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阮阮也好,失去呢呢也罢,霍霆已经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震慑到他,他致命的要害上已经扎满了刀子,伤无可伤,可现在才发现,他忽略了本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以前,霍老太太总在他偏心阮阮的时候斥责他不孝顺,她说你懂不懂啊,这世上亲妈只有一个,媳妇呢,只要你有钱,可以有千千万个!
尽管这个老太太嚣张跋扈市侩虚荣,她欺负阮阮纵容于笑,她看起来时常的不可理喻自私自利,可是说到底,她都是在为自己好,哪怕那个方式是错误的。
她有千错万错,她爱自己的孩子是没有错的,她的专治她的独裁,不过是她寄予自己的偏执的母爱。
霍霆哄骗了好半天,霍老太太才答应和他去医院,开车的时候他频频从后视镜里看霍老太太的行为,看起来很安详,坐得端庄安稳。
“你怎么那么讨厌去医院?你又不常生病,没怎么打过针,医院有什么好怕的,那是换取健康的地方,小孩子才会怕。”
霍老太太眼睛一翻,嫌弃的看着他,“那是带走健康的地方,我自己是没生过病,我这一辈子进医院尽是送人走了,年轻的时候送走了老公,头发都白一半了,送走了孙女,前一阵儿子又发烧又昏迷,我也差点吓死在医院里,医院克我,我就不爱去,心里不好受。”
“我们今天谁都不送,也没有人生病,只是给你做常规的检查,你的那些富太太牌友不也都定期检查身体吗?有了科学依据,保养起来身体更容易。”
霍老太太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别告诉我儿子啊,他该着急了。”
医院门口,他的医生朋友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今天下午他没有班,穿着一身便装,纯属为了方便霍霆。
医生朋友带着霍霆和霍老太太往电梯方向走,准备去神经内科,路上他和霍老太太聊了两句,问她,“阿姨,你家霍霆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上班啊,我儿子是总裁,工作忙。”
“阿姨,咱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我吗?上次霍霆发烧昏迷,是我在您家把他接走的。”
霍老太太仔细看了他半晌,嘎嘣脆的回答,“不记得。”
神经内科的医生先和霍霆聊了几句,神情有些凝重的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不好判断,我亲自和她聊聊,就算是老年痴呆,也不会在她已经不认识你的时候才会被你发现,早期症状也是很明显的,不排除心理问题或者精神问题。”
神经内科医生给霍老太太做检查的时候,霍霆的朋友站在他身边偏头低声告诉他,“不用太紧张,就算有什么事我师兄都会尽全力帮你解决的,他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医学天才,很多疑难杂症别的医生百思不得其解他都能一语道破天机,理论和临床都屈指一数,医学世家出身,母亲是军医,他是最靠谱的。”
霍霆对这种病并不了解,紧张难免,毕竟他只有一个妈,他也只剩一个妈,他还没来得及做几件真正意义上孝顺的哄她开心的事,她就要不记得自己了。
他的朋友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便搂着他的肩膀轻拍了拍,“就算是老年痴呆也不恐怖,都可以通过治疗延缓的,只要身体好,人糊涂一些也不算太糟,起码难过的事情不会被铭记太久。”
霍老太太从诊室出来的时候,霍霆的朋友问她,“怎么样阿姨?这个医生不恐怖吧?”
“人是挺帅,和我儿子比还差点。”
身为她儿子的霍霆,此刻就站在她的对面,她却不认得自己了,霍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年轻的主任医师起身把钢笔往胸口的口袋一别,“初步诊断是老年痴呆症,还有一部分心理障碍,这个问题不大,我先带她去做核磁共振,然后验血。”他脚步突然一顿,“对了,你们平时一起用餐吗?”
霍霆愣了一下,点头,“早餐和晚餐我们是一起吃的。”
医生低头嗯了一声,“你也验个血。”
莫名其妙的,霍霆也成了被检查的对象,他还记的上一次,他抱着呢呢拿到确诊报告的时候,那个心情和现在一样沉重,而此时,更平添一份激怒。
霍老太太在和心理医生聊天的时候,霍霆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于笑回没回来,佣人说刚进门,正准备食材给夫人炖甜品。
霍霆挂了电话,把母亲交代给自己的朋友,反正她看谁都不是儿子,好像放在托儿所里的小孩,看谁都不是爹妈一样,随后独自驱车回了绮云山别墅。
别墅内极安静,佣人被于笑打发去照顾小孩,他没有穿拖鞋,光着脚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于笑正刚刚打开炖盅的盖子往里加添料。
“你在做什么?”他问的平稳清淡。
可于笑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突然窜起来,慌张的盖上炖盅,关掉火,显然她没有想到霍霆会突然回来,并且悄无声息,而他也从来不迈进厨房半步,现在却站在自己身后,“老,老公,你回来了!我给妈做甜品,她在休息。”
“她在医院。”霍霆温和的纠正,“有些不太舒服,我送她去医院了,没人告诉你吗?”
