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彪只是一句气话,那里想到上台演戏。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林彪问:“你们叫我这个军团长在台上同谁打?”
“王金钰!”罗瑞卿脱口而出。
“王金钰算老几?”林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那就同何应钦打好啦!”
“何应钦?何应钦也只是一个司令嘛!”林彪说。
聂荣臻一语点破:“罗局长,你就叫蒋介石上台吧,让军团长打败蒋介石!”
林彪连连点头:“好!好!咱们直接同蒋介石对阵。”
罗瑞卿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众人刚想转入另一个话题,林彪又冒出一句:“罗局长,哪个来演蒋介石?”
罗瑞卿心计一动,说:“叫潘振武演。”
“他?不行!”林彪摇摇头。
“那叫谁来演呢?”
“你!”林彪说:“保卫局长演蒋介石,更能抓住敌人本质的特点。”
演出是在一个土坡上进行的。天作天幕,松杉竹林是背景。这是红军的老习惯了。
舞台上的剧情很紧凑。红军打下南昌以后,就该林彪上台了。
林彪几步走上台,刚坐下,电话铃响了。他马上拿起话筒问:“么事?”
听到这一声湖北腔,台下的观众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缴获了许多军用物资,请示军团首长,怎么处理?”
“统统收下!”
罗瑞卿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林彪把台词忘得精光,要是这样演下去,非砸锅不可。
“报告军团长,船已经装满了。”
“那就用汽车装。”
“汽车也装不下了,怎么办?”
罗瑞卿又急又气,不禁“哎呀”一声。李卓然急中生计,补了一句台词:“我们都收下了。”
“当然全都收下,还能留给蒋介石吗?”林彪说。
该罗荣桓上场了。谁知这时候罗荣桓正在发疟疾,浑身发抖,坐在台前烤火。罗荣桓满脸通红,脑子也嗡嗡嗡地响。当台上的林彪叫他上场时,他没有听见。
“通信员,快喊罗主任来开会。”林彪又催了一遍。
罗瑞卿赶紧去找通信员,说:“快,把罗主任推上台。”
林彪急了,在台上走了几步,问:“这个罗主任做么事去了?怎么还不来?”一语刚了,罗荣桓走上台来了。
“哎呀,罗主任,这一仗打得好呀!”林彪马上握住罗荣桓的手。“你也忙坏了,快开会,快开会。”戏总算演下去了。最后是蒋介石和宋美龄被押上台,接受林彪的审问。这个蒋介石就是罗瑞卿,宋美龄是保卫局的秘书童小朋扮的。
林彪一看罗瑞卿扮演蒋介石的模样,几乎笑出来。他问:“你是蒋介石?”
“是!”罗瑞卿回答。
“怎么叫我们抓住了?”
罗瑞卿一听,林彪又忘了台词,随口说起来,他也只好临时应付了。他回答:“我的飞机坏了。”
“你怎么长得这么瘦?”
“我整天想着坑害人民,消耗太大。”
“怎么不吃补药?”
“吃了也没用,心肝坏了,肚肠不好。我吃红肉拉白尿,一肚子脓水!”
