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你也行,可你不是叫冰儿吗?难得今天雪下的好,爷就让你做个冰人儿!”二少爷紧了紧身上的貂裘,大笑了起来,“来人!把她给我按住了,从脖子里往下浇凉水,什么时候冻成了个晶莹剔透的冰人儿,什么时候放她!”
寒冬腊月,大雪初晴,女子薄衣冰上,冷水倾盆浇来。那冰冷冰冷的水贴着脖子灌进来,划过尚有热气的人身,锥心刺骨的冷,锥心刺骨的疼。
一盆……一盆……又一盆……
已经不知道浇了多少盆冷水了,冰儿已经冻得发紫,连嘴唇上,也渐渐淡去了血色,她已经不再颤抖了,只有四肢手脚上穿来的剧烈的刺痛,才让她想起,自己原来还活着呢,还没有结束……
“好了……”大少爷倚在锦榻上,已经有了些困意,他微笑着看了看自己的亲弟弟,“天色有些暗了,我们回去吧。”
二少爷正抓着一个雪球往冰儿的嘴里塞,听了大哥的话,也满不在乎的罢了手,回到了大少爷的身边。
大少爷把手炉递给了弟弟,“瞧你,手的冻红了……”他瞥了眼冰儿,转向管家,吩咐道,“处理一下。”
管家连忙应声,送走了大少爷。
终于……结束了吗……?
冰面上,只剩下了管家和冰儿,抓着冰儿冰块一样的胳膊,管家忽然古怪的笑了笑,“好孩子,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就抱起了冰儿,少女又湿又冷的中衣紧紧的贴在身上,薄薄的一层,把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都显了出来,管家的手,正按在她小峰一样的胸脯上,她已然……无力去挣扎了。
管家的屋子大,床也大,终于温暖了起来,然而却……
她微薄的意识,被身体上的那从未曾有过的疼痛刺醒了,她拼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叫喊着,挣扎着,然而眼前却只有管家扭曲的笑脸,只有那另她发狂的叫声与笑声……
她……她……
“……啊……这才是真正的冰肌玉骨,好一个冰美人啊……”
紫霄就那么一直坐在院子里,从天亮坐到了天黑,又从天黑坐到了天亮,早上的时候,终于,冰儿被送回来了,她躺在床上,憔悴的不像样子,紫霄看到那时候的自己,就坐在她的床边,除了掉眼泪,什么用也没有,想张嘴说说话,却也泣不成声,冰儿苍白的手握着他的手,“炭……奴婢讨到了……少爷再也不怕冷了……”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冰儿……我只要……只要你活着……”
他哭着喊着让冰儿活着,可冰儿没过多久,就死去了,再也不能和他说话,再也不能冲他笑了。
从那以后,他自己照顾自己,再也没用过丫鬟,他把冰儿住的那屋子死死的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去碰去看。
他每天都很努力的练功修行,不给自己一点空闲的时间,他害怕想起冰儿的事,他恨不得马上就从这个家里逃出去!
但他还是,一点一点的,忍过来了,熬过来了。
他终于可以好好的面对大哥二哥和管家了,不管他心里有多么的怨恨和愤怒,他都可以,平平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站在他们的面前,就算他二哥把漱口水吐在他的脸上,骂他是孬种怂货,就算他大哥从不肯正眼看他,连对他碰过的东西都嫌弃不已……
聂家的诸位兄长们……诸位……兄长们……总有一天,我聂紫霄会让你们抬起头来看我,会让所有羞辱过、欺负过我的人,都向我道歉,都来乞求我的原谅!
他不止一次在心里这样发誓,可他发誓后都哭着笑自己傻,他哪有那个机会?他哪有那个命?他生下来,就是为了当祭品的!他活着,就是为了去死的!他就算这么努力……又有什么用?
其实紫霄和明渊,不是一样的孤独吗?
囚禁……他们都是被囚禁在一片漆黑里的,都是被囚禁在无休止的绝望里的……
一次次激励自己燃起希望向上爬,又一次次的,被无情的打落悬崖,摔的遍体鳞伤,摔的体无完肤,摔在深沉的绝望里,绝望到连眼泪都干涸,绝望到恨不得生命能马上结束!……
紫霄揉了揉眼睛,恍惚间看到母亲坐在了院子里,那大概是多少年前,她的母亲,虽然不再年轻,但那一张脸,仍能胜过世间许许多多的女子。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偶,布偶上写着大哥的名字,被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针,“紫霄!过来!”
