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恩龙微怒道:“翱儿,你怎么如此顽劣,和之前怎么判若两人,莫非我赵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岳父多心了,我该去斗鸡场看看了,失陪。”唐翱说完,起身就走。
待唐翱走开后,管家对赵恩龙汇报说:“唐翱每天确实花天酒地,斗鸡斗狗,但夜里趁着小姐睡着了,常会偷偷溜出去,有时候去练枪,还有一次跑到乱党原来聚集的地方,不过那个地方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赵恩龙连连叹息:“小兔崽子差点儿把我都蒙了。看来我要给他找个好去处了。”说罢起身便朝着唐端府上而去。
一番说辞后,赵恩龙切入正题:“我在两广任职,如果让翱儿留在两广,容易给人落下口实,我想让他去杭州新军做一名统带,不知唐兄意下如何。”
唐端略思索了片刻后,也只好应下。
郑东基正一个人走在街头,满身是血的马祥祺迎面跑了过来:“独眼龙和几个兄弟被海沙帮绑起来了。”
郑东基狐疑道:“怎么回事儿?咱们三点会一直和海沙帮井水不犯河水。”
马祥祺略感迟疑:“独眼龙他们弄了点烟土,走的是水路,遇到了海沙帮,打了起来,吃了亏,被绑了。我去忠义堂,没找到你,就带着几个兄弟去救人,没想到中了埋伏,海沙帮说让你亲自去一趟。”
郑东基正责怪他们碰了烟土,马祥祺则忙说:“别说气话了,救人要紧,海沙帮说天亮前见不到你,就把他们都砍了。”
片刻,两人便来到了宁越府河边,一条船停在那里,几个人拎着刀站在船上。
郑东基和马祥祺跳到船上,走进船舱。郑东基大声道:“海沙帮的大当家在吗?三点会郑东基来了!”忽然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醒来时,躺在地上的郑东基看见独眼龙和马祥祺等人站在自己前面,他忍痛道:“你们这是……兄弟们,有什么误会咱们摆开说……”
独眼龙哼道:“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挡了兄弟们的财路。”
一旁的马祥祺插话说:“你口口声声说杀贪官,背地里勾结官府,你以为兄弟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郑东基正要说什么,嘴里被塞进了东西。马祥祺抽出刀,递给了独眼龙。
独眼龙道:“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我才到了船上,给他个全尸吧,算是还他个人情。”
几个人抬起五花大绑的郑东基,将他扔进了河里,郑东基迅速沉向了水底,马祥祺等人也离开了河边。
平静的水面上忽然冒出一个十一二岁孩子的脑袋,他嘴里叼着鱼,显然是饿坏了,迫不及待地吃着。
他,就是失踪多年的陈继庭。
郑东基落水的地方有气泡冒起,陈继庭睁大眼睛看了看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郑东基慢慢从水里漂上来,身下是孱弱的陈继庭。陈继庭将郑东基拱上岸,疑惑地掐了一下郑东基的人中。
郑东基呛了一口水,慢慢苏醒过来。
陈继庭看郑东基醒过来,摇摇头:“这一折腾又饿了……”游着又去找鱼了。
郑东基躺在河边,身上的绳索还绑着,他艰难地挪动着,开始摩擦手臂上的绳索,不消一会儿便脱了身。
“除掉”了郑东基,马祥祺和独眼龙的日子自然是舒服了许多。马祥祺带着独眼龙等人正朝着河畔的一间小酒馆走来。
独眼龙边走边说:“帮主,这船货够咱们兄弟喝半年好酒了。兄弟们跟着你,就是痛快!”
马祥祺笑道:“大秤分金,大碗喝酒才叫绿林好汉,走,喝酒去!”
这时陈继庭穿着破衣烂衫走到酒馆门前,他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门口。
店伙计厌烦地撵着他,陈继庭则虚弱地说:“大爷,我不是乞丐,你的店里需要小伙计吗?我能写会算……我不要工钱,只要不露宿街头,有口吃的……”
走到酒馆的独眼龙好奇道:“帮主,你看这个叫花子还文绉绉的。”
马祥祺看了看,笑着说:“长得眉清目秀,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店伙计用力推开陈继庭,陈继庭脚下一个踉跄,晕倒在地。
马祥祺一把扶起陈继庭,摸摸陈继庭的额头,左右看看:“是饿晕了。”
独眼龙对店伙计道:“去,拿几块牛肉给这孩子,算我账上。”
“不行,这孩子饿坏了,要是吃牛肉非撑死不可。”马祥祺说着掏出一枚药丸,塞进陈继庭的嘴里,又对店伙计说,“你端碗水在这里看着,他要是闭眼就朝脸上喷水,直到他嘴里的药丸都化了。再准备点小米粥,熬的烂糊点,过半个时辰给他喂一碗小米粥,缓缓就没事儿了……”
吩咐完后,马祥祺和独眼龙等人坐在一旁桌子前喝着酒划着拳。不一会儿,陈继庭跌跌撞撞地跑进去,跪在马祥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谢好汉救命之恩,日后兄弟必将厚报。”
马祥祺和独眼龙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马祥祺饶有兴趣地道:“还厚报,跟个小大人似的,你好了吗?”
“回恩人的话,我没有病,就是饿的。”
马祥祺继续发问:“你家里人呢?”