听到罗瑞卿的这番话,整个剧场的人都捧腹大笑。
……许多天过去了,想起那天演戏的场面,罗瑞卿的倦意全没有了。
罗瑞卿在草地上迈步,又开始苦苦思索“AB团”的事……
第四次反“围剿”结束,罗瑞卿终于把黄科长中毒的事件搞清楚了。
草台冈战斗,一军团也缴了一些西药,聂荣臻要卫生部的同志再找几瓶奎宁。不一会儿,罗瑞卿自己来了,拿着一瓶贴有标签的奎宁说:“聂政委,在黄陂缴获的‘奎宁’其实是吗啡。你看,这两种药外形和气味都很想像,由于没有贴标签,医生误把吗啡当作奎宁给黄科长服用。黄科长当时是吗啡中毒,我看不是坏人谋害。”
聂荣臻思考良久,说:“我们做领导工作的,保护好人跟打击坏人同样重要,一点也不可疏忽大意。这样吧,你明确告诉卫生部,今后凡是缴到没有贴标签的药,要先找有药剂师经验的人辨别判断,再给狗吃,证明没有毒性,才能给病号服用。那几个被怀疑的人,也接受教训。安心工作。”
事后,林彪又询问黄科长中毒事件,聂荣臻说:“那是因为误用了药,不是蓄意搞破坏,更不是‘AB团’。”
徐海东穿短裤挥刀冲入敌阵
1932年秋天。当徐海东率领的队伍冲破敌人重重封锁回到鄂东地区时,红四方面军的主力离开了鄂东根据地去陕南、川北了。当时根据地被敌人占了,今后部队怎么生存?怎么斗争?不料,部队内部出现了各种思想问题。这时正是第三次“左”倾错误在全党推行,主力红军走远了,根据地反围攻受到了挫折。昔日大好的根据地,眼看变成了一块血染的土地。许多村庄被敌人捣毁。反动派叫嚣要把大别山区的共产党灭尽杀绝,猪羊宰尽,鸡犬不留。敌人每占一村,逼着群众用白布或白纸做一面小旗,插在门上。要是谁家没有小旗,就以“红党”论处。地主、豪绅纷纷乘机拼凑保安队、民团和“铲共义勇队”,反攻倒算,进行灭绝人性的摧残、屠杀无辜的平民百姓。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革命干部和人民群众死于敌人的枪口下,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徐海东一方面积极做好内部人员的思想工作,坚信革命会壮大发展,一方面千方百计壮大革命的力量。
徐海东了解到中共鄂豫皖省的大部分人——沈泽民、徐宝珊、吴焕先、王平章、郑位三、郭述申、成仿吾、高敬亭、戴季英等还留在大别山区时,非常高兴,他更加坚信革命会发展、队伍会壮大。
1932年12月29日,省委书记沈泽民等在红安县檀树岗召开了最高军事干部会议。会议决定重建红二十五军。军长吴焕先,政委王平章。徐海东被任命为七十四师师长。部队整编后,领导上不是全力对敌,却提出什么要“消灭内部敌人”“加紧肃反”,说什么如今到处都是“改组派”“取消派”“第三党”“AB团”……
一天,师政委戴季英从省委开会回来,吃饭时,以教训的口吻对徐海东说:“如今,我们可不能只想到打仗,要看到我们内部严重不纯啊!”
徐海东严肃地顶了一句:“当兵的就是要想到打仗!”为此,徐海东常和这个政委发生争吵。
不久,师政委戴季英亲自下手,把二二O团政委、参谋长等49名党团干部捆起来。徐海东见后十分惊奇,质问政委:“他们犯了什么错误?逮捕人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审讯也不让我参加?”徐海东听说政委又要去问案子,坚持要和他一块儿去。去后,徐海东见政委把七十九团特务连的指导员吊了起来,拷打逼供不成,又绑在板凳上用刑。徐海东想:这个指导员任过皖西北少共道委宣传部长,参加革命时只有17岁,聪明活泼,能力很强,怎么是反革命呢?当政委百般拷打问不出口供时,就叫他的警卫员把指导员拉出去杀了。徐海东大声质问政委:“一点口供没有,为什么杀人家?”政委说:“你不懂肃反的事,没有口供这证明他是反革命坚决分子,不愿说出他们的组织来。”张国焘在鄂豫皖,肃反搞得人人自危,徐海东那时虽有怀疑,还不敢大胆反对,现在又见这样乱捕乱杀,就向政委提出了反对意见。政委却对徐海东说:“我是省委常委,又是政治委员,肃反是我的事情,你少管,不要过问。”后来,当徐海东知道49人被杀了,流下了眼泪。徐海东回想在东路游击时,前面有敌人堵,是一团人去攻;后面有敌人追,也是靠这一团人去打,如今说排以上干部都是反革命,他越想越难过,一夜没睡。他认识到今后的斗争更复杂、更困难了。
由于这时省委执行的是第三次“左”倾路线,在红二十五军取得郭家河、潘家河、杨泗寨等胜利之后,敌人暂时停止了疯狂的进攻,省委的领导头脑一时又热了起来,又提出要夺取中心城镇的任务。军长开会回来传达省委的决定,在讨论围攻七里坪的部署时,徐海东从当时的实际情况出发,提出了还不是夺取中心城镇的时候,红军力量弱小,不能打阵地战。但是,徐海东的正确意见没有被采纳。围七里坪时,久攻不克,红军困难日增,徐海东建议及早撤围,又遭到反对派拒绝。围七里坪43天,部队光饿死、病死的就有3000多人,最后才不得不撤围。撤出以后,在一次骨干总结会上,会议开始时,领导上一句认错的话都不讲,却埋怨这个部队不行,责怪那支部队不力。有的人还扬言要抓什么“反革命”“AB团”。徐海东说话了:“红二十五军这样好的阶级队伍,搞垮了,领导上要负完全的责任。小资产阶级出身的领导,只顾自己吃饱就不管部队了……”他话还没讲完,“徐海东!哪个是小资产阶级?啊?”沈泽民几乎是跳了起来,一下打断了徐海东的发言,然后气冲冲地走到徐海东的面前,用手中的小烟袋指着徐海东的鼻子问:“你说,哪个是小资产阶级?难道你才是无产阶级?我看你这人很成问题!”
