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逃脱的陈省之走进药铺,来到掌柜面前。掌柜拨拉着算盘,正在低头算账。
陈省之道:“你这里有日本产的五味子吗?”
掌柜抬起头,惊讶道:“老陈,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宁越吗?”
“我有紧急情况汇报,同盟会的领导人在吗?”
“进来说。”掌柜警惕地四处看看,把陈省之拉进了里间。
同盟会的领导人见陈省之进来,先请他坐下,一番交谈后,便正色道:“陈省之同志,为了表彰你在宁越为革命做出的突出贡献,同盟会正式任命你为宁越军政府大都督。”
陈省之激动道:“可是宁越府又被清兵占领了,部队也打散了,我这才来广州找你们。”
同盟会领导人说:“我得到了最新消息,唐翱率领革命军重新占领了宁越。”
陈省之妒忌道:“唐翱?又是他。”
“唐翱这个人的背景非常复杂,我们一直在调查他,你看看,你认识这个人吗?”同盟会领导人说着拿出一张唐翱的照片。
陈省之接过照片,仔细看过说:“他就是唐翱。”
“你确定吗?”
“我用人格担保。”
同盟会领导人思索道:“这个人曾在日本留学,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的时候参加了同盟会,这个你是知道的。后来他化名刘致远回到国内,受总部命令,刺杀唐端,但那次刺杀行动所有参与的同志都牺牲了,而他则失去了音讯,我们以为他也牺牲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他出卖了我们的同志。”
陈省之恨恨地说:“一定是他!唐端是他父亲啊!他在宁越的时候,做出了很多出卖革命的事,他就是个叛徒!”
同盟会领导人下令道:“如果证据确凿,你马上返回宁越,接替唐翱,夺回军权,并在适合的时候处决叛徒!”
“证据确凿!我马上动身!”
宁越府唐翱府邸内,秋蓉、陈继庭、唐碧云、赵婉和唐允夫妇都坐在客厅里。
唐碧云低声对陈继庭说:“继庭,在杭州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现在天下太平了,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陈继庭佯装不知:“我说什么了?”
唐碧云害羞道:“我爹给你什么东西了?”
这时秋蓉打断他们问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陈继庭拿出玉佩,交给秋蓉:“娘,碧云他爹说,这是给碧云的嫁妆。”
唐允也插话对秋蓉道:“我对继庭非常满意,就看你是不是满意我家碧云了。”
秋蓉却连连摇头,大呼不行。秋蓉的态度让众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唐允看着秋蓉,有些吃惊地问:“为什么?难道你对碧云不满意吗?”
秋蓉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唐允着急地将秋蓉拉出了屋,焦急地看着秋蓉,秋蓉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我知道我们唐家曾经对不起你,但我希望庭儿和碧云能喜结连理,也算是我们对过去的一种补偿。”唐允先开口道。
秋蓉难过地说:“大哥,我,我知道这都是为庭儿好……可是,可是,他们两个不能成亲!”
唐允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你总要有个理由吧。”
秋蓉神色艰难、左顾右盼还是摇摇头:“反正就是不能。”
唐允痛苦地摇着头:“秋蓉,过去我们唐家对你的伤害,我希望不要再在两个孩子身上得到报应,毕竟这跟他们没关系……”
秋蓉忙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唐允难过地看着秋蓉,终于缓缓说道:“碧云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一直希望她能找一个好人家。因为……碧云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秋蓉一惊:“大哥你说什么?”
唐允黯然地点点头:“这事儿还跟你有关……”
秋蓉更加糊涂:“大哥,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当初你被土匪劫走,我们都以为你被土匪害死了,二弟一气之下去把马祥祺的山寨平了……那时候我们并没有找到你,但在下山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抱着婴儿逃跑的土匪,后来我们收养了这个婴孩,她慢慢长大……就是碧云,这么多年,我对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
秋蓉吃惊地张大嘴:“你是说……碧云不是你亲生的?”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也早知道了。”唐允紧接着又急着劝秋蓉。
这次秋蓉却缓缓抬起头:“大哥,我同意这门亲事……”
唐允一愣:“你真的同意了?”
秋蓉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陈继庭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牵着埋头不说话的唐碧云,陈继庭请求似的看向秋蓉。
唐允高兴地迎上去:“你娘同意你们的婚事了。”
两人雀跃起来,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
回到屋内后,秋蓉对赵婉道:“妹妹,你给这两个孩子张罗婚事怎么样?”
