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机局多变,曾国藩主张“奇正互用”“忽正忽奇”。他评论道:“吴竹庄带彪勇并义武营驰剿新昌,甚好甚好,有重兵以镇守,有轻兵以雕剿,正合古人奇正互用之法。”何谓奇正?他解释说:“中间排队迎敌为正,左右两旁抄出为奇兵。屯宿重兵,坚扎老营,与贼相持者为正兵,分出游兵,飘忽无常,待隙狙击者为奇兵。意有专向,吾所恃以御寇者为正兵,多张疑阵,示人以不可测者为奇兵。旌旗鲜明,使敌不敢犯者为正兵,羸马疲卒,偃旗息鼓,本强而故示以弱者为奇兵。建旗鸣鼓,屹然不轻动者为正兵,佯败佯退,设伏而诱敌者为奇兵。”一般来说,在战场上,以正兵为主,奇兵为辅。但根据战争形势的变化,有时候用兵的重点方向,或者说,军事指挥人员的主要着笔处,不在正兵,反在奇兵,这是因为“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出奇之所以能制胜,主要是乘敌不意,攻敌不备。《孙子》中说:“奇正之变,不可胜变也。”奇正互用,忽正忽奇,正取此意。
为求机局多变,曾国藩还很注意重兵与轻兵,呆兵与活兵之辨。他说:“进退开合,变化不测,活兵也;屯宿一处,师老人顽,呆兵也。多用大炮辎重,文员太众,车船难齐,重兵也;器械灵活,马驮辎重,不用车船轿夫,风驰电击,轻兵也。”他指出:“我的拙见,总宜有呆兵,有活兵,有重兵,有轻兵,缺一不可。”但他主张“宜多用活兵,少用呆兵;多用轻兵,少用重兵”,或者“半活半呆,半剿半守,更番互换,乃能保常新之气”。“至军务之要,亦有二语,曰坚守已得之地,多筹游击之师而已。”他批评向荣、和春的江南大营之败,在于“以重兵株守金陵,不早思变计”,即不知于“空处着笔”,动用轻兵、活兵之妙。所以,他坚决反对曾国荃屯兵金陵城下,“以数万人全作呆兵,图合长围”。他反问道:“今岂肯以向、和为师,而蹈其覆辙乎?”
虚实、正奇、呆活、轻重,以及战场上如何具体运动,关键取决于见机审势。同治元年三月,曾国荃部将南渡长江以进金陵时,曾国藩指示说:“以你军目前的情势来看,若在下游采石渡江,隔断金陵、芜湖两贼之师,下窥秣陵关,这就得势。若在上游三山渡江,使巢、和、西梁留守之师与分攻鲁港之兵隔气,这就失势。”这是在用兵地点上审势之一例。“至于进兵金陵早迟,亦由弟自行审察机势。机已灵活,势已酣足,早进可以;否则不如迟进。”这是在用兵时间上审势之一例。他概括地说:“用兵以审势为第一要义。”
但他在另一处说:“审机审势,犹在后来,第一先贵审力。审力,知己知彼的切实功夫。”“古人说,兵骄必败。老子说,两军相对,哀者胜。不审力,这就是骄;审力而不自足,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哀。”审力,是指战员的基本功;审机审势,则是对指战员的更高要求。咸丰五年,湘军水师被分割为外江、内湖两部分,进击无力,陆师围攻九江,也久攻而不下,曾国藩驻扎南康,一筹莫展。太平军则乘机西上,第三次攻克武昌。八月,罗泽南至南康、湖口一看,“自知兵力不足以图功”,便毅然率勇扬长而去,弃赣奔鄂。曾国藩后来多次提到这一事例,盛赞说:“有识者皆佩服罗山用兵识时务,能取远势。余虽私怨罗山之弃余而他往,而未尝不服其行军有伸有缩,有开有合也”。
善于审力、审机、审势,则静动、主客、迅速、正奇、虚实、轻重、呆活、伸缩、开合等对立事物,皆可有机地统一,运筹自如,得心应手,否则,必然弄巧成拙,南辕而北辙。这就是曾国藩“先求稳当,次求变化”的辩证思考。蔡松坡说,曾国藩的治兵言论,“多洞中窾要”,乃“治兵之至宝”。作为对《孙子》《司马法》《尉缭子》《吴子》《六韬》及《练兵实纪》等中国古代兵法理论的继承,作为对中国近代军事实践的总结,曾国藩的战略战术思想,确实含有丰富的辩证因素。“多洞中窾要”的评论,当是言之有据的。
