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徒的被排挤不能不使曾国藩为自己的末路忧心,而且他日益感到朝廷对自己的冷淡和疏远。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曾国藩明显感到,有一个阴影一直围绕着他并与他为难,这就是曾国荃弹劾官文一事。
官文是旗人,在汉官密布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深得清政府的器重,授以湖广总督之职。胡林翼任湖北巡抚时,知其不可撼动,遂处处推美让功,以笼络官文,使得湘军在诸事上均比较顺利。胡林翼死后,官文与湘军关系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但实际上已变得十分疏远。后来,曾国荃接任湖北巡抚,与官文同城,骤然间双方的关系紧张起来。
因为湖北按察司唐际盛与曾国荃的至友黄南坡仇隙很深,于是唐际盛便怂恿官文,奏请曾国荃帮办军务,以使其离开武昌,免于督抚同城。由此曾国荃便与官文结怨,并伺机进行报复。
曾国荃先是奏参唐际盛,接着就弹劾官文。由于曾国荃营中无文员,奏折草拟后无人商量,只有曾纪泽在营中,但又不知参劾官文后的政治利害,因此奏折语句多不中肯,且文句冗长,首尾不相顾。
曾国荃怕曾国藩知道后,阻挠其弹劾官文,因此故意背着他。外间知道曾国荃参劾官文后,不仅湖北的士绅持反对态度,就是曾国藩的门生故吏也认为此事大为不妥。曾国藩闻讯后十分担忧,惟恐由此开罪了满洲贵族,于以后不利。因此,曾国藩在事先和事后均表示出忧虑之情,不太赞同此举。在1865年9月《致沅弟》的书信中,他嘱咐曾国荃说:“顺斋排行一节,亦请暂置缓图。”原因是,“此等事幸而获胜,而众人耽耽环伺,必欲寻隙一泄其忿。彼不能报复,而众人若皆思代彼报者。”总之,“弟谋为此举,则人指为恃武功,恃圣眷,恃门第,而巍巍招风之象见矣,请缓图之。”随后,曾国藩又在给曾国荃的书信中说:“顺斋一案,接余函后能否中辍?悬系之至。此等大事,人人皆疑为兄弟熟商而行,不关乎会晤与否。”再过10天,曾国藩已得知奏参官文的事已发,反复叮嘱曾国荃:“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一再告诫:“福益外家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
曾国荃奏折中具体列举了官文七条罪状。事情发生后,经反复筹思,曾国藩便“密折保官(官文),请勿深究”。可是,曾国藩此举,却引起了外间的纷言,一时间曾国藩“劾老九”之语,纷纷扬扬,使得曾国藩无言以对,只有“麻木不仁处之”,以静观其变。
慈禧太后那拉氏心里清楚,此次参劾纯属湘系与满洲权贵之间的权力之争,而捻军正盛,还需要利用湘淮两军出力。因此,她开去官文的湖广总督职,留大学士衔,回京后又令其掌管刑部,兼正白旗都统。表面上顺从了湘军所奏,实际上对官文也没有什么损害。
这件事对曾国藩触动很大,官场本来就危机四伏,必须谨慎小心,如何还敢得罪巨室,为自己树敌呢?
曾国藩向以思虑深远闻名,他不可能不为自己和诸弟长久打算。既然自知有功高震主之嫌,如何防危虑败,未雨绸缪,求一个好的下场,就是一桩学问。这其中体现的就是“花未全开月未圆”的处世经。
曾国藩在诸弟为官之后,屡屡教诫他们正确对待富贵与权位。尤其是对那位贪财自傲的沅弟(国荃),他反复开导,叮嘱再三。同治元年五月,湘军既得安庆,正包围金陵,他警告两个弟弟说:“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金陵即将攻破之时,他又告诫两个弟弟说:“古来成大功名者,除千载一郭汾阳(子仪)外,没有多少风波,多少灾难,谈何容易!愿与吾弟兢兢业业,各怀临深履薄之惧,以冀免于大戾。”他害怕功败垂成,勉励弟弟须有极强的警惕性和忧患意识,又怕成大功大名时,飞来无名横祸,故勉励弟弟须有临深履薄的畏惧之情。及至金陵攻克,兄弟封侯封伯之后,他又多次写信给颇有抑郁之气的九弟,劝他“功成身退,愈急愈好”。
曾国藩防危虑败,明哲保身的方案中,裁军自抑、自削羽翼是最重要的步骤。
9.远离虚妄,慎独反思
慎独是许多成大事者不可多得的品质,有许多功高业大者因为缺少慎独这一品质而走上不归路,不能不说是一种惨痛的教训。慎独能够时时反省自己,杜绝一些虚妄的想法,从而不会违背自己的做事原则,也不会犯下大错误。
大凡人在初创崛起之时,不可无勇,不可以求平、求稳,而在成功得势的时候则要求淡、求平、求退。这也是人生进退的一种成功哲学。
曾国藩熟读儒家经典,是晚清有名的理学家。他坚拒纵横家王闿运劝其称帝的事,尤能反映曾国藩的品格特征及处世风格。
王闿运是湖南湘潭人,他满腹经纶,欲报效国家,将自己的一套经世安邦之策付诸实现。
王闿运的这种抱负因太平军起义的爆发而更趋强烈了。起义军入湘后,曾国藩奉清廷之命帮办湖南团练,组织湘军与起义军为敌,王闿运曾多次上书言事,得到了曾的重视。虽因身系独子,未能从军,但从此与湘军将帅保持了密切的关系。在太平天国存在期间,他曾三度至曾国藩驻地探视,并参与谋划。
王闿运为人慷慨激昂,向以霸才自居。他在1855年劝曾国藩自立不成,1860年再入曾府,仍喋喋而谈,其意也是“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但曾国藩却正襟危坐,以食指蘸杯中茶汁,在几上点点画画。不多时,曾起立更衣,王闿运便站起窃视几上,只见上面依稀有个“妄”字。
一晃几年过去了,王闿运再次拜望曾国藩。此时的曾国藩正准备北上“剿捻”。一见王闿运到来,极为高兴,只是因有了前两次“劝进”,曾国藩自然有所警惕。
但王闿运这次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是与曾国藩讨论学问。他对曾国藩说:
“公之文,从韩愈以追西汉,逆而难,若自诸葛、魏武帝以入东汉,则顺而易。”
曾国藩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并频频点头。的确,学习辞章从唐代韩愈,上溯西汉,逆而难,如果自曹操入东汉,就较容易,也顾理成章。但到后来,曾国藩还是听出了王闿运的弦外之音。原来还是让他做曹操!但曾国藩这次倒也平静,故作不知。王闿运自知他的帝王之术再无实现的机会,颇为沮丧,只得悻悻而归。
曾国藩之所以能够远离痴心妄想,与他的慎独精神是分不开的。他严于律己,日日不忘反省。在反省的过程中,他明白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不该做的事情,他想都不会去想。
曾国藩曾写过这样一段话,从中不难看出他对为人处世的思考:
“尝谓独也者,君子与小人共焉者也。小人以其为独而生一念之妄,积妄生肆,而欺人之事成。君子懔其为独而生一念之诚,积诚为慎,而自慊之功密,其间离合几微之端,可得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