小刀你就那么想我死啊?”
黑衣人冷冷的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不如赶紧投胎吧。”
黑衣人的恶毒话语,老和尚充耳不闻仍笑眯眯的道:“小刀啊,我这次来是打算想请你回去的。”
黑衣人的眼睛从草原的远方移动了老和尚身上,一字一句:“你如果真的非要死,我成全你。”
老和尚神情不变,又取了一钵水慢慢的喝了起来,优哉游哉的说:“那怎么就小刀你自己来了啊,你那帮子徒子徒孙呢?”
黑衣人淡然看着老和尚的眼睛说:“我来就够了。”
老和尚喝完水,收起了木钵:“真没得商量?”
黑衣人就看着老和尚不出声。
他一直在忍着,就是不想跟面前的这个老和尚动手。
好几百年来彼此间动手不是一次两次了,谁也奈何不了谁,而自己的计划马上就快要成功了,实在是不想跟眼前这个老东西两败俱伤。但是如今他大老远的来是为了劝自己收手放弃的,那么也就没得商量了。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眼前这条老狗死上一百遍一千遍!
“那就让我看看你小刀这些年除了阴谋诡计,还有什么别的长进没有。”老和尚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个被叫做小刀的黑衣人平静的道:“少啰嗦。”
老和尚站起后,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乌云密布,他自言自语道:“好好的,天怎么就要黑了。”于是他轻轻的挥了挥衣袖。
天亮了。刚刚还风起云涌乌云密布的天空,周围显得昏暗了起来,如今乌云全消失不见,阳光普照着大地。
黑衣人的手移了过去,握住了刀柄,有股汹涌澎湃如惊涛骇浪般的杀气,凝练的犹如实质。
刚刚微风还吹动着小草摇摆,在他握住刀柄之后,周围这一片空间没有了一丝微风,没有声音,没有了任何的灵气波动,只有那一道杀气。
老和尚看了看黑衣人拍了拍手掌,仿佛拍掉上面的泥土沙尘一般。
黑衣人的手握刀连着刀鞘动了一下。
两人中间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多了一个洞,深不见底。
天空中旋即出现了一个庞大三头六臂金身法相,遮天盖地,光芒万丈,蕴含着无穷威势。
同时一道黑红色,犹如凝固了的血痂色彩的身影立在了空中,散发着无边无际的杀气与血光。
天上的那两道凝如实质的光影动了。
一股充斥着寂灭弑杀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股满是宁和安祥的气息无孔不入,它们互相紧紧的交织在一起,一血红一金黄的颜色带动着天地灵气剧烈的波动着,整片空间仿佛在咆哮。
地上的两人也动了。
黑衣人拔刀平平无奇的向老和尚劈出了一刀,老和尚双掌上拍,拍在了刀面上。
刀掌交击之间有莫大威力,足以毁天灭地裂土开山却又被两人下意识的压在了极小的范围之内。
“嘭!”黑衣人迅若流星的被震退出了去,老和尚寸步未退,神情自若,只是那双腿却已齐膝没入土中。
黑衣人身形被震得远远的,都快看不见了,但是他迈了一步!只是一步,却又到了老和尚面前,举刀缓缓下劈。
随着黑衣人的一刀下劈,这一处的空间凝住了,凝缩成了一点,肉眼甚至可以看到空间那扭曲、龟裂的纹理。
老和尚依然是双掌上拍,拍在了那一点上。
这一次刀掌相交间无声无息,两人一动不动。
黑衣人七窍之中突然流出了鲜血,老和尚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就连那张老脸也像瞬间苍老了许多。
黑衣人流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老和尚的脸色越来越白,容颜越来越苍老。
这段时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一瞬间的他们二人已经斗过了无数次,此中之凶险实非局外人所能领会。
黑衣人收刀后退,七窍带血静静的盯着容颜衰败的老和尚。
老和尚呼了一口气,缓缓爬出了坑,坐在了地上喘气,望向黑衣人。
天空中的法相都消失不见了。
黑衣人声音冷漠中带着一丝颤音,不细听分辨不出的道:“你真的要搏命?活腻了!”
老和尚想笑却笑不出来了,神情有点发苦:“怎么?你怕啦?”随即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不得不如此啊。此番要真让你得手了,神州大地就万劫不复了。”
黑衣人擦去脸上的血迹,血迹渗入他的黑衣不露丝毫痕迹,紧紧的盯着老和尚:“别以为你拼着命不要,我就怕了你。真要打,我拼着重伤也能弄死你。”
老和尚喘着气,歪着个脑袋,还是那么笑看生死的道:“知道你小刀的威名,用不着在我老和尚面前臭显摆的,老和尚我真要拿命来换你重伤的话,你这小子最少也得一两百年才能恢复吧。你别这么看着我,不信你试试。”
黑衣人沉默了。
他知道面前这个老和尚确实能办到。他们二人都是四圣中人,自己真能杀了他,但是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小。能杀他不是说自己比他强,而是因为自己比他年轻了两百岁。也正因如此,这老和尚才能一口一个“小刀”的叫他,他却无法反驳。他修炼有成的时候,这老和尚早已天下闻名。
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一代修真界的四大顶尖强者合称四圣。分别是魔刀、神剑、佛掌、鬼鞭四大圣境强者。
黑衣人乃是四圣中的魔刀,那老和尚就是四圣中的佛掌。
黑衣人默然片刻,就原地消失了,如同他来时一般。
但是空中有一道声音:“赶紧滚出草原!不然弄死你个老不死的!”