徐海东也往前跨了一步,两眼直视着沈泽民,毫不示弱。他本想大发雷霆,却又立即出奇地克制了自己。沈泽民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泽民一直是徐海东很尊敬的一位领导,这不仅仅是因为沈泽民书记曾在苏联东方大学留过学,喝过几年洋墨水,啃过几年洋面包,装回了满肚子的马列主义和各种学问,而且更重要的是沈泽民十分关心体贴战士和群众。他生病了,自己不骑马,不坐担架,却把马让给伤病员骑,自己和战士们一道步行;没粮吃了,他和战士们一起咬生南瓜、吃生葫芦、啃树皮、嚼草根。
可今天的沈泽民是怎么了?是自己说错了,还是因为触犯了“省委书记”的尊严?
徐海东刚想解释几句,只听一个更为严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泽民用烟斗指着徐海东的脸说:“海东,你没有参加会议的资格,你给我出去!”“什么!”徐海东眼里喷出了火。
“你、你出去!”一只手掌重重推在徐海东的背上。
“叭——”徐海东一拳砸在桌上,大吼一声:“出去就出去!”然后几步冲到门口,推开大门,甩手离开了会场……
徐海东回到落脚的老乡屋里,躺倒在铺板里。他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昏暗的屋顶,想起两年前,张国焘在红军里搞肃反,许多冒犯过领导的好同志被抓的抓,杀的杀。连徐向前总指挥的爱人程训宣——一位正直的党员也给抓去枪杀了。他想:今天会上顶撞了省委书记,说他是“小资产阶级”“吃饱了不管战士”,这还了得?
突然,徐海东的手触到兜里的一张硬纸,心下意地颤抖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这是前几天“肃反”委员会要他填写的一张审查表,要他把何时何地入的党?谁是入党介绍人?还有大革命失败后是怎样从武昌跑回大别山的?等等,都要详细填写清楚。
毫无疑问,这“肃反”已开始“肃”到自己头上来了。难怪今天上午会上,他们对我是这个态度!
想到这一层徐海东的心陡然紧张起来。
他慌忙翻身坐起,摊开审查表,准备填写。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何时何地入党”一栏时,却难住了。
怎么填?他是1925年在武昌入的党,如果按实际情况填,武昌是国民党的地盘,不是红区,加之一个入党介绍人已经死去,另一个介绍人又下落不明,肯定是自找苦吃。但如果不按实际情况填,说假话,徐海东又不会。
徐海东死死咬住笔头,久久无法下笔。
一位凶猛如虎的将军,面对数千万持枪的敌人可以谈笑风生,毫无惧色;但当面对这张“党组织”的小表格时,竟被难得额头冒汗,脸色大变。
怀表的指针“嚓、嚓”地走着,笔头仍在徐海东的嘴里死死咬着。
最后,徐海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终于还是落下了颤颤抖抖的笔:在“何时何地入党”一栏里,他将1925年在武昌入党,填写成了1927年在红区入党(事隔多年后,徐海东为此事主动向党组织作了深刻的检查,并以此事教育自己的孩子做人一定要讲真话!)
