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道了声谢,行至静霞山,孙晋程把两人放下来,叮嘱了吕东明一番后便离开了。楚辰扶吕东明上了车,她一路驱车回到了金陵,进了城门,楚辰道:“你先回宅子里休养几日,等回头萧帅找我们去了,便说这次顺利捣毁粮仓是你出的计谋。回头我便向他求个副官的职位,我们同在一个师,来日也方便些。”
这次捣毁粮仓虽是楚辰的计谋,可她一个女孩子做了师长到底是没人会叹服的。与其将来底下人使绊子唱反调,倒不如由他来担任。替萧奇上战场的那一次,他好歹也算是立过功的,比起楚辰总让人信服些。权衡一番后,吕东明才点了头。车子开到吕宅门口,已有卫戍见到车里的人了,赶紧上来扶了吕东明下车。楚辰把孙晋程的药交给卫戍,说道:“他的腿受了枪伤,你们记得找个医生来替他换药。”说完便下了车要走。
吕东明道:“钟宅还远,你把车开走吧。”
楚辰笑道:“不了,我不习惯开车,像是坐在囚笼里似的。”
他忙对卫戍道:“去把我养在后院的马牵过来。”
卫戍去后院牵来一匹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四条腿十分健硕。楚辰是懂马之人,一眼就看出是一匹好马。吕东明道:“你上次丢了一匹马,这匹马就送给你了。”
她爱极了这匹马,也不推辞,微笑着上了马。她骑着马离去,吕东明在后面喊道:“它有名字的,叫朝秦。”
朝秦……楚辰不由想到了“暮楚”。
暮楚暮楚,谐音便是“慕楚”。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挂了一抹笑。她望着空阔无比的天空,彼时晚霞正浓,洋洋洒洒铺满天际,绚烂多姿的色彩,如火一般透亮。凉风吹过,仿佛带着路边的寒梅香,每吸一口气都是心旷神怡的。
她不禁回头望望,只见吕东明依旧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远去。她朝他挥了挥手:“朝秦‘慕楚’,我懂你的意思了。”
霞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脸宛如镀了一层薄薄的蜜,显得如此温暖可人。她坐在马背上,那一种意气风发,却又不失女子的温婉。吕东明望着她,只觉得哪怕一生一世只这样看着她也足矣。
楚辰骑马回到家中,钟伯贤已经携着夫人等在宅子门口了,两人站在风口里焦急地眺望着。楚辰远远见到他们,飞快地驱马到他们面前,叫了一声“父亲母亲”,便跳下马来,笑道:“守城的卫戍倒是忠心,我一进城,父亲这里就有消息了。”
钟夫人道:“往后可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我为你提心吊胆了这几日,就怕你有个好歹。”
楚辰道:“我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
钟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便,红着眼眶正待再斥责几句,钟伯贤道:“你先回房里去,我同楚辰有话要说。”
楚辰跟着钟伯贤进了书房,钟伯贤抓了两个玉球在手里碾动着:“萧夫人虽未明确表露出意思来说要让你为萧奇守一辈子清白,不过既然这次允许你竞争师长,必是打算拿这个位置困住你。”她心口一凛,又听父亲道,“未婚守寡本就没有这样的理,只是我始终得仰人鼻息,自然只有委屈你了。不过你若能得个师长的位置,倒也算不得亏待了。”
楚辰道:“父亲怎就知道我能当上师长了,如果我说这次全赖吕东明呢。”
钟伯贤手指一顿,两颗玉球从手心里落下来,咕噜噜滚到了地上。他看着那玉球滚到楚辰脚边,急道:“如此说来,师长一职是要归吕东明所有了?”
楚辰点点头,钟伯贤道:“不管是不是他的功劳,过几日等萧帅传你们两人去答复,你便只管把功牢往自己身上揽,毕竟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力。”
“女儿只管拣事实说。”她将玉球捡起来放到他手里,固执道,“父亲不必忧心,我断不会让萧家困我一辈子的,至于师长一职,将来总是有机会的。”
不给钟伯贤说话的机会,楚辰已经出了书房,让家丁把马牵去了她独立的院落里。她看着朝秦,想着钟伯贤的话,只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第二日一早,她喂过朝秦,便扮作普通的兵士,跟着他们一道混出了宅子。她走在最后面,见兵士们陆续上了兵车,想必是送去郊外操练的,便趁着他们不备,偷偷往反方向溜走了。
到了吕宅门口,正好看到吕德仁带着一群兵士往府里去,她便又再次混在了队伍的最末端,跟着进了吕宅。经过第一个半月门后,她便看到吕东明正在院子里练枪法。他穿着厚厚的棉军衣,两只手冻得通红,精神倒是尚可。
楚辰刻意落后了两三步,待兵士们走远了,她便往吕东明这里走过来。她掏出腰上的手枪,对着靶子开了一枪,正中红心。吕东明见有人开枪,忙回过头去,只见楚辰正握着手枪站在他身后。她穿着一件崭新的军装,扮作了男儿的样子。他乍然见到她出现在这里,不由一愣。
楚辰道:“能否找个地方谈一谈?”