严格约束部将,重视纪律教育
曾国藩深谙“兵者,阴事”的道理,对行军打仗本不在行的书生而言,他每临战阵,多以失败告终。但他注意总结教训,而且注意民心的作用,严格约束部将。
曾国藩为了把湘军训练成为一支劲旅,一支有胆有技、能征善战的子弟兵,是不吝花费心血的。曾国藩将湘军的训练分为训教与操练两种,而以训教为根本,特别注重思想教育。
湘军的训教,没有制成明文颁布,但在曾国藩所着的《劝训练以御寇》中有反映。他写道:禁嫖赌,戒游惰,慎言语,敬尊长,此父兄教子弟之家规也。为营官者,待兵勇如子弟,使人人学好,个个成名,则众勇感之矣。
曾国藩以理学家的身份创立湘军,为此他十分重视义理之教在湘军中的作用。王守仁曾说过“破山中之贼易,破心中之贼难”的话,曾国藩遂将此一思想运用于治军上,则可理解为,重视“操练”就是“破山中之贼”的工夫;“训教”则是“破心中之贼”的工夫。因为“破心中之贼难”,所以对于训教必须下苦功夫。如何训教,曾国藩将其分为两个方面,即官兵与兵民。在官兵方面,他强调以义理来带兵。
在湘军中,倡导将领以父兄待子弟般对待士兵,士兵也就视将领为父兄,加之湘军中客观存在的亲党邻里的血缘和地缘关系,每每在训教后,均收到勇丁感动得五体投地的效果。
曾国藩十分重视湘军的纪律教育,力争以湘军形象改变老百姓心目中“兵不如匪”的看法。曾国藩说:“恐民心一去,不可挽回,誓欲练成一旅,秋毫无犯,以挽民心而塞民口,每逢三八操演,集诸勇而教之,反复开说至千百语,但令其无扰百姓。自四月以后,间令塔将传唤营官,一同操演,亦不过令弁兵前来,听我教语。每次与诸弁兵讲说至一时数刻之久,虽不敢云说法点顽石之头,亦诚欲以苦口滴杜鹃之血……国藩之为此,盖欲感动一二,冀其不扰百姓,以雪兵勇不如贼匪之耻,而稍变武弁漫无纪律之态。”目的在于,要在精神上唤起兵勇的自觉,以对抗太平军。曾国藩苦口婆心,开诚布公,劝导士兵严守纪律,爱护百姓。
对湘军的操练,曾国藩强调勤与熟。他将湘军营规定为《日夜常课之规》七条:
一、五更三点皆起,派三成队站墙子一次。放醒炮,闻锣声则散。
二、黎明演早操一次,营官看亲兵之操,或帮办代看。哨官看本哨之操。
三、午刻点名一次,亲兵由营官点,或帮办代点。各哨由哨长点。
四、日斜时,演操一次,与黎明早操同。
五、灯时,派三成队站墙一次,放定更炮,闻锣声则散。
六、二更前点名一次,与午刻点名一次。计每日夜共站墙子两次,点名二次,看操二次。此外营官点全营之名,看全营之操无定期,每月四五次。
七、每次派一成队站墙,唱更,每更一人轮流替换。如离贼甚近,则派二成队,每更二人轮流替换。若但传令箭而不唱更,谓之暗令。仍派哨长、亲兵等常常稽查。
曾国藩对湘军日夜课程的七条规定,就是要突出一个“勤”字,使士兵在营中日夜都有一定功课可做,严格遵守点名、演操、站墙子、巡更、放哨等营规,曾国藩对于治军中“勤”字的理解是“治军以勤字为先,实阅历而知其不可易。未有平日不起早,而临敌忽能早起者,未有平日不习劳,而临敌忽能习劳者,未有平日不能忍饥耐寒,而临敌忽能忍饥耐寒者”。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又提到,“治军之道,以勤字为先。身勤则强,逸则病;家勤则兴,懒则衰;国勤则治,怠则乱;军勤则胜,惰则败”。只有在平日里保持高度的紧张,才能有备无患,战时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