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上海阜康面临挤兑风潮,在胡雪岩拼力也要保住杭州阜康信誉,以图再战的时候,又传来宁波通裕、通泉两家钱庄同时倒闭的消息。
通裕、通泉两家钱庄,是阜康钱庄在宁波的两家联号。上海阜康钱庄总号挤兑风潮开始之后,宓本常潜至宁波,本来是要向这两家阜康联号筹集现银以解燃眉之急,但由于宁波市面受时局影响也很大,颇为萧条,这两家钱庄不仅无法接济阜康,甚至已经自身不保。宓本常到宁波不久,通泉档手就不知避匿何处,通裕档手则自请封闭。因此,宁波海关监督候补道瑞庆即命宁波知县查封通裕,同时给现任浙江藩台德馨发来电报,告知宁波通裕、通泉两家钱庄已经倒闭,并请转告这两家钱庄在杭州的东主,急速到宁波协助清理。
既是阜康联号,东主当然就是胡雪岩。德馨接到电报,以他与胡雪岩的关系,他不愿意就此撒手不管。他让自己的姨太太莲珠向胡雪岩转达通裕、通泉的情况,并许以如果这两家钱庄有二十万可以维持住的话,他可以出面请宁波海关代垫,由浙江藩库归还。但当莲珠转告胡雪岩的时候,胡雪岩却不肯接受这个办法。他请莲珠告诉德馨,他对德馨肯为自己垫付二十万维持那两家钱庄,表示非常感激,但这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终结果不过徒然连累德馨,因此,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在目前情况下,维持通裕、通泉,不过是在弥补已经裂开了的面子,怕只怕这里补了,那里又裂开了。胡雪岩决定放弃通裕、通泉这些已经是可维持又难以维持的商号,而投入全部力量保证目前还可以正常营运的杭州阜康钱庄,也就是竭尽全力“保住还没有裂开的地方”。
胡雪岩的这一做法无疑是十分明智的,在破绽已现的情况下,考虑及时收缩战线,集中财力保住可能保住的部分,对于暂求生存是十分必要,也是十分有效的。
但胡雪岩终于回天无术,一败涂地,曾经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一夜之间化为一丝过眼烟云,随风飘散,想想真如南柯一梦。
不过,胡雪岩也真算得上是一条赢得起也输得起的汉子,他没有为自己匿产私藏,输得光明磊落。在他的钱庄、丝行全面倒闭之后,由于有左宗棠的转圜斡旋,他只是被革去二品顶戴,责成清理,而并没有最后查抄。他本来是可以,也有条件为自己私匿一些钱财的。想想他几十年驰骋商场,创下偌大家业,仅二十家典当就值二百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说现银,就是家中收藏的首饰细软,私藏几许,大约也可以让他在生意倒闭之后维持一个相当阔绰的生活。他认命了,这不能不让人感佩。
在自身已经不保的情况下,胡雪岩也还没有失去他宽以对人的心怀。宓本常在阜康无救之后自杀身亡,在胡雪岩看来实在“犯不着”——这时候他其实已经原谅了他的过失和不义。他特别嘱咐古应春料理宓本常的后事,虽然宓本常确实不厚道,但朋友一场,他的后事也不能不管。
一个旧时的商人,一个自称只知道“铜钱眼里翻跟斗”的商人,能够在彻底输光的时候,如此洒脱地“认”了,实在是相当不错了。
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任何一个欲成大事的人,都要做好输的心理准备,都要有赢得起也输得起的心性。只是赢得起还不能算是汉子,只有输得起——输得洒脱,输得有志气,才是真正的汉子;只有能够抱定“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的宗旨,且能参透个中玄机,输了还能站得住,才能成为真正的汉子。
9.冒险但不冒无畏的风险
一般而言,欲成大事就必须冒险。冒险就是勇敢与智识相结合。聪明的冒险,必须是了解可能性和自己有承受损失的能力。在这里,敢于冒险要跟干蠢事划清界限,更不是异想天开碰运气。
胡雪岩认为,商人求利,刀头上的血也要敢舔。但这并非要你去盲目地冒险,无论你如何冒险去刀头舔血,都必须想停当了再去做。这是因为,有的血可以去舔,有些就不能去舔。
因此,大凡聪明的生意人在一桩生意投入运作之前,就已经开始想着为自己留下一条切实可行的全身而退的退路。在胡雪岩的生意由创业而至鼎盛的过程中,他所从事运作的每桩生意,就都既敢于冒险,但却不去冒无畏的风险。