“噢,我没问,以为她在房间,妈怎么不舒服了,等下我和你一起去看她。”
“年纪大了,总会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病。”他视线越过于笑看向她身后的炖盅,“你在炖什么?我饿了。”
“饿了我让人给你做吃的,马上就好,这甜品里有红豆,你不吃豆子。”
“我偶尔也吃。”霍霆径自绕过她,准备尝一尝她的甜品。
“不要吃!”于笑紧张的快跳起来,扑到霍霆前面,她刚刚被霍霆吓到,手一哆嗦,那一整包药剂都被她扔到炖盅里,这可是会要人命的,“我刚才尝过了,糖放的太多,甜死人,根本没有办法喝,这个倒了我再给你煲,很快的。”她急着把甜品倒掉,慌忙之间直接用手端起刚刚断火的炖盅,手指被烫得瞬间尖叫起来,“啪”一声,没来得及倒掉的甜品摔到地面上,滚烫的汤汁和紫砂炖盅的瓷片溅在她光裸的小腿上,疼的她连退了好几步。
满地狼藉,满眼惊慌,于笑顾不上疼,紧忙拿着抹布蹲到地上收拾,霍霆缓缓蹲下,抓住了她的手腕,“算了,别弄了,你太不小心了,让佣人处理,小心割到手。”
“没关系,我来弄,弄你裤脚上了吧,等下换一条裤子,小心洗不掉。”
“算了。”他坚持着,“笑笑,你是霍家少奶奶,这些……”他话音一顿,视线落在地面,几颗红豆下压着一小块透明的东西,他不顾汤汁的高温热气,直接用手指捏了起来,“你把糖包都倒进去了,能不甜吗?”
霍霆扔掉手里的东西,把指尖的糖水抹在她手里的洁白抹布上,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腿,“流血了,还烫出红印了,真不小心。”说着,把她从地面抱起来,直接上了二楼。
“很疼?”他轻轻柔柔的声音让于笑更加心虚,趴在他的胸口摇头,“不疼。”
“那就是吓到了,你在发抖。”
“恩,吓到了,怕你第一次吃我做的甜品就被惊悚到,以后再也不会吃我做的东西了,我在紧张你啊……”
霍霆笑笑,没说话。
他把于笑送到小江夜的房间,让佣人找来烫伤膏和纱布,分外温柔的帮她处理伤口。
“对了,老公,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霍霆手上的动作未停,抬头对她温和的笑了笑,眸如星辰,“想你了。”
“就这样?”于笑有些难以相信。
“恩。就这样。”他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去接妈回来,你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小心腿上落疤,到时候变丑了,我可是要离婚的。”
于笑抬头抱过一个卡通抱枕,笑眯眯的问,“现在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威胁我可不怕。”
霍霆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走出婴儿房,反手带上了门。
他在自己房间里找出一个分装药物的小号透明储物盒,下楼的步伐飞快,一个转身的功夫人便出现在厨房垃圾桶旁,他随便捏起一点刚刚被倒掉的甜品材料装进去,扣好后放进口袋里,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回医院。
一个小时候之后,他的医生朋友穿着白色大褂来到他所在的贵宾室,他凝重的将报告交给霍霆,在他对面坐下来,一改平日的随性,十分正经的说道,“你提供的食物里面有一种上十分罕见的致幻剂,具有一定的依赖性,这种致幻剂我听都没听过,刚刚我找过我师兄他看过之后告诉我的,这种东西没有成品,也不是一般的专业人士可以提炼配比,因为提纯非常的繁琐和麻烦,你今天提供的食物里这种致幻剂的含量足够人当场致命,你妈妈平时食物里的添加量应该在安全范围内,不过日积月累长期服用,对大脑一定有不可逆转的伤害,它会让人上瘾也会导致幻觉,但是区别于毒品,也就是说,如果你妈妈每天都吃这种东西,就是在吃一种不会致命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最终会导致她对提供这种食物的人产生依赖和信任,最后沦为痴呆。”
霍霆被震惊的许久说不出话,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手里一串他看不懂的化学成分分析表,他从没想过,他自以为是的步步为营,事到如今看来,实则为节节败退。
“也就是说,我妈……本来不会变成这样?如果她没有每天吃这种东西,她现在还是健康的?”
朋友摇摇头,“这不一定,你母亲的心理问题和这种致幻剂没关系,就像心理医生说的那样,她的潜意识里对于欺骗你欠下巨额赌债是有非常大的心理负担的,对于和你妻子共同欺瞒你,还有你女儿从她手里走失这两件事,都有着强烈的负罪感,这是长期压抑的结果,而从她的头部核磁共振来看,她现在确实患有老年痴呆症,中期。可能因为她并不需要自己做一些家务也没有工作,所以对于她的记忆力变差,家人并没有注意,这种致幻剂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她的病情,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因为这种致幻剂而致病,没有办法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