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一九三二年年末,团里调整了防区。随整个旅调防到了距离长城要隘界岭口附近。这段时间从其他部队也补充了一部分军官到东北军,此外,中央国民政府开始对东北军部分部队进行整军。
团里为了不被削减兵力和训练需要,抽调了警卫连一部和其他各营抽出的两百多人组建了团教导队。原一营长潘云飞调任团教导队队长。潘云飞去教导队的时候把武鸣、曹猛等得力的骨干也都带到了教导队。
孙寒本来也要被调到教导队的,但狄丰城不想孙寒去教导队之后和武鸣他们抱成团,所以把孙寒所部仍旧留在了团警卫连。
这年秋天,补充过来的军官陆续到了团里。这些军官因为不是东北军嫡系出来的,所以屡受排挤。有些人干了一段时间就不辞而别。团里对这些事情也很头疼。刚过了双十节,二营新配属的军官就一口气跑了七八个,狄丰城火冒三丈地到二营弹压。
二营营长王相勇是原来狄丰城手下的老兵了,一九二○年,直皖战争打得最热乎的时候,他还替狄丰城挡过一发子弹。王相勇打仗没问题,但带兵方法粗暴,所以二营新来的军官跑的最多。
狄丰城将二营集中起来训话,二营大部分老兵都是狄丰城的老部下了,整个队伍鸦雀无声。狄丰城整整训了半个多时辰,下面肃立聆听,队列严整。狄丰城训完之后,让新来的军官全部出列。结果闹了个大笑话,只有一个军官从队列中跑步到了队伍前面。
狄丰城看了看这个军官,他个子不高,刀条子脸,皮肤被晒得黝黑,眉眼中英气逼人。
“你叫啥名啊,哪个学堂毕业的?”
“报告长官,我叫陈锋,保定讲武堂毕业。”
“哦,保定系的高才啊,你在讲武堂学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卑职学的是炮兵指挥。”
陈锋的回答简洁扼要,声音洪亮且不卑不亢,狄丰城心里很满意。
“你说说看,都说我们东北军排斥其他系统过来的军官,你的同僚都跑了,你为啥不跑啊?”狄丰城有意出了个难题给陈锋。
“长官,卑职虽然从军时间不长,但却深知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既然长官部命令卑职到哪里,卑职就到哪里。”
“好,不错,我辈军人当以国家存亡为己任。从明天起,你调任警卫连排长。”
“是,长官。”
狄丰城调陈锋来警卫连有两个原因,一来陈锋的同僚基本上都走了,他留在二营很容易受到二营老兵的排挤。二来他觉得陈锋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有意栽培。而警卫连就在自己身边,陈锋带兵能力如何一试便知。
没想到这个命令一下达,警卫连里就炸开了锅,引发了孙寒和陈锋之间的矛盾。原来警卫连连长狄满仓是狄丰城的远方亲戚,虽然带兵一般,但枪法很好。这几年狄丰城有意让他在警卫连里多历练一些,过段时间可能会调任某个营去当副营长。
这么一来,谁接这摊子当警卫连连长就成了大伙议论的话题了。这几个排长当中,论能力、经验,孙寒首屈一指。而且孙寒带过来的这个排调到教导队之前也是警卫连战斗力最强的一个排,原来的三个班长现在有两个当上了其他部队的排长。一个是李雄明,调二营当了排长,骆钧调教导队当了小队长,军职等同于排长。
一山不容二虎,陈锋来了之后,孙寒和陈锋两个也就开始了争当警卫连连长的明争暗斗。陈锋带的警卫连五排,原本是警卫连里最难带的一个排,排里基本上以老兵为主,军龄长而且作战经验丰富。但就是个个都不服管,原来的几任排长都拿这些老兵没法子。
没想到陈锋刚走马上任就把这些老兵给震了。这天陈锋召集全排集合,大家懒懒散散地站成了三排。陈锋扫了一眼,大部分人绑腿打得都不认真,这正中下怀,陈锋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煞煞这些老兵的锐气。
“全排都有了。今天我们进行的是长途行军操练。大家绕着场院跟我跑,只要我还在跑,谁都不许掉队。”陈锋目光威严,但下面的老兵根本没把这个小排长放在眼里。新来的小官一个,而且还不是东北军系统的,有啥牛的。再加上这些老兵行伍多年,不就是绕着场院跑步吗,今天非让这个小排长跑吐血。
于是陈锋带队开始绕着场院跑步,刚开始十圈大家还都没觉得怎么样,全排队伍也很齐整。但陈锋好像是上足了发条一样,绕着场院跑了个没完。一口气又是跑了十几圈,这时团部的好多人都出来看热闹,大家都在猜谁先跑不动了掉队。
两圈下来大概相当于一里地远,陈锋一口气跑了整整二十多圈的时候排里的老兵们终于挺不住了。其实陈锋也跑得腿肚子快要转了筋,但他还是挺着偏偏不停。排里的队伍越拉越长,有些老兵绑腿打得不牢,两条腿也就越来越酸痛。
跑到最后排里的老兵终于有两三个跑不动了,一头倒在地上。但陈锋步子丝毫不慢,仍然带着队伍一圈又一圈地继续跑。队伍越跑越短,不断有人跑不动了栽倒在地。最后只剩下陈锋一个在跑,他在落下其他人整整一圈后才停了下来,然后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排里的人。
“全排,整队集合。”
五排的兄弟跌跌撞撞地站成了一个队列。陈锋威严地站在队列最前面。
“当兵打仗,跑路都跑不动,跟个老娘们儿一样。你们都是团里的老兵,而且还是警卫连的,咋都这么熊啊?”
