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西雅图的大门时,他被两个有些匆忙的男人撞了一下,这一撞就令脚步已经十分虚浮的霍霆险些趔趄的跌倒,手机掉在地上,站在门口的门童紧忙扶住了他,捡起他的电话。
他很晕,靠着外面冰冷的墙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先生,要叫车吗?”
他摇摇头,“开车来的。”
门童当然记得霍霆是开车来的,虽然来西雅图的人开着豪车穿着一身名牌是很稀松平常的,但毕竟不是每一个都是开着法拉利这样的昂贵跑车,加上霍霆的打扮长相,也很难让人忽略,门童在一旁架住他,“我知道您开车来的,要不我帮你找个代驾吧?”
霍霆摇头,酒吧五彩斑斓的霓虹招牌晃得他不敢睁开眼睛,他倚靠了片刻,室外的低气温终于让他稍微恢复清醒,才缓缓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状态,开车不到一百米就得扎到江里去。
他的手机还在门童的手里,显然是酒后头脑不清醒,忘记了。
“先生,您真开不了车,您这样开车家里人多担心啊,我帮您给家人打电话吧。”他举着手里的电话,礼貌的问道。
霍霆瞥了他一眼,开门的动作停下来,转身倚靠在车门上,捏了捏眉心,“打第一个号码。”
但是很显然,这两个人所理解的第一个号码有些出入,霍霆说的是电话薄上的第一个号码,是孟东,而门童则直接打开了通话记录,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第一遍,挂掉。
霍霆掏出香烟,火机打了几次在对准烟,夹着烟的手指挠了挠眉骨,觑起眼睛,“有可能没听到,再打。”
霍霆的名字第三次在屏幕上显示,巫阮阮觉得他一定有急事,不然不会在这个时间不断的打电话给她。她有些抱歉的打断了两个人,拿着电话走到餐厅外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刚出门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喂,你好,我这里是沿江路的西雅图酒吧,这位客人在这里喝醉了,麻烦您过来接一下。”
巫阮阮所在的地方离西雅图并不远,她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个巨大的霓虹招牌在夜里璀璨的闪烁着。
“他喝了很多吗?”
“是啊,不叫车也不叫代驾,走路脚步都浮了,还要自己开车,很危险啊,他让我给您打,您就快来吧。”
霍霆夹着烟侧着身体半趴在车顶,好像已经站着睡觉了的样子,冷风将他手里的烟灰吹散,红色的火点忽暗呼亮。
巫阮阮从来没接到过霍霆喝酒多到需要她去接的这种电话,这是第一次,虽然不知道他和什么人喝了酒,为什么不找别人接,也知道一旦面对霍霆两人就会剑拔弩张,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如果他真的执意开车,门童是拦不住的,一条马路之隔就是滔滔江水。
巫阮阮咬着下唇,扭头看向玻璃窗里的霍朗和蓝总,内心纠结不已。
她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条人命,怎么也比得过一份合同,尤其当这个人是霍霆。
没有进去和霍朗打招呼,也没穿大衣,她快步的向西雅图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距离很近,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妥当安排霍霆,然后回到这里。
一路惹来不少侧目,一个孕妇这么冲忙的奔走在沿江路,眉头还紧紧锁着,眼底映着整条街的流光,看起来不是刚刚和老公吵过架,就是准备去哪一个温柔乡捉奸。
巫阮阮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霍霆,他身影萧索的立在法拉利车旁,他落寞的抬起头,在空中呼出一股白气,夜晚的气温真的是太低了。
发觉有人在看他,霍霆蹙起眉,微微侧过头,眉眼里的沧桑不可名状,让人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大概巫阮阮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落拓的霍霆,那个高贵冷清的男人,清俊到足以如仙子入画的男子,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看起来需要人疼,却又不想任何人靠近。
凭什么你看起来是受伤害的那一个呢?巫阮阮想。
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因为怀的不是儿子,被婆婆嫌弃,因为小三登堂入室,被老公抛弃,因为霍家有了唯一的孙子,被强迫引产,因为没有躺在手术室里拿掉孩子,她连半点挣得呢呢抚养权的机会都没有,她能安安稳稳带着喃喃活到现在,多不容易。很落魄,很潦倒,很心酸,很不堪的人应该是她,柔肠寸断,痛不欲生的人也应该是她。
