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看着眼前陌生的屋顶,不自禁笑了笑,最近似乎都要习惯了这种每次醒来都有满腹疑惑的感觉。
想必是自己体力不支倒下的时候被哪个好心人救回了家吧。许安想着,便要撑着床坐起来。
“哎,姑娘你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丫鬟连忙迎上来,帮助许安坐起来后又说:“姑娘你等一下,奴婢去叫七爷来。”
许安还未反应过来,那小丫鬟已出了房门。
七爷?大概就是救她的人吧?
没过一会儿,许安就听见门外有些吵嚷,一道很年轻的声音传入房间——“她醒了?哎呀老天,终于醒了!”
这声音似曾相识,还不及许安细细回想,就有人进了屋。许安朝门口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正朝她走来。
“许安,你醒了?”那男子热切地站到许安身边,似乎和许安甚是熟稔。
许安仔细地看着来人,半晌才恍然想起来:“你是,秦晗?”
“是啊是啊!你还记得我!”秦晗笑得开心。
“好巧……是你救了我?”许安问。
秦晗不回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需要人救?”
许安勉强地笑笑,移开视线看着床尾,说:“我身子虚,可能是走着路,就晕倒了。”
秦晗的脸色沉下来,又问:“那你知道,你是为什么身子那么虚吗?”
许安不说话,秦晗便替她说:“大夫说你失血过多所以才会那么虚弱。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整整两天两夜!”
许安还是笑,故作惊讶般说:“我昏迷了那么久吗?”
“你……”秦晗气结,只好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但既然我把你救回来了,我就要对你身体负责,把那药赶紧喝了。”说着,秦晗吩咐身边的丫鬟把刚端来的药递给许安。
又要喝药……许安看着黑布隆冬的药水一阵倒胃口,但又看看秦晗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便笑着摇摇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还差不多。”秦晗满意地点头。
喝完药,许安刚想道谢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十分悦耳的叫唤——“小七子呢?他在哪里?”
接着就看屋里的秦晗叫嚷着走了出去:“鬼嚎鬼嚎的干嘛呢?你不知道屋里有病人啊?”
秦晗刚出去就领进来一个小姑娘,许安借着足够明亮的光线看清了那姑娘的长相。是张完全陌生的脸,但很是标致,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白皙的皮肤,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大,却亮过屋外的阳光。身上穿的是精简过的裙装,走路姿势虽是文雅却没有大家闺秀那般的秀气。看来这位小姐是个爽性的人。
“你就是许安?你醒了?”那姑娘进门便走到床边对着许安问道。
还不等许安回答,秦晗便接口道:“你眼长脸上是装饰吗?人睁着眼坐着呢,能没醒吗?”
你刚刚明明也这么问的啊。许安心里默默地说。
那姑娘被秦晗说了一通,伸脚踢了他一下,说:“我问你了吗?你嘴长脸上就留着插话的?”
好厉害的姑娘,牙尖嘴利!许安暗暗赞叹。虽然看着秦晗吃瘪的样子很是可爱,但许安意识到自己不该再沉默,便开口道:“我叫许安。你好。”
那姑娘听到许安开口,便转过脸来看着她,神情中带着明显的高傲:“我叫言真真。”
许安心下疑惑道:我和这姑娘素不相识,怎么言语间有那么重的火药味?
“你和人家说话客气点。”秦晗说。
“我怎么不客气了?我是冲她叫了还是冲她吼了?”言真真对着秦晗说道。
这时许安笑了笑,说:“两位不必为我伤了和气。”说着,许安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哎,你干嘛?”秦晗立刻走上前来扶住许安。
“我想我不便在这里继续叨扰,既然我已经醒了,也该走了。”
“走?你要上哪儿去?”秦晗问,明显并不相信许安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许安的脸白得像一堵墙,现在动一下对于她来说都要消耗太多的精力,所以她说话间都显得气喘:“我……当然是回家了。”
秦晗听了她的话便生气,就看她独自晕倒在外面也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便直说道:“回家?你的家在哪?你真的有家可回吗?”
秦晗的有口无心真正伤到了许安的心,许安停下了动作瘫坐在床上,连眼神都没了焦距,喃喃道:“家?是啊,我哪里还有家?我没有家,从一开始就没了。”
看到许安的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颗颗滑落,秦晗的心也紧起来,都是他的错,什么不好说偏说这个。
而站在一旁的言真真此刻也软下心来,轻轻地帮许安擦掉眼泪,自言自语道:“真是,说好了要讨厌你的,竟然用眼泪来收买我。”
许安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无穷无尽了般。秦晗看得揪心,便说道:“许安,你别生气,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还有,那个,没有家没关系的,以后你就把我这儿当你家就好了,我和真真都会把你当一家人的。”
帮着许安擦眼泪的言真真听秦晗这么说,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要把她当家人了?
