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6－花旗国]
“嘿，罗森，乔伊，你们快来看，瞧我抓到了什么！”
伴随着兴奋的呼叫，客厅的大门被人用力的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年轻人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裸露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花花绿绿沙滩裤。
百多平米的客厅一角，一张巨大的浅灰色橡木工作台上，杂乱堆放着数台不同型号的笔记本、桌面机、以及若干种不知名的电子设备。轻微的风扇声，显示屏上变幻的画面，显示机器正处于工作状态。
听到叫声后，工作台一侧的高背椅后面，转出一个肥胖的脑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满脸的胡须渣子，却有一双年轻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
胖脑袋上下打量半裸的年轻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腰际，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我的天，斯丹利，你抓了个什么东西？”
“哈哈，罗森，你想不到吧。”名为斯丹利的年轻人得意的大笑，双手举起夹在腋下的物事，“海龟一只，你看，好大个，我猜有六十磅那么重。”
“你怎么抓到的？”罗森看了看客厅另一个角落，满脸疑惑。角落靠墙的架子上，三套深潜用的水肺上落满了灰尘，至少已经一周没有动用过了。
“我可不信你能一口气潜到海底去。”
“这你可不知道了，海龟可不是永远呆在海底。”斯丹利微微一笑，“早上我去晨泳，上来发现这东西趴在沙滩上晒太阳，那就顺手带回来了。”
“你可真够无聊的，”罗森翻了个白眼，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看了看面前显示器上半天才挪动一下的进度条，懒洋洋的开始抱怨，“唉，NASA的服务器也太慢了，才8G多的数据，都两个小时了，还没有下载完。还要等半个小时，NASA的老爷们就不能多增加点服务器和带宽吗？”
眼见罗森对海龟不感兴趣，斯丹利的兴奋也消失了，随手把海龟往地板上一放，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你就知足吧，前些年我读博士的时候，速度还要慢呢，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说着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对了，罗森，乔伊呢？怎么没看到他？”
罗森两眼一闭，做了个流口水的鬼脸，耸耸肩回答道：“那个懒鬼，恐怕还在睡觉。”
“快中午了，乔伊还在睡觉？”斯丹利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我先去洗澡，你快叫他起床，等数据下载完了，咱们开始干活。”
“谁说我在睡觉！”斯丹利刚说完，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
伴随着拖鞋嗒嗒的敲击地板声，一个穿着睡袍，戴着眼镜的小个子青年从楼上走了下来。青年一头亚麻色的长发，长相甚为清秀，只是双眼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吓人。
“昨晚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可是在复查上次的轨道数据。”乔伊扬了扬手中厚厚一叠A4打印纸，往罗森面前的工作台上一扔，身体后仰重重的倒在边上宽大的沙发里，满脸疲倦的说道：“反复计算了三遍，数据应该是对的。”
罗森抬头瞥了乔伊一眼，随手拿起面前的打印纸，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微分方程和虽然潦草但字体别具一格的笔迹，顿时吃了一惊，问道：“你复核了什么数据？”
“就是上次从NASA数据中心的哈勃观测数据库中下载的观测记录。被你们当做坏点排除的土星卫星的轨道记录，我重新做了计算。”
“什么，你竟然手工计算的？”斯丹利吃惊的看了看深埋在沙发中的乔伊，走过去和罗森一起查看计算内容，“那是多大的计算量啊，你为什么不把数据导入软件自动处理？”
乔伊慢慢摇摇头，迟疑着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有个直觉，那些看似不合理的数据，其实应该是正确的。”
“直觉？”斯丹利有点意外，轻笑了一声，“堂堂加州理工博士，平日里总把科学精神挂在嘴上，什么时候开始相信第六感了？”
“我当然知道直觉并不可靠，本来并不打算理会，但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犹豫再三还是把所有数据重新输入软件做了处理。”乔伊没有理会斯丹利的取笑，蹙着眉头继续解释，“但是软件输出的结果，实在令人无法相信，我几乎怀疑程序的轨道测算部分，相关算法存在基本逻辑问题，最后决定用手工重新核算。”
