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狄米思去他自己的房间拿匕首送给克里斯当礼物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概有两个多小时吧,狄米思始终没有回来。终于坐不住的玛丽率先离场,在她的想象中狄米思肯定喝完酒直接就趴在床上睡着了,说不定直接就躺在过道里也没有可能。
玛丽的离场使得大厅里此刻就剩下兄弟二人,面对着面,一言不发。安德鲁一直在观察着对面的克里斯,想从他的神态动作中捕捉点什么,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不过克里斯这三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以前他遇到哥哥安德鲁的时候总是远远地就避开,偶尔几次碰面也只是低着头走过,整个人自卑,内向,而且懦弱。每当这时,安德鲁的招牌笑容就会浮现在脸上,那笑容完美无瑕,即使最精明的贵族也瞧不出任何的破绽,他就是靠这种笑容赢得了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好评,当然,不包括克里斯,以及玛丽。
有时远远的瞧见克里斯,看到他在瞧了自己一眼后低头离去,安德鲁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感,露出的招牌笑容中隐约带着点嘲讽和不屑。他始终认为这个弟弟一辈子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像一条温顺的狗,自己心情好,就摸一摸它的头,赏给它一根骨头,心情不好就把这只狗吊起来打,使劲折磨,满足他内心的欲望。
当他第一次看到主教马克西姆不远万里的来到自己的府邸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兴奋的,认为是自己的本事和才华吸引了这位权倾西部地区的主教不辞辛劳地跑来。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主教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去注意他,转身走向还是小孩的克里斯,替他洗礼,继而成为他的教子,从而飞黄腾达。那年,克里斯十岁,安德鲁十七岁。
十七岁的安德鲁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该经历的他也都经历过了,但他还是迈不过这道坎,这就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大贵族公子,却被一个乞丐踩在脚下,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这种事换谁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无比骄傲的安德鲁。
这件事深深地刻在他心里,即使母亲死了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的他,在克里斯被马克西姆大主教风光领走的那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哭得伤心欲绝。他十七年的骄傲被人狠狠地踩碎,而踩在上面的,还是他无能的弟弟,他眼中的一条狗。
从此,他发愤图强,减少了去城里花柳小巷风流的次数,偶尔几次也是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纯粹发泄而已。
他努力,没日没夜的工作,去外面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打交道,周旋于城主府和自己的家族之间,为了更好的替家族挣钱,挣荣誉,挣地位。这三年来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证明马克西姆主教当初确确实实是看错了人。他辛苦奋斗,接管了家族三分之二的产业,他在舞会上光芒四射,吸引了落云城绝大多数贵族小姐的目光,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在马克西姆主教下次再来府上时,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当他听说自己的弟弟克里斯要回家探亲时,理所当然的认为马克西姆主教也会到来。为此,他改变了品行,不去嫖妓、不去赌场、安静读书、处理事务有条不紊、替城主施舍食物给那些城外的无家可归的流浪人,他所做的这一切,就是要让主教看到,他才是那个值得投资的人,而不是愚蠢的像条狗的弟弟。
他所做的这一切注定是个无用功,马克西姆主教是什么人,可以说这落云城除了一个克里斯外他全不放在眼里,教子的探亲,怎么可能惊动他这位大主教亲自前来?所以,伴随克里斯的只有八位圣殿骑士,以及一位神甫。
当安德鲁看到克里斯下车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还充满着希望,因为按照欧罗巴的惯例,地位越高的越晚出场。就在神甫的白袍探出车外的时候,安德鲁有些失望,因为主教的衣服不是这样的,主教通常身穿绘着白色教纹的精美蓝袍,但他还是满怀着希望,等着下一位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很可惜,他没有等到,马克西姆主教注定不会记起他这位克里斯的哥哥,一位没落小贵族的公子哥。
安德鲁的心开始慢慢破碎,一片一片地摔在地上成渣。他怨恨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处在光芒下的克里斯,不过那位神甫似乎发现了他的这个举动,回望了他一眼,那一下,安德鲁感觉自己的灵魂立马就要被净化了。
安德鲁立刻紧张不安起来,一切事情都小心翼翼的,而且刻意远离那位高深莫测的神甫。好在神甫也不会把他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认为那只是年轻人的嫉妒心在作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克里斯只被允许在家里呆五天,五天之后就立刻启程回去,以后再也没机会回来。断了这些牵扯,从此克里斯就会心无旁骛,全身心的侍奉主了。这是神甫的想法,也是马克西姆大主教的意思。
当这一群人离去的时候,安德鲁的心立马平静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甚至有些过于放松了,这也是神甫的那个目光给他带来的一种后遗症。
现在,两人面对面,安德鲁没有发现克里斯身上的任何破绽,倒是克里斯看出了些许安德鲁的本性。
兄弟俩对视着。以往那个自卑得不敢看自己的克里斯已经长大了,而自己反而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心虚,安德鲁平生第一次怂了,他收回了自己放肆的眼神,说道:“我们的父亲肯定又喝大了,此刻指不定在哪里呼呼大睡呢,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先撤了,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弟弟你再等一会儿也走吧!”
安德鲁快步离开,心里想着那个人的计划,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看来必须要答应他。亲爱的弟弟,不要怪我,谁叫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