陈继庭答道:“我从小就没了爹娘,四处流浪。”
马祥祺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陈继庭,脑海中忽然闪出秋蓉说寻找孩子的话,看着眼前的陈继庭,他又摇摇头。
独眼龙低声说:“帮主,这孩子聪明伶俐,刚才听他说还能写会算,要不你收了他,当个跑腿的,也是做了件善事。”
马祥祺点点头:“你都读过什么书啊?”
“《三字经》、《百家姓》、《诗经》、《孟子》……”
被马祥祺打断说:“好了,好了,妈的,比我强,以后跟着我吧。”
陈继庭继续磕头:“那你就收我做你的干儿子吧。”
马祥祺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果然机灵……”
陈继庭也是一脸的笑意:“我还不知道干爹是做什么的呢。”
独眼龙微笑道:“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剔起来了。告诉你,你的干爹是三点会帮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马帮主!”
跌跌撞撞的郑东基来到宁越府客栈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秋蓉讲了一番,听秋蓉说她在广州时就认识这个马祥祺,郑东基甚是好奇。
秋蓉低声道:“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很有可能是他串联你手下的兄弟,陷害你。”
郑东基则疑惑地说:“但是我听说,他在广州火车站刺杀过钦差大臣。”
“不可能吧?那会儿他是侦探队的管带,带着手下到处抓同盟会的人。”
“是他,报纸都登出来了。报纸上说刺杀钦差大臣的还有一个日本人,一个戴眼镜的。”
秋蓉愣住了,喃喃道:“日本人?戴眼镜的?……那不是山口先生和眼镜他们……”她连忙问郑东基,“报纸上说戴眼镜的人怎么样了?”
“当场都被打死了,还有一个叫刘致远的人。”
听他这么说,秋蓉不由得哽咽了起来:“都死了……眼镜……刘致远,那不是唐……他也死了,不可能,不可能!”
见秋蓉此番情形,郑东基忍不住问秋蓉是不是与他们相识。
秋蓉犹豫着说:“郑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叫秋蓉,我认识那些刺杀钦差大臣的人,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说着,她眼泪流了下来。
郑东基则激动道:“你就是秋蓉女侠?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你的名头早在江湖上传开了。怪不得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这时郑安从外面进入:“大哥,马祥祺到处说你被官府杀了。我联系了一些兄弟,把真相告诉了他们,他们愿意跟随你,不过人数不是很多。”
郑东基思考了片刻,说道:“现在马祥祺人多势众,告诉兄弟们先隐忍一段时间,等我伤好了东山再起!”
一旁的秋蓉却说道:“三点会之所以会被马祥祺钻了空子,是因为你认了一些不是兄弟的人,他们想要的是银子,和你想要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同盟会的人互相称呼‘同志’,就是志同道合的意思。我们这样的人,应该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共谋大事。”
郑东基醒悟道:“你是怎么想的?”
“仇要报,马祥祺也要除,但三点会就算抢回来了,那些兄弟即便暂时归附了你,迟早还是要生事的。”
郑东基思索片刻:“有道理,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我觉得应该重新建立一个帮派,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共谋大事。”
郑东基应道:“秋蓉,既然你们以前的那个帮派叫兴义帮,那咱们也叫兴义帮,洪门兴义帮。”
唐翱还没到任,杭州八十一标校场里就已经开始谈论起他来。
铁头随意说道:“听说新的统带来头不小啊?”
一旁的沈笑则说:“可不是,老子是钦差,岳丈是两广总督。”
铁头不屑道:“咱们一不靠祖上,二不靠银子,都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功劳,他比得上吗?”
沈笑无奈地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人家生出来,脑袋上就扣着顶戴花翎。”
铁头朝远处眺望:“来了,怎么还带个娘们?不是把奶妈子也带来了吧?”
唐翱骑马走在前面,赵婉和几名亲兵跟在身后。在校场入口时他勒住了马,对一名亲兵低语了几句,亲兵快步朝校场跑去。
亲兵跑到铁头前面:“统带大人有令,请诸位大人稍后,他要观看军容。”
“遵命!”铁头道。
烈日炎炎,清军官兵汗如雨下。唐翱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丫鬟给赵婉撑开雨伞,又不停地给赵婉擦汗。
沈笑苦不堪言:“整整一个时辰了,再耗下去,我就变成腊肉了。”
铁头道:“这小子好像有两下子,一个时辰了,一动没动。”
清官兵个个摇摇晃晃,人群中陆续有人被晒晕后被人抬走。
唐翱忽然脱掉外套,高举长刀,怒吼:“杀!”
唐翱吼着,骑马冲进校场,围着校场跑了起来。铁头连忙带着清兵跟在后面。
绕着校场跑了几圈,唐翱身后的队伍已经溃不成军。
唐翱高举手臂:“停!”
随后他跳下马来,抢过一名清兵的长枪,对着校场上的靶子,连开三枪。
看靶的清兵挥舞旗帜:“全中!”
打靶过后,唐翱赤裸着身子,高举着长枪:“射击,中一枪者赏银一两,中两枪者赏银五两,中三枪者赏银十两!谁来?”
校场上静悄悄的,铁头擦了把汗,正要跟沈笑说话,沈笑却忽然从马上摔了下去。几名清兵冲过去,扶起沈笑。
唐翱不快道:“将弱则兵弱,这样的将士,怎么护佑我大清!”
铁头等人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