他愣了愣,刚想挪步子,就看着一个小男孩跑到了母亲身边,才明白,自己,原来只是这些旧回忆的看客,小时候的自己长得又好看又壮实,明明很讨人喜欢的样子,家里的那些人,怎么就会,那么的不喜欢他呢……
“娘……”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叫着。
女人抓起儿子的胳膊,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根最长的针,“来!扎!扎死你大哥!你大哥他不是人!他是个怪物!扎死他!”
小男孩被母亲这杀气腾腾的样子给吓哭了,女人却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小肉脸上,“没出息的东西!你哭什么哭!快帮娘扎死这个混蛋!扎死他!”
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很努力的想要忍住不哭,可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掉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
一天夜里,雷雨交加,他害怕的很,抱着母亲半天都睡不着,忽然就有很凶的一阵敲门声,母亲急的连伞都没撑,披着衣服就出去开门,小男孩抻着脖子往外看,不知道母亲在和他们说什么,只觉得,他们说了很久很久。
滴答答……滴答答……
母亲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都在滴水,她温声笑了笑,声音里根本听不出哭腔,“我的儿,快好好睡觉吧,娘去给你买饼子吃,等天亮了,一睁眼,饼子就在枕头边了。”
“不吃饼子,娘,我不吃饼子了,陪在霄儿身边吧,外边打雷了,我好怕……”男孩拉着母亲湿湿的衣角,不肯让她走。
她把儿子的小手,温柔的放到了他的被窝里,“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要怯懦,打雷什么的,从来都不用怕的。”
是啊,打雷什么的,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
小男孩还太小,离了母亲是不敢睡的,雨声啪啪的敲着屋顶,一直很吵,黑漆漆的屋子,只有他一个人,他把自己紧紧的裹在被子里,可被子破了,母亲还没来得及补呢,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雷声,一声接一声……,居然也,整整的听了一夜。
他等了整整的一夜,终于等回了母亲,母亲脸色惨白惨白的,带着湿漉漉的雨水寒气,“娘……你去哪里了?”
“你别管……”女人在小男孩的面前,没有马上的换下湿漉漉的衣服,而是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包的严严实实的小饼子放到了男孩的身边,他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问道“我的小男子汉,昨晚睡得香不香啊?
小男孩忍住张嘴要打的那个哈欠,重重的点了点头,“霄儿是小男子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睡,可不怕打雷的,可以睡得好香好香……”
“……好……”女人看着儿子眼下的乌青,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她边哄着儿子吃饼子,边说道,“霄儿啊,你还记得那个娘从来都不让你去的小院子吗?现在那里啊,不能再荒着了,娘要常常过去守一守才行,你是懂事的男子汗,以后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睡觉,知道了吗?”
小男孩太困了,一见到母亲回来了,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乖乖的接受,不会像其他同龄的小孩子那样哭闹反对的,因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聂家,他和他的母亲,从来就没有资格反对些什么。
那天有鸟儿落在他的窗子上喳喳的叫,他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只是心里更焦急的盼着母亲回来,他都醒了半天了,母亲怎么还没有回来?他饿的肚子咕咕叫了也不敢跑出去找吃的,怕母亲回来找不到自己着急,终于,她回来了,小男孩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猛地就往女人的怀里钻,女人却连连的后退,不敢让儿子碰自己……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问母亲,母亲也敷衍搪塞,后来那一次,他偷偷的去看母亲换衣服,才发现,母亲的身上好多好多伤口……有鞭痕……有咬痕……还有不知道怎样才会造成的可怕的伤痕……
……四五岁的小男孩又能懂些什么呢……
大哥不是明明就很嫌弃她们母子吗?他们不是活的又光鲜又体面,活的那么金光闪闪吗?!
……
好在,母亲终于是老丑的了,终于再没有谁,会用那种眼神,盯着母亲一直上上下下的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