赵婉连应了两声,随即又稍微平和了一下,说道:“不过碧云的爷爷刚刚去世,这件事是不是缓一缓。”
唐碧云忙说:“我们不着急,就是想让你们都知道这件事。”
唐允宠溺地说了句:“鬼丫头!”
“还是把婚事办了吧,碧云的爷爷泉下有知,看到两个孩子喜结连理,也会高兴的。”刚走进来的唐翱说道,转而又像征询意见似的面向唐允:“你说呢,大哥?”
唐允满意地点了点头。
唐家上下都准备起来。几日后,婚礼如愿地举行了。唐翱和赵婉端坐在一旁,唐允、陈继庭和秋蓉忙着招呼宾客。无意中得知此消息的马祥祺装扮成下人的模样,躲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赵婉低声对唐翱道:“蓉姐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很久没见她这么高兴了。”
唐翱欣慰地说:“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大喜,我看,儿女的洞房花烛夜才是父母的大喜事。”
赵婉应道:“可不是,蓉姐这辈子太不容易了。继庭的婚事是我张罗的,将来咱们家有什么喜事,也让我张罗吧?”
唐翱笑着说:“好,家事你做主。”
赵婉试探地问:“真的?”
“真的。”
“好,那我就做主了,过阵子,你和蓉姐把婚事办了。”
“怎么扯到这上面了。”唐翱很是惊讶。
“你不是说家事我做主嘛!”赵婉说完起身离开,片刻,拉着秋蓉走到唐翱身边。
秋蓉忙问:“妹妹,什么事儿啊?我正忙着呢!”
“大喜事,唐翱同意你们……”
赵婉的话被唐翱打断:“别胡闹!”
赵婉则笑嘻嘻地说:“怎么胡闹了,你是一家之主,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
秋蓉疑惑地问:“到底什么事儿啊?”
这时马祥祺从角落走到了大厅,忽然跳上桌子,举起手枪连放两枪。
一时间场面大乱。
马祥祺高喊:“都别动,谁动我打死谁!”
陈继庭慢慢朝桌子靠去,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枪。马祥祺举枪就打,桌上的茶碗被打飞,陈继庭不敢再动。
唐翱威严道:“马祥祺,你放下枪,我饶你不死!”
马祥祺哼了一声:“谁饶谁还两说呢!我今天来不为别的,陈继庭和唐碧云不能结婚!”
秋蓉疑惑地问:“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
马祥祺又连开两枪:“我说不行就不行,不然这里的人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来人,给我拿下!”唐翱怒道。
铁头和土豆等人纷纷向前冲去。马祥祺举枪就射向唐翱,唐翱闪到一边避开。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被吓得站在地上哇哇大哭,唐翱伸手去抱孩子,脚下一滑,不小心摔了一跤。马祥祺瞅准时机,举起枪对准唐翱又是一枪。赵婉大叫着冲了过去,扑倒在唐翱身上。
血飞溅到了唐翱的脸上,赵婉中枪了,鲜血晕染着冒了出来。
土豆抓起一张桌面丢过去,马祥祺被砸倒,起身便逃。
赵婉口吐鲜血,不一会儿就垂下了头。
就这样,喜事变丧事,唐翱府邸的客厅又被布置成了灵堂。赵婉的牌位摆在桌上,前面摆满了供品。唐翱独自蹲在地上,缓缓地往铜盆里送纸钱。只有土豆站在他旁边,秋蓉、铁头和唐碧云等人都远远地站在一旁。
陈继庭整夜都在寻找着马祥祺,却巧遇陈省之从对面走来。
“陈叔,你回来了。上次失散以后,你去哪儿了?大家都担心你呢!”
“我去了一趟广州,找到了同盟会的领导人。”
陈继庭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去。陈省之拽住他,问道:“继庭,你要去哪儿啊?”
“找马祥祺,他杀了碧云的婶婶。”
“碧云的婶婶应该是唐翱的妻子吧?”
陈继庭点了点头。
陈省之走近他低声说:“我这次去广州有重大收获,唐翱是同盟会的叛徒!”
陈继庭疑问道:“不可能吧?”