他得到了她毫无怨言的成全,应该春风得意。
霍霆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喝的太多了,想着想着,巫阮阮就出现了,他对着自以为是幻象的阮阮,万分柔情的微笑,轻声叹息,呢喃着,“小馋猫……”
阮阮很震惊,也很不解,脚步僵硬的停下,仅仅这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能让她已经巩固的越来越高的自我保护的城墙瞬间坍塌,眼梢突然多了莫名的湿意。
霍霆依旧笑着,露出整排的牙齿,心情似乎突如其来的好起来,顷刻间就意气风发,修长的身体懒懒的背靠车门,他知道自己看见的那个影子是阮阮,尽管在他酒醉的视觉里,有些模糊不清,甚至很难聚焦,可他仍能一眼认出那是整日想念的人。
如果你没真的爱过谁,又没真的离开过谁,你怎么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相思入骨呢。
霍霆自顾的说着,“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每天都来喝酒,只是有时候,会很想你……”于是我就想,我要彻底的醉一把,醉到想不起你,哪怕只有这一天,这一瞬,让我把你忘了,忘了我多爱你,忘了我多想你,忘了我多舍不得你,忘了我给你的那些伤害……
他眨了眨眼,两行眼泪从眼眶流落,冰凉的肌肤,滚烫的热泪,霍霆很努力的笑着。
巫阮阮的眼泪也瞬间崩落,她很委屈的撇着嘴,用力的抹掉脸颊上的泪水,走上前,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霍霆错愕的看着她的手掌,带着温热的触感,竟然是真实的?
他轻轻抬起手腕。
霍霆想,应该碰一碰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梦做的太过真实了。
手指在巫阮阮的脸上轻轻触碰着,感受到她脸上冰冷的湿意,他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这个晚上只有三、四度,巫阮阮穿的实在是少了些,刚刚一路匆忙她还没觉得多冷,一但停下,就开始瑟瑟发抖,她握着霍霆的手臂,这种颤抖就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了霍霆。
霍霆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紧忙脱下自己的毛衣,将她围了进去,强行的抬起她的胳膊,给她穿上,毛衣没有纽扣,他只能在衣襟前紧紧抿了一把。
阮阮的眼泪片刻不停,若是一直针锋相对,也许她还会好过一些,这种恍若隔世的温柔让她心脏疼的好像要裂开一道再也合不上的缝隙,“你说,你说为什么不要我。”
她抓着他仅穿着单薄长袖T恤的手臂,隔着单薄的布料,能清晰的感受到霍霆的体温,她熟悉的温度,她熟悉小臂轮廓,她曾那么多夜晚枕在他的手臂上度过寒冷的冬日。
阮阮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十分软濡,像撒娇的孩子,霍霆觉得自己那颗坚硬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水,甚至挥发成了烟,什么都不剩。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到,满眼细碎的深情,眉头轻轻蹙起,“我没有不要你……”无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愈发难以抵挡醉酒带来的晕眩感。
“混蛋!”她狠狠的朝他吼了一句。
巫阮阮是个天生的小嗓门,这一声怒吼,毫无震慑力,充其量就是音调高了些。
霍霆甩了甩头,咕哝着,“我回家了。”他连摸了两次都没摸准车门把手,还要开车回家,这个车如果开出去,不是他必死无疑,就是路人难以善终,总之都是有人不得好死。
巫阮阮按住他的车门,不许他开车,“你喝了这么多酒,你还要开车,你想一想家里人好不好!”
胃里一粒米没有,只有火辣辣的洋酒,听到阮阮的训斥,他十分委屈的抿了抿唇,“我饿了,想吃热的粥,然后洗澡睡觉,马路上又不能直接睡……”
“那你也不能开车!我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她滑开手机屏幕,翻着霍家司机的电话,霍霆一把抢过她的电话,巫阮阮抬手去拿,他就高高举起手臂。
“你干什么!”
“我不想坐车,我会吐,我晚上没有吃饭,我只吃了早餐,现在连可以吐的东西都没有了。”他像个耍无赖的小孩狡辩着。
“那你开车就不吐了?”她抹了一把眼泪。
霍霆点点头,旋即一阵头晕,只好马上自己扶住额头,好半天才缓过来,语速极慢,可是口齿还尚算清晰的解释道,“开车,当然不会晕,你见过乘客晕车,见过司机晕车吗?我不想坐车,那个奔驰里面,有很恶心的香味,我要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