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皇家歌剧院,这段往事是我们友谊中的一个亮点,我朋友的记忆也同这些美妙的经历紧密相连。林茨的剧院见证了我们青年友谊的开始,无论何时,只要我们一踏入这座全欧洲最负盛名的歌剧院,那份昔日的感觉又会被我们重新拾起。随着我们不断地成长,我们彼此形成的反差也变得越来越明显,我们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志向,以及对公共生活和政治生活的不同态度,都使我们之间的隔阂变得越来越大。然而,我们对于一切美丽和高尚的事物都抱有强烈的热忱,所以作为这种美好品质的最高艺术表达形式,维也纳歌剧院的演出,将我们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在林茨,我们的关系既稳定又和谐。可是到了维也纳,冲突和紧张日益加剧,我想这主要归因于我们狭小的生活空间。幸好我们共同的艺术体验巩固了我们的友谊。
作为两个身份卑微的穷学生,要想获得观赏演出的机会,我们不得不煞费苦心,这是不争的事实。按道理说,维也纳的剧院也应该有那种“人行道”上的廉价站票,就像过去在林茨的情况一样;但是我们从来没有买到过这种票,即便是通过音乐学院也买不到。所以我们只好买全票——2克朗——可以想象,每个月,当阿道夫缴清房租后,他可能总共就只剩下15克朗的生活费,因此2克朗对他而言已经是笔很大的数目了。并且,即使是买全票,我们都不得不下大力去争取,因为门票只在演出前一小时开售。
在演出门票最终到手后,我们就要准备开始抢占“人行道”的空位了,好在“人行道”离售票处还比较近。它就位于皇家包厢的正下方,而且此处的音质效果极佳。女人是不准来“人行道”的,这无疑让阿道夫感到莫大的喜悦,但另一方面,这个位置也有它的缺点,因为它被一道铜栏杆分隔成了两个区域,一半是公务员区,一半是军人区。正如我朋友所言,这些年轻的军官到歌剧院来更多是出于社交目的,而不是来欣赏音乐的,他们买一张票只需要支付10赫勒,但我们这些穷学生却要花上他们20倍的数目才能获得相同的资格。这种现象总是让阿道夫愤怒不已。瞧瞧这些优雅的中尉,他们不停地打着哈欠,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演出间隙的到来,以便能够让他们去大厅显摆,就如同自己刚从包厢里走出来一般。他说在“人行道”上,观众们的艺术理解力和他们的票价是成反比的。此外,“人行道”的军人区从来就没占满过,但在公务员那一边,半数的学生、年轻职员和技工们几乎都是脚踩脚的并肩而立。
“人行道”的另一个缺点就是,那里通常都会被用来安插个别雇来的喝彩者,而这种情况的发生又常常会搅扰我们的兴致。其操作手法非常简单:一个想在演出的某段时间获得掌声的演唱者,会在当晚雇佣几名喝彩者,雇主会给他们购买当场演出的门票,另外还会给他们一笔报酬。这些专业的喝彩者被按照一定比例,安插在观众中间,因此,经常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在某个最不恰当的时刻,一阵响亮的掌声从我们身边爆发出来。搞得我们相当恼怒。我记得有一回,在《汤豪舍》上演之时,我们还用嘘声示意那群喝彩者安静。那时候连管弦乐队都停下了,但其中一个仍旧不断地大声叫好,于是阿道夫一拳就招呼了过去,打在了他的身上。散场的时候,我们发现那个喝彩者的头儿带了个警察在外面守人,阿道夫被当场盘问,由于阿道夫做出了聪明的自我辩护,因此警察就放过了他,但后来他立马在街上追到了那个告状的喝彩者,然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由于在“人行道”上不允许穿戴外衣和帽子,所以当我们准备去歌剧院的时候,就把它们放在屋里,这样就省去了衣帽间的费用。诚然,晚上从过热的剧院里出来常常使我们感到寒冷刺骨。但是在欣赏完《罗恩格林》或者《崔斯坦》后,再冷的天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最令我们讨厌的是,如果想省掉开锁费(给看门人的小费),那么在10点钟前我们就不得不赶回家。根据阿道夫的精确计算,从歌剧院走到我们家至少要花15分钟,因此到了9点45的时候,我们就必须离开。结果,阿道夫从没能完完整整地听罢一出歌剧,然而他错过的最后一段就只好叫我用钢琴弹给他听。
理查德·瓦格纳,那梦幻般的音乐依然是我们最为钟爱的事物。对阿道夫而言,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与这位大师给我们营造出的音乐世界相提并论。比如说,当我想去皇家歌剧院欣赏一些威尔第的巨著之时,他会威逼我,直到我放弃我的威尔第,陪他来到韦灵的人民剧院观赏瓦格纳的歌剧。他觉得就算是瓦格纳的一部平庸之作也要比威尔第的一部上乘作品优秀百倍。我虽然不是这么想的,但又有何用?同往常一样,我只得屈服。因为阿道夫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瓦格纳的作品提出反对之词。毫无疑问,他已经在皇家歌剧院观赏过了一场更好的演出——我已不记得是《罗恩格林》还是《崔斯坦》。但这并不是重点。聆听瓦格纳对他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上趟歌剧院那么简单,重要的是,他将有机会被传送到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世界中,而这就是瓦格纳的音乐对他产生的效果。他需要那种入迷的状态和感觉,他需要逃离现实,在音乐的梦幻世界中徜徉,如此一来,他才能忍受自己天性中那难以控制的紧张情绪。
无论是人民剧院的演员还是管弦乐队,其演出水准都相当高超,远远领先于我们以前在林茨所习惯的任何表演。在林茨的剧院观看演出的一个好处是,人们无须在售票处排队就能买到一个便宜的座位。然而那冷冰冰的现代建筑风格以及剧院内部毫无新意的压抑氛围却总是让我们感到有一些不愉快,而这种不愉快的感觉倒是与它那里缺少魅力的演出比较匹配。以前阿道夫经常戏称这些剧院为“布施处”。
我们在维也纳欣赏这位大师的不朽之作的时候,获得了绝对的享受,不可否认,正是林茨的剧院为此做了奠基。我们对他的歌剧早已谙熟于心,因此在我们看来,上至皇家歌剧院,下到韦灵最小的剧院,全都好像是为我们新建而成的理查德·瓦格纳的音乐世界。
当然,我深知《罗恩格林》(我相信我们在维也纳居住的这段时间里,他看了不下十遍)还有《纽伦堡的名歌手》都是阿道夫的最爱。正如其他那些喜欢言引歌德或席勒的人一样,我们也会引用瓦格纳的名言,尤其是《名歌手》里的语句。众所周知,瓦格纳试图在剧中用汉斯·萨克斯这个人物将他朋友佛朗兹·李斯特给高大化,然后用丑化剧中人物贝希梅森这种方式来攻击他的宿敌汉斯利克。阿道夫经常引用剧中第二幕的第三个场景:
“成功,至今与我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