“就知道你不信,跟我来。”
陈省之把陈继庭拽进一个房间,把照片和一张写有刘致远已经死掉的报纸拍在桌子上,随后他拿起照片,说了大致的情况。
“这个人曾化名吴祖荫,在日本士官学校学习,后加入同盟会,随后又化名刘致远回国,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后,抵达广州,参加同盟会在广州的暴动。
暴动原本一帆风顺,但自从这个刘致远加入后,先是军火被清廷劫持,导致缺乏武器的广州同盟会取消了暴动。后同盟会为调查这件事,派日本人山口野川抵达广州调查,这个时候广州的同盟会准备刺杀两广总督赵恩龙,不料刺杀行动又被发现,广州同盟会遭受灭顶之灾……同盟会总部再次命令刘致远和山口野川在广州火车站刺杀唐端……”
陈继庭抬起头,盯着陈省之。陈省之继续道:“谁想事情再次败露,山口野川在行动中被杀,刘致远被俘。很快广州报纸刊登头条,声称刘致远被杀……其实这只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罢了。”
陈继庭接过照片,惊讶道:“真的是他!”
“吴祖荫、刘致远都是唐翱的化名。唐翱在广州参加了很多次革命活动,都被清廷发觉,更讽刺的是,他最后的任务是刺杀他的亲生父亲……”
陈继庭犹豫道:“难道说唐翱……”
“对,唐翱是叛徒,是清廷的走狗,他策划并亲自实施了一系列的事件,致使大批革命者遇害。这其中还包括你的亲舅舅。”陈省之道。
陈继庭惊讶地问:“我舅舅?”
“把军火从日本运输到广州的负责人就是你舅舅于春暄,当时唐翱向同盟会总部报告,说你舅舅出卖了革命,现在看来这是唐翱的栽赃,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好同志。”陈省之拿起桌上的纸,递给陈继庭,“同盟会总部任命我为宁越军政府大都督,并下达了秘密处决叛徒唐翱的命令。你容易接近唐翱,是执行这次处决任务的最佳人选。”
陈继庭迷茫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陈省之在一旁继续说:“不要说你不相信,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相信。
这只能说唐翱隐藏得太深、为人太狡猾了。”
陈继庭愣在了那里,连连摇头:“这……怎么会?怎么会呢……不,我下不了手,我娘是不会同意的。”
“你是革命者,要有勇气,有决心。唐翱嫁祸你舅舅,你母亲被迷惑,亲手杀了你舅舅,这是血淋淋的国恨家仇,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陈省之越说表情越狰狞,陈继庭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愤怒。
回到唐府后,陈继庭直接冲到了唐碧云房间,没头没脑地问道:“碧云,一个坚定的革命者是不是应该大义灭亲?”
唐碧云怔怔地点了点头。陈继庭没再说话,脸上的神色却越发坚毅,转身便出了屋子。唐碧云正要追出去,却撞见走进来的秋蓉。她简单地说了刚才的情况,秋蓉便觉出了事情不妙,她叮嘱唐碧云留在家里,自己立即追了出去。
秋蓉快步走在街上,一脸焦急。不远处,陈省之从一个街口走了出来,他在住所前停了一会儿,走了进去。看见了陈省之的秋蓉有些诧异,也跟着他走进了进去。
陈省之拿出一把手枪放在身上,似乎觉得不妥,又把手枪放进花盆里。
坐下后,他又很快从花盆里拿出手枪,思量着藏在什么地方。
秋蓉站在门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省之略慌乱地回答:“昨天,不,今天早上。”
秋蓉狐疑地问:“我看见你把手枪藏来藏去的,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陈省之掩饰说:“这是朋友送我的礼物,德国造的,好东西。”
“随身带着不就行了。”
“对,随身带着。”陈省之把手枪塞进了口袋。
这时,以陈省之邀请商量民军改编之事为由的陈继庭,带着唐翱走了进来,执意跟着唐翱而来的土豆站在门口。
唐翱进来对陈省之道:“陈副都督,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省之假意说道:“刚回来就碰上了继庭,我想起民军改编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所以让继庭去叫你。我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情,听说你夫人刚刚……”
唐翱打断道:“说正事吧!”
秋蓉对陈省之道:“之前你死活不同意民军改编,怎么现在这样热心?”