比如钱庄生意主要是通过兑进兑出以获取商业利润。兑进,自然是吸收客户的存款以作资本,而兑出则是放款,也就是现在的发放贷款。兑出是赚借贷人的利息,自然是利息越高越好,兑进要钱庄向客户付出利息,自然是越低越好,最好是不要利息。表面看来钱庄这种生意只要把握时机,随市面行情变化,根据银价的起落浮动调整好兑进兑出的利率,钱庄就可以稳稳当当坐收渔翁之利。这种将本求利,平平淡淡比较稳妥的运作方式当然也可以,但终归不是做钱庄生意的“大手笔”,很难赚取更多的利润。而要赚大钱,做大事业,就必须做“大手笔”,而要做出“大手笔”,兑进兑出都会有风险。
从兑出说,如果钱庄放出的款要高利收回,就要找大主顾。大主顾做大生意要大本钱,做的大生意能有大利润也就不在乎借款利率的高低,向这样的主顾放款,自然收回的利也就高。但钱庄的老板也应该注意到这个问题,借贷者的生意获利越大,所担风险也大,款放给他们,自己也要担风险。万一对方生意失手,血本无归,自己放出去的款也就可能不仅收不回高额的利息,连本钱也无法收回,一笔放款也就等于放“倒”了。比如在朝廷与太平军交战的兵荒马乱年月,米商借款贩运粮食,获利就极大;获利极大,风险也极大。朝廷与太平军交战,土匪出没,运粮途中险恶,米商随时都可能血本无归,放款给他们就不能不考虑考虑。
从兑进说,当然最好是有大客户,且大客户的存款不要利息。这种情况不是没有,有些风险很小,比如胡雪岩受王有龄的关照代理官库;有些则会担很大风险,比如在太平天国失败之际,胡雪岩的阜康钱庄私下接受太平军逃亡兵将隐匿私财的存款。
既然钱庄银两的兑进兑出都要冒险,也就都要事先想好退路。比如向在兵荒马乱年月贩运粮食的米商放款,胡雪岩确定了一个将风险降到最小的原则,那就是要先弄清楚,米商的米要运到什么地方去。运到官军占领的地方,途中较为安全,生意风险小,可以放款给他。但要是运到有太平军的地方去,途中险恶,风险极大,就不能放款给他。这就是为自己的钱庄发展着想,不冒无畏的风险。
“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做一件事情,如果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甚至有可能“翻船”落水,把自己的老本给搭进去,那么即使手段再高明的人也得好好思量思量,不能贸然出手。当然,如果有过硬的靠山,能够提供有力的担保,在关键的时候为你遮风挡雨,起码不至于赔上身家性命,那就可以冒大险。但对于许多人来说,不是不敢冒险,而是你没有可以为自己担保的靠山,根本就冒不起这个险。
因此,做事之前必须考虑好,这件事值不值得冒险。这个好判断,按胡雪岩的观点,要么有利可图,比如胡雪岩从太平军逃亡兵将那里融资的举措;要么有名可得,比如他在杭州城被围困时冒死出城筹粮至杭州城下。这里自然还隐含着险“冒”过之后名利双收的意思。但是,从具体行事来看,常常难以名利双全,所以,或名或利,也常常需要明确地判断和正确地选择,起码不能做那种将险“冒”过却名利尽失的傻事。
另外,更重要的是,冒险一定要有“担保”,也就是可不可以冒险的问题。冒险决不是毫无保证的铤而走险,所谓刀头上舔血,应该是最终能舔到血而保证不伤及自己的舌头,假如舔血之举会让自己也流了血,甚至被割掉舌头,这种血,无论它有多大诱惑,也不该去舔。因此,一个成大事的人,在决定承担风险之前要事先做好尽可能周密的谋划,找到必要的风险“担保”,把所要承担的风险值圈定在最低限度之内。
关于具体的风险“担保”,往往是因事、因时、因势而定。总的来说,风险承担者考虑寻求“担保”时,有两个基本原则是必须注意的:
首先,所担风险是那种即使失败也不会伤及根本,不会使自己的核心力量受冲击的风险。譬如贩卖毒品,获利自然丰硕,但一旦事发,性命不保,而且取财之途是害人,于情于法于人所不容,此等风险,不值得去承担。
其次,要预先为自己准备好一旦失败之后的退路。凡事都要留有退路,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退路谋划好了,一是可以壮胆,不会在风险面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二是一旦计划落空败局已成时,不必惊慌失措,处置不当把事情越搞越糟。
敢于冒险,并且能够懂得如何冒险,是成大事者的必备素质,个中玄机,实在很深。做事会算计是成功的保证。不会算计的人,一定是做到哪儿算哪儿,全凭自己的运气来,失败率自然不低。因此,做事一定要有一个运筹、谋划和权变的过程,这个过程也就是算计。算计不是阴谋,算计只是做事时所需要的技巧,是人们为达到成功所采取的正当手段。算计使我们更具魅力,在任何环境中都能做到潇洒自如、游刃有余。做事要会算计——内外之账都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