许安慢慢止住了眼泪,勉强地扯扯嘴角,露出虚弱的微笑,说:“谢谢。只是我只能谢谢你的好意。我的身体也许是个问题,但只是贫血的问题,多熬些时日总会好的。”
“不行!”秦晗坚决地拒绝道:“以你现在的情况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而且,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就算你要走,我也要看着你健健康康地走。”
许安依然只是笑,却没有说话。
这时言真真也说:“是啊,既然救你回来,就要对你负责。万一你刚出门又倒了,别人指不定以为小七子对你做了什么呢。”
秦晗一手肘推得言真真直叫痛,骂道:“你脑子浆糊做的?说的这什么话,我秦七爷是那样的人吗?”
许安笑出了声,秦晗果然是个活宝吸附体,身边的人也都个个可爱得让人发笑。
“你笑了?笑了就是同意了,不准反悔啊!”秦晗立刻凑上来对许安说。
言真真走上前将秦晗往旁边踢了踢,说:“靠那么近干嘛?不怕你那大嗓门影响人家的恢复吗?”
许安在秦晗的府里就这么住下了,身边照顾她的小丫鬟也被言真真换成了做事稳重可靠的嬷嬷,一日三餐和用药都被照顾得妥妥当当。
许安无数次地在“不吃嗟来之食”和“得过且过”之间矛盾着,可是以她现在羸弱的身子,就算有心想为自己的生存做些事有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人生还是要继续,她与秦暄做的交换不就是为了自己自由的人生吗?可是真的只是为了自由吗?
许安认真的想过,应该不只是为了人生不受牵制,她是在逃避,她怕看到秦暄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付出太多她难以企及的东西。离开了秦暄,她就可以看不到,不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如果不能让他爱上自己,真的就会宁愿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在那次花园中相遇之后,心泠曾对许安说过:“谎言分两种,一种是骗别人,一种是骗自己。你就是第二种。”许安那时是不能理解这样的话,现在想来,心泠将自己分析得太过透彻。说她胆小也罢,懦弱也罢,心里的那块伤或许不会在她的自欺欺人中愈合,但至少可以让她暂时不必面对,现在的她,实在很累,所谓的身心俱疲也不过如此吧?
养病的时日中,许安喜欢坐在秦晗府里的池塘边上静静地晒太阳。这片池塘,和记忆中秦府的池塘相差无几,许安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总要来这里,只记得第一次坐在这里时,耳边忽然响起秦暄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轻柔——“我只要你。”
那次许安在秋天的阳光下一直闭着眼,不是怕这样柔和的光线会刺伤她的眼,而是怕在睁眼的瞬间眼泪会倾巢而下,眼前的湖不是那片湖,身边的人也不是那个人。
现在的许安身子恢复良好,已经不需要嬷嬷搀扶着便能独自走到这片池塘边。
在池边的小亭子里刚坐下,言真真便出现了,她正提着一盒食篮朝许安这边走。
走进了亭子,言真真放下食篮,说:“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篮,从里面一碟一碟地拿出来许多事物。
“这是……”许安心想该不会是要她全部吃掉吧?
事实证明,上天果然待她不薄,言真真说:“这些是我家金牌厨娘做的,全是用红枣做的,补血又滋润。”说着又指着一个瓷罐说:“这是我家厨娘特别提到的红枣炖鸡汤,堪比十全大补汤的杰作,你可得一滴不漏地都喝掉!”
许安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问道:“这些,我全部都要吃掉吗?”
“当然了!不提别的,就看我好不容易才求得厨娘做了这么一顿红枣大全餐,又辛辛苦苦从家拎到这里,你也要都吃了它们!”
许安牵强地笑笑:“那,真是谢谢啊。不过,秦晗呢,今天好像没怎么看见他的样子。”
“他?他吩咐完我办这事之后就进宫去了。”言真真坐下来揉着肩膀,抱怨道:“臭小子还真把我当他家女佣了,竟敢吩咐我做事情!”
许安此刻完全被两个字惊住了:“进宫?”
“对啊,皇上一大早就把他叫宫里去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那么急。”
“皇上?”许安基本上只剩下重复语言的本能了。
“嗯,秦晗的父皇嘛。”
“父皇?!”
这时言真真才注意到许安的不对劲,看向许安问道:“秦晗是当今皇上的第七个儿子,七皇子。你不知道吗?他没和你说过?”
许安摇头。
“他也许忘了说吧。他就是这样,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特殊,所以才觉得没必要告诉你的。”
“七皇子?”许安还只是重复着,突然又像醒了般问言真真:“那你是谁?我听见你叫他小七子。”
“我?我爹是言琛言将军。至于小七子嘛,是从小时候就一直叫着的。秦晗有时候还叫我‘臭小子’呢,一直就没改过来。”
许安做梦似的摇着头:“没想到,我一晕还晕到豪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