陈省之则说:“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民军改编刻不容缓。”
秋蓉不是十分相信他的话,但没说话。
唐翱对陈省之说:“国家不幸兵之幸。当兵吃粮是中国几千年的习惯,遇到灾年,荒年,无论老少,男人总是躲进军营混饭吃,但革命军和以往的军队不同,不能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民军中的大部分人虽然顽劣,但还可以用军纪约束,至于那些无恶不作的,该遣散的遣散,该杀的杀。你看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省之说完对秋蓉道,“我们谈事情,你去忙你的吧。”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我知道的吗?”
唐翱警惕地看着陈省之,土豆也探头朝屋里张望。
“能有什么事情?这样,我有话跟你说。”陈省之拉着秋蓉往外走,同时朝陈继庭使了个眼色。
陈继庭的手悄悄放到了身后。秋蓉看到陈继庭的举动,上前一把抓住了陈继庭的手。
“庭儿,你身上藏着什么?”
“没什么,娘,快松手。”
“给我看看!”秋蓉执意和陈继庭撕扯,终于,她看到了陈继庭腰后别的手枪,“庭儿,你掏枪干什么?”
唐翱猛地站起身来。这时土豆冲进了房间,挡在唐翱的面前。
“继庭身上带把枪有什么好奇怪的,走,我有话对你话。”陈省之一把拽开秋蓉,猛然高声喊道,“继庭,还不动手!”
陈继庭一脚踢倒土豆,扬手就朝唐翱开枪,只听砰的一声,子弹打在了不知何时冲出来扑到唐翱身上的穆来肩膀上。
唐翱震惊道:“穆来?穆来!你怎么来了?”
“庭儿,你疯了!”秋蓉气得打掉陈继庭手上的枪。
陈省之没来得及掏枪,就被土豆一拳打倒了。
秋蓉扑过去将落在地上的枪捡起来,紧紧抓在手里。
唐翱抱着受伤的穆来,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秋蓉回头喊道:“愣什么呢?快送医院!”
唐翱回过神,抱起穆来往医院跑去,土豆也跟在唐翱的身后狂奔起来,铁头带着一群手下从远处跑过来。
“你们几个保护大都督,你们,跟我走!”铁头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手下朝陈省之的住所跑去。刚冲到陈省之住所便撞见了正带着民军巡逻的孙小帅。
铁头愤怒道:“你帮着陈省之刺杀唐大都督,我崩了你!”
孙小帅懵懂道:“什么刺杀?我是听到枪声才赶过来的。”
这时陈继庭从门里跑了出来,让他们把枪都放下。
“我以为你们要对陈大都督动手呢!”孙小帅一边说一边比画,像是要趁人不备射击。
这举动让陈继庭误会了,他一脚踢掉孙小帅手里的枪:“别开枪!”
“妈的,还敢骗我!打他!”铁头的手下纷纷开枪。
孙小帅手臂中枪,秋蓉和陈省之听到枪声跑了出来。
“住手!谁也不许开枪!”陈省之训斥孙小帅,“怎么又是你在闹事!”
“好啊,我好心来救你,你还埋怨我。”气不过的孙小帅环顾众人,“我知道,你们早就想铲除民军,告诉你们,没那么容易!”说着便带领手下快步离开了。
铁头拿着枪,朝陈省之走过去,秋蓉却挡在陈省之身前,令铁头无法下手。
陈省之、秋蓉、陈继庭和铁头等人鱼贯而入。
铁头的属下持枪站在院子里,他把枪拍在了桌上,气愤地对陈省之道:“把事情说不清,不然谁也别想走出这个屋子。”
安抚了一下铁头后,秋蓉便问陈继庭为什么朝唐翱开枪。
陈继庭义愤填膺道:“唐翱是叛徒,他陷害我舅舅!”
“你舅舅才是叛徒,我亲眼所见,不然我怎么会亲手杀了他!省之知道这件事情。”秋蓉道。
陈继庭看向陈省之,陈省之狡辩道:“我在广州找到了同盟会的领导人。
我们有理由相信,唐翱才是真正的叛徒,至少刺杀唐端这件事上他肯定背叛了革命。”说着他拿起唐翱在日本的照片和委任状,“这是同盟会的领导人给我提供的照片,唐翱混入同盟会,参加广州暴动,出卖革命,致使上百名革命同志牺牲,他还在广州火车站假意刺杀唐端,导致山口野川牺牲。你看吧,铁证如山!这是同盟会任命我为宁越军政府大都督的命令,命令我处决叛徒唐翱。”
陈省之把照片给众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