吕东明收起枪,点头道:“就去我书房里吧,正好离这里近。”
进了书房,楚辰急忙把门关上了,又从窗口窥了窥外头,才问道:“今天上过药了吗?”
“早上抹了孙医生给的药粉,伤口已经慢慢结痂了。”
楚辰点头道:“昨天我听父亲的意思,萧夫人为了把我留在萧家,是有意要给我师长一职的。我只怕她根本就没打算考虑我两谁的功牢大些,直接就将我任命了。”
吕东明想着先前在军营的时候,父亲特地打电话来告诉他,萧夫人要求他必须与楚辰合作。他原本只当是怕她一个女孩子遇上危险无人照应,没想到竟然是为了确保捣毁粮仓的事万无一失,才好给楚辰师长一职。
他问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当如何?若是再等三两日还不接我们去萧宅,怕是就要被你说中了。”
“所以我才打扮成这样过来的,我是想要借你父亲的口去提醒萧帅,你父亲的面子萧帅总还是要给的。”楚辰见吕德仁正往半月门这里过来,便刻意站到了窗子边,与吕东明随意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
走出书房,正迎面遇上吕德仁。楚辰一见了他便低着头快步地往长廊里走,像是刻意避开他。吕德仁道:“站住!”
她慌乱地停下来,回头叫了声“吕伯伯”。
吕德仁见长廊里的人竟是楚辰,不由讶然,然而他面上却是笑得极和善:“原来是楚辰啊,多年不见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了。”
楚辰微笑道:“吕伯伯过奖了。对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先告辞了。”
吕德仁见她如此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不由来气。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进了吕东明的书房,问道:“她来这里做什么?”
吕东明道:“她是来求我莫要与她分功劳,她希望我能将师长的位置让与她。”
“她以为自己是谁,一个女人还真想当师长了!”
见父亲面露怒色,吕东明忙火上浇油:“其实这次我能够活着回来,全靠她的悉心照料,虽说她只是替我打了下手,但也是有功劳的。”
吕德仁不由冒粗口:“狗屁的功劳,一个女人能有何作为。若没有你,她还能沾得半点功才怪。”他气得胡乱抓起桌上的茶杯吞了几口茶,叮嘱道,“她若再来找你,只管打发了去。”刚说完,他便甩手出门去了。
吕东明猜他是去找萧鼎天的,忙找了亲信尤树跟随吕德仁一道去了。
吕德仁到了萧宅,便被李振宁带进了偏厅。萧夫人与三姨太正坐在沙发上逗着一只金丝雀儿玩。萧鼎天侧躺在沙发上,四姨太正坐在边上替他捏腿。吕德仁颇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满面堆笑道:“萧帅好兴致啊。”
萧鼎天眯着眼问:“德仁今天怎么过府里来了?”
“德仁是来汇报前几日的阅兵情况的。”
从前阅兵的情况都是由他的副官来报,萧夫人见他今日亲自来了,必然是为了吕东明的事,就让姨太太们去别处了。萧鼎天慢慢坐直了身子,对吕德仁道:“阅兵结果晚点也能报,我听说东明昨天回来了,似乎还受了伤,现在可好些了?”
“蒙萧帅关心,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有两三天就能来府里向萧帅复命了。”吕德仁偷偷看了看萧鼎天的神色,见他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并不像是在应付,便说道,“东明实在无甚用处,不过是去捣粮仓,竟也能带着伤回来。”
萧夫人道:“东明向来骁勇多谋,这次与楚辰两人顺利捣毁冯军粮仓,却只得一点轻伤,便已是实属不易了。”
吕德仁点头道:“虽是轻伤,但天寒地冻的,倒也差点要了他的命。说到底,他还是缺乏些历练。”
萧夫人美目流转,带着几分赞同的目光看着他。吕德仁打的是什么心思,自是再明白不过了。萧鼎天与夫人本是想把师长一职留给楚辰的,一是算作对她的补偿,二是为了安抚钟伯贤,以免他因此生了嫌隙。
吕德仁见两人只是微笑着不置可否,又见萧灵打窗口走过,朝他甜甜地叫了一声“吕伯伯”,随后像只灵巧的燕子一般闪到他面前,焦急道:“听说东明哥受了伤,我想跟吕伯伯去府里看看他。”
他含笑着点头道:“东明也很是记挂小姐。”
萧夫人看着萧灵,想着反正一碗水终究是无法端平了。吕东明将来是要迎娶萧灵的,如今要是怠慢了吕东明,只怕将来萧灵的日子不会过得太舒心。她权衡了一番,便朝萧鼎天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