“你的意思是说，你用程序计算了上次的完整数据，发现有问题，所以决定手工计算比对核实？”罗森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乔伊，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怀疑程序算法有问题，以至于用整夜的时间进行手工计算，“那么结果呢？查出了什么不正常的现象吗？”
“我还不敢确定……”乔伊脸上浮起一层阴影，不安的一节一节扳动手指上的关节，低头沉吟了半天，才慢腾腾答道：“我想，还需要用最新的数据进行比较，才能最终确认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到底想确认什么？”斯丹利被乔伊吞吞吐吐的话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一周前获得的数据中，利用哈勃深空望远镜观测并传回的几颗土星卫星的部分轨道值比较明显的超出了正常范围，斯丹利和罗森讨论了一下，认为应该是哈勃从地球的阴影面运行到太阳照射面，短时间内镜片热胀冷缩所导致的观测误差，便当做无效数据不理会。乔伊在搞什么鬼？
乔伊满脸忧虑的看了看两人，轻声叹道：“我是说，如果我们上次从NASA取回来的数据没有问题，同时被你们排除的数据也是正确的，那么我想可以初步认定，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强大引力体，正从土星的外侧轨道向太阳系中心逼近，已经开始扰动土星的整个卫星系统，因此才产生了我们所观测到卫星轨道数据严重异常现象。”
“我的天！一个来历不明的强大引力体？”
“扰动了整个卫星系统？这不可能！”
斯丹利和罗森吃惊的相互对视一眼，紧紧盯着乔伊，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没有和我们开玩笑吧？”
“今天不是愚人节，”乔伊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拿我们的项目开过玩笑？你们要是不相信，不妨自己算一算，用软件算也可以。我用了整夜的时间，反反复复算了三遍，再三检查了推导过程，最终显示手工计算和软件计算的结果虽然略有差异，但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罗森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的看了乔伊一眼，不再说话，低下头认真阅读乔伊的计算手稿。
斯丹利紧盯着乔伊，似乎希望从乔伊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然而乔伊那种深深的疲惫和不安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如果乔伊说的是真的，斯丹利心想，那么接下来很多事情，就要重新计划了……
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斯丹利兴奋的说道，“嘿，我说乔伊，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将会是一个伟大的发现。我相信我们的项目，可以再次申请经费，噢，不对，应该是申请更多的经费，继续开展下去。”
乔伊嘴角微翘，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斯丹利，你还是没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想你最好先看一下我的计算结果……”
“算了，还是直接告诉你吧。”停顿了一下，乔伊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获得的数据没问题，那么我的计算表明，那个来历不明的引力体，质量至少有我们的太阳四倍大！大约五十天后，引力体将沿着黄道平面进入土星内侧轨道，经过时距离土星表面的最短距离不到一百万公里。”
说到这里，乔伊脸色突然变得异常的严肃，“我们都应该很清楚，如此强的引力体在距离土星如此近的地方掠过，必然将导致土星卫星系统的全面崩溃，而且必然会因为潮汐效应引发土星本身的结构性灾变，后果的严重性，不用我多说了吧……实际上，这还算个好消息。更坏的消息是，我对引力体的轨道前进趋势做了进一步计算，发现引力体将以几乎完全相同的距离依次掠过木星、火星，最后……”
背靠着沙发合上双眼，乔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只希望我是错的，否则，恐怕再多的经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斯丹利呆呆的望着乔伊，浑身发冷，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作为恒星物理学和天体力学的双科博士，刚毕业就被全球顶级学府麻省理工聘请为副教授，同时兼任着JPL下属某个空间实验室首席科学家，斯丹利比任何人都明白乔伊这番话背后的可怕含义。
虽然乔伊平时懒散的要命，虽然乔伊在叙述的时候反复使用了虚拟语气强调，但斯丹利知道，在学术研究上，乔伊从来都是认真严谨一丝不苟，一旦对某个具体问题有了明确的结论，往往总是正确的，然而这就意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