徐海东放下笔,便一下瘫在床上,像有一只无形怪手,刚刚在他的灵魂上动了一次大手术。
他满脑一片空白。
自“肃反”以来,徐海东一直愤愤不平,一有机会,就站出来替人“喊冤叫屈”。不久,省委代表到皖西北道委来检查工作,竟认定皖西北游击司令吴宝才和红八十二师政委江求顺是“反革命”。他和郭述申坚持反对,并跑去找到省委代表质问:“吴宝才和江求顺都是雇农出身,是农民暴动的组织者和指挥者,参加革命后屡建奇功,是经过战火考验的优秀指挥员,这样的同志怎么会是反革命?”
但省委代表不但不接受批评意见,反而指责郭述申和他是“右倾机会主义者”,并在鄂豫皖省委第四次常委扩大会上,撤销了郭述申省委常委和地委书记的职务。
看来,现在该轮到自己的头上了。徐海东翻了个身,又继而联想到今天的会议,愈发觉得问题严重起来。
但他转念一想,大不了就是死,砍脑袋不就是碗大个疤?自己每天迎着子弹走路提着脑袋过桥,死算个什么东西!于是,他心一横:认错没门,要命有一条!
一旦横下心来,他心里反而平静多了,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一样。
徐海东面临着一场危难,他不被砍头,也免不了被捆绑审查。他躺在铺上,内心正不安定,忽听一声“报告”,特务连连长跑进门来,急促地说:“敌人攻上来了!”
“什么,什么?”徐海东跃身从铺上跳起来。
“敌人攻上来了!”特务连连长又说,“快到庄头了!”
这位特务连长,刚由排长提升不久,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打仗很勇敢,只是有点毛手毛脚,遇事沉不住气,人们送他个“毛头小连长”的外号。徐海东两眼一瞪,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听着!省委正在开会,你虚报了军情,要掉脑袋的!”
“我是亲眼望见的,敌人黑压压一片,正……”毛头小连长话还没说完,已传来“嗒嗒”的一阵机枪声。
徐海东一听枪响,松手放了特务连连长,一边扎皮带,一边命令:“去,快去报告省委,停止开会,赶快转移!”
枪声越响越密。机枪、步枪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交织成一片。
徐海东迎着枪声,跑步来到村口。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敌人成群结队,向村庄涌来。一位团长气喘吁吁地跑到徐海东跟前,报告说:“敌人突然袭击,前哨阵地已被突破了!”
“马上组织反击!”徐海东大声命令。
“来不及了。”团长搓着手,焦急地说,“我已命令队伍撤退……”
“混!混!”徐海东骂了两声,说:“你们团就是拼光了,也要顶住!要保卫省委!”
这时,另一个团的团长也跑来了。两位团长一左一右,瞧着徐海东。徐海东静心观察一会儿,心想从正面硬顶是顶不住的,他命令:一个团从左,一个团从右,向敌人的背后包抄。
“快去,一定要保卫省委转移!”徐海东瞪大眼,对两位团长喊。
枪声响得更激烈了。敌人两个团的兵力,摆开阵势,杀声不断地涌过来。徐海东领着交通队和特务连跑步向前。想到被从会场上撵出来的情景,心头不禁一阵难受:也好,趁此机会,拼它一下,死了吧!为革命打这最后一仗,战死,证明我徐海东对革命并无二心,他想,今天与其等死,不如战死;军人最好的下场,就是死在战场!既然我又无权选择生,难道选择死还不行吗?对!身为男子汉,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想罢,徐海东对两个团长命令道:“快,马上组织进攻,反击!”
“什么?反击?”两个团长愣住了。
“对!”徐海东大手一挥,“你们两个团从两翼包抄过去!”
两位团长还是不明白,敌人的攻击力量明显如此强大,部队不赶快撤退,副军长怎么还要组织进攻、反击?而且,更为奇怪的是,过去的副军长只要枪声一响,两眼便瞪得像火球,要是有人动作稍慢了一点,他马上就是一顿臭骂,甚至有时还会挥动手中的鞭子。可此刻,副军长却显得从容不迫,平静如水,仿佛不是马上奔向战场,而是将要步入宴席。于是便斗胆问了一句:“那……正面的敌人怎么办?”
“由我来对付!你们快去!”徐海东说着,疾步奔了出去。
黑压压的敌军潮水般涌了过来。迎着漫天风雪,徐海东带着特务连守在正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