老兵们没一个敢说话的,大家都服了。部队很少有长官像陈锋这样能跑的,陈锋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这些老兵。第二天,五排又操练刺杀,老兵们本来以为可以多少挽回一些面子。结果换上木枪之后,陈锋不让大家换护具,而是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练刺杀。这让大家都有点含糊,虽说是木枪,但捅在身上也不是好玩的,力气大的能把肋骨给捅断了。
陈锋掂着木枪挑衅一般地看着老兵们,而老兵个个心里直打鼓,经过昨天的事情,大家已经开始害怕陈锋了。
“有没有出来跟我过过招的。”陈锋杀气腾腾地目光扫过大家。
半天也没人动弹。
“都咋了,熊了?操练是用木枪,这都熊了,那以后还咋去打仗。”陈锋掂着木枪从队伍的这一端慢慢走到队伍另一端。“今天谁能刺杀对抗把我放倒,明天就不用操练长途行军。”陈锋看着排里的兄弟一字一顿地说。
听说明天还要跑步,大伙心里直犯怵,昨天差点没把大家跑的吐血,要是再那么跑上几次非得跑得累死过去。
终于站出来一个膀阔腰圆的兄弟,从地上拾起木枪。陈锋看着他心里就呵呵地乐,很多人都觉得刺杀对抗中力气大的很沾光。其实技巧和灵活比力气还重要,所以陈锋一看站出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心里丝毫不惧。
两个人举着木枪,陈锋侧身将木枪紧紧抵在髋骨边,同时眼睛盯紧了对方。警卫连以前偏重于手枪和步枪射击,但刺杀训练搞得很少。陈锋却不一样,他上学那会儿刺杀能力就很强,虽然块头上陈锋不占优势,但真正对抗起来,陈锋的刺杀技术却鲜有人能相比。
陈锋慢慢地横向移动着脚步,对方也机警地盯紧陈锋。两个人都举着木枪紧张地对抗着,突然陈锋断喝一声,“杀!”一个弓步动作木枪就劈刺过去。对方脚步一退,本能地将木枪向边上一拨。陈锋木枪前端迅速向下一压,然后木枪后缩。对方木枪被压,于是就拼命向上抬,结果陈锋木枪缩的太快,对方的木枪用力过猛,一下子抬的过高。看准了这个破绽,陈锋将木枪猛地扎在对方的胸口。
唉吆!那个膀阔腰圆的兄弟被木枪一下子顶的坐在地上,顿时胸口被撞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陈锋把木枪扔到一边,然后扶起这个兄弟,掐住人中好半天才把人弄醒了过来。
陈锋招呼排里的三个兄弟把人抬回营房,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还有谁想较量较量的。”队伍里面鸦雀无声,刚才陈锋一个回合就将块头、力气远远超过自己的人刺倒在地,这下大家都不敢再和陈锋过招了。
自此之后,五排军纪整肃了很多。原来那些老兵也都彻底服了陈锋,而五排也从以前警卫连里战斗力最差的一个排变成了战斗力大幅提升的排。因为警卫连离团部最近,警卫连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团部的军官们都看在眼里。陈锋一时间成了全团里最出名的小排长。
陈锋崭露头角引起了两个人的妒忌。一个是警卫连四排排长孙寒,陈锋的到来直接威胁到了孙寒将来会提升为警卫连连长的前途。但孙寒的这种嫉妒来源于对陈锋本身带兵能力和单兵能力的认可,他决心和陈锋锣对锣鼓对鼓地争当警卫连连长。
而另一个嫉妒陈锋的就是团部参谋闻天海,也就是孙寒刚到团里时审查他的那个胖子。他是团长狄丰城的侄子,也算是团里的红人了。他隐隐地觉得陈锋一下子能够扭转五排风气,而且以身作则让老兵们都很佩服他,将来陈锋地位的提升势必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闻天海这个人怕吃苦,而且喜欢钻营,带兵能力也很差。因为母亲死得早,当舅舅的狄丰城就将他视为己出,处处为他铺平道路,也就养成了闻天海骄横的态度。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警卫连连长的人选势必将是孙寒和陈锋两人当中的一个。但没想到风云突变,团长狄丰城也就改变了原本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