老和尚笑嘻嘻的不搭理,坐在地上喘气着,眼中多了一丝死气与无奈。心中却暗暗道:“此番争斗,应该可以拖延他个二三十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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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州大地上,有一大国,名为中华国。中华国以北,有一云梦山脉,云梦山脉连绵数百里,终年云雾缭绕。
山脉中间最高大那座山名曰天柱山,天柱山领之上有山峰六座,最高那座又名穿云峰。
自古以来流传有能飞天遁地的仙人居于山中,唯有缘者才能得见,而能得见仙人那是莫大的福缘,但是一直以来却从未被凡人找到过。
而事实上,天柱山岭的确就中华国赫赫有名的修真门派天柱山的山门所在,此门派以山命名,创于数千多年前紫薇道人,当年紫薇道人以圣境无上法力于天柱山上开辟道场,借云梦诸山布置遮天大阵,阵眼设于穿云峰之上为门派主支,其它五处山峰分设阵脚又为分院,传予门人后代无上玄功,而后出类拔萃的门人弟子层出不穷,闯下的赫赫威名不胜枚举,为中华国修真之泰斗,与逍遥派、玄机门、清音斋、云华寺、道德观、长生门并称为七大门派。
云梦山脉底下有一城镇,名为平阳镇,此处位于云梦山脉的主干道,过往旅客商人要经过云梦山脉,此处乃必经之地,于是逐渐有商贾贩夫之流到此经营,最终成为一个颇为繁华的城镇。
镇中有一酒肆,号玉溪酿。玉溪乃云梦山脉中的一处山泉水,此酒肆是以山泉水为酿而得名,其酒色清亮透明、醇香馥郁、清冽甘爽、回香持久。过往旅客商人、或者江湖豪侠路过此处者,必要以此酒为饮,久之名扬周边,镇中各大客栈,与茶楼饭馆多于此处进酒贩卖。
此家酒肆主人家姓柳,酿酒技术乃是祖传配方,乃是当年华东一带的望族,后因战乱避祸而搬迁到此处扎根,至今已历五代。柳家人虽然酿酒技术不错,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一直人丁不旺,此前直系亲属仅十余人,老大柳兴坚外号柳老汉,其弟柳兴固,柳老汉育有两子,长子为柳斌莘,次子柳庚南,而柳兴固仅有一子柳锡康。直到这一代,柳家方才有兴盛之机,柳斌莘于五年期娶妻,次年得一子名柳会诚,于后年又得一女柳贤真,而柳庚南同年成亲得一子名叫柳仁添,柳锡康于去年方才成亲,今年四月柳絮漫天飞舞的季节诞得一子,名为柳絮飞。
柳家一家子人一起合力经营着这家酒肆,随着酒水越卖越好,甚至供不应求,又多雇佣了当地三十多名长工,这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家底也慢慢充实了起来。
这时已近中秋,来往的商贾更是多了,酒也卖得越加红火,一车车的美酒源源不断的供应着城中的各大客栈与酒店饭馆,这天,店面来了一个奇怪的青年道士,长得颇为俊朗,目如朗星双眉如剑,但是一身道士装扮邋里邋遢,腰间系着个酒葫芦,后面还背着一个药筐子,一进店里就点名要二斤五香牛尾,十斤美酒。
店里一个伙计上前答道:“客官,我们这里只卖酒,不卖五香牛肉。您走错地方了吧?”店里的伙计一听以为是来捣乱的,毕竟这里虽然说是酒肆,但是已经完全是酒坊性质了,只酿酒卖酒,早就不摆桌子干酒馆的活计了,这人跑来这里要酒那是有,要五香牛肉的这不是捣乱呢嘛?而且看他这一身的装扮,也不像是游方的道士,至于身上有几个子儿不知道,但是估计吃肉喝酒的钱是没有的。只是东家是良善之辈,一贯嘱咐来者是客不分高低贵贱,切切不可不许怠慢客人,所以这伙计的口气还算客气。
那青年道士斜睨一眼道:“柳老汉没在?”
伙计面有讶色答道:“老掌柜的在坊里那边呢,这里就少掌柜的在。”
那道士道:“那你去把他叫来,告诉他,我要二斤五香牛尾,十斤美酒。”
那伙计见这个道士胡搅蛮缠的非要五香牛肉,还让自己去找老掌柜跟少掌柜要,这不是让自己去找骂吗?
不由得有点火气,上前一步手往道士肩膀上推去。“去去去!都说了我们这里不卖五香牛肉,你还非得要,你要是来这捣乱的,那可就找错地方了!”
那青年道士不闪不避,伙计的手伸到他身前两尺处就伸不过去了,感觉就是有一堵墙壁挡在身前,接着手上一震,人不由自主的往后连退数步摔倒在地,人虽然一点都没伤到,却已惊得脸色苍白。
一爬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后堂跑去,旁边另外的几个伙计都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自己人好好的后腿倒下了,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围了过来。
那伙计跑到了后堂的一间房里,找到正在看着账本与订单忙着算账的柳斌莘急道:“少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
算账算了一半被打断的柳斌莘没好气的抬起头来,呵斥道:“咋了你?慌慌张张的?有点规矩没有?”
那伙计想起刚刚那一幕,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如实道“外面,外面来了个会法术的妖道,非得让你给他弄二斤五香牛尾,十斤美酒。”
柳斌莘听着先是眉毛一皱,接着一挑。“五香牛尾?”
那伙计答道:“对,我都跟他说了咱们这里不卖这个,让他去酒店饭馆里吃去,他还要找老掌柜,我说老掌柜的没在,他说那就找您要,而且他,他这道士还会妖术。”
柳斌莘放下手中的账本与算盘对那伙计道:“走,带我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