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呢哀怨的啃着蛋卷,一步一个白眼。
南方的冬季没有太多的萧条之意,高树依旧翠绿,只是没夏日葱郁,他抱着呢呢坐在一处长椅,蜿蜒的柏油马路上,一对白发苍苍的年迈夫妻,手臂相挽,缓慢散步,他们用地道动听的粤语交流,妻子行动迟缓,丈夫便不疾不徐的跟随,相同款式的鲜红外套宛如盛开这湿寒冬日里绿地上的灼人火焰。
原来所谓的白头偕老,是一定要等到垂暮白首那一天,才知道自己当初那些信誓旦旦,到底是誓言,还是谎言。
所谓岁月漫漫,时光冗长,也并没有那么美好,太长的时间反倒令我们的人生里埋伏太多变数,最好的爱情是,我们相爱,然后一夜白头,相拥而睡,长眠不醒。
霍霆的嘴角扬起艳羡而苦涩的笑容,侧头低眸,问呢呢,“爸爸带你去美国,有迪斯尼,怎么样?”
呢呢黑亮亮的大眼睛骨碌一转,不回答。
他的目光突然柔了起来,“不然,去日本,有樱花。”
呢呢仰头看他,问,我们带妈妈去吗?
巫阮阮回到公司附近的时候,午饭时间刚过,大厦外面不断有用餐完毕的白领三五成群的拥进,路边报刊亭的老板也忙碌起来,她的心里还堵着一团腐坏的棉絮,吃不下东西,只想吹吹风。
一辆摆满橙子的小推车在人行路的上坡卡住,小贩是衣着陈旧的中年妇女,身后还有老旧的布袋背着一个沉睡的小孩,阮阮觉得这种沉默而辛劳的画面很心酸。
不论富贵贫穷,不论高贵低贱,父母已经竭其所能,将他们最好的给予了孩子。就算那个在风中沉睡的宝贝不够富有,但却足够幸福。
她走上前不言不语的帮忙推车,她不是强者,却对弱者有天生的同情心,她不是善人,却始觉有一颗善心不是坏事。
妇女马上停手,一脸土灰的沧桑感,感恩的朝阮阮笑,声音像破木箱一样的沙哑,“小姐你可别推,挺着肚子呢,抻到你可怎么办!”
阮阮的眼眶还微微发着红,朝她微笑,“没事的,我小心呢。”
妇女坚持不肯,挡开阮阮的手,猛的用力一推车,车子是被推上了人行道,可是圆溜溜的堆成小山的橙子却滚落一地。
巫阮阮惊讶的哎呦一声,“完了完了大姐,橙子都滚走了。”她紧忙帮着妇女去拾这一地橙子。
阮阮工作的SI创意就在身后这座66层的云柏大厦里,全市最高级的写字楼几乎都坐落在这一带,她曾有五年的时间里在绮云山别墅里所 望的梦幻繁华,最璀璨的一瞥就是这个区域,钢筋水泥鳞次栉比,错落的金色银色外墙楼体,车水马龙的笔直马路,地面从来干净到不见一片落叶,这里坐落无数名企,有最高档的西餐厅和会所,出入人员西装革履,有行色匆匆带着保镖的总裁,也有为了一顿温饱而奋斗的普通白领,两万块的西服与两百块的套装,云泥之别,天壤之距。
他们或是与同事上司谈笑恭维,或是独自一人步履匆匆,路过这一地滚落的橙子,好心的算抬个脚绕过去,有些不曾注意的,甚至还要踢出老远,然后尴尬的看看妇女,说一声冷硬的抱歉。
有两个橙子顺着斜坡滚到身后通往停车场的路口,阮阮怀里捧着三个,走了过去,弯下腰的瞬间,听马路上突然的鸣笛,手臂微抖,怀里的橙子掉到马路上,她探身去取回来。
接憧而至的是更加急促的一声鸣笛,她迅速侧目,当即惊讶的瞪起眼睛,眼前是一辆准备拐进她身侧停车场的轿车,她是突然倾身马路,车主将刹车一踩到底恐怕也会避之不及。
她想躲开,可是身体并不灵巧,大脑也在一瞬间一片空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头在自己的面前一寸一厘的放大。
身体传来猛然被带离的坚硬力量,她猛的闭上眼睛。
嗯,这个巫阮阮端是祚的一手好死…… 男人的手臂紧紧箍住阮阮的身体,声音略沉,带着性感的磁性,调侃道,“你用生命在捡橙子吗?”
巫阮阮惊魂未经,愣在原地,抱着她迅速脱离危险的坚硬臂膀已经离开,男人背着巨大的行李包,弯腰捡回橙子,放到她怀里。
阮阮回神 ,想说一句谢谢,可抬眸看向男人的一刻,手臂忽然一软,橙子再一次滚了一地,道谢的话就卡在喉咙。
那副清俊的眉眼,竟与霍霆有着复刻般的相似!
男人看着她眼眶发红的样子,就像刚刚****过自己伤口的猫咪,微微一怔,继而几不可察的皱眉,他捡起橙子,直接走到妇女的推车面前,放上去。
巫阮阮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高大挺拔的男人,他背上背着巨大的行军包,黑色的拉链毛衣,袖口挽起,露出一片花色繁杂的纹身,墨绿的工装裤将双腿衬得笔直修长,裤脚被掖进黑色短靴内,鞋头已经旧成花面,麦色的肌肤闪耀着健康的光泽,整个轮廓刚毅硬朗,带着一抹帅气的狂放不羁,却恰到好处的丝毫不显粗狂,他嚼着口香糖目光淡然的看着巫阮阮,似乎在等她的一声道谢。
男人朝着巫阮阮吹起一个硕大的口香糖泡泡,噗的一声爆裂,粘在薄毅的唇上,再用舌头卷进嘴里,面无表情的转了身,走进云柏大厦。
巫阮阮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嘴角,霍霆,就算你现在百般伤害我,也不能轻易泯灭曾经你对我的千般好,我依然爱你,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是你看,世界是如此小,一不小心,我就与一个相似你的男子狭路相逢,而世界又如此大,我和我的爱情,并不是非你不可,不管多么大的风雨,我都坚信着,很快会天晴。
男人乘坐电梯直接上了33层的SI创意,装修前卫,颇具时代感,前台是巨大而不规则的棕色几何体,前台小姐漂亮而礼貌。
男人也算礼貌,“请问市场部怎么走?”
“你好先生,市场部左侧直走到尽头。”
“谢谢。”
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手机照相机发出的拍照声,他的脚步顿了顿,疑惑的转头,前台小姐依旧站的笔直,只是绯红的脸色已经泄露了情绪。
他信步至市场部,玻璃感应门自动打开。
光可鉴人的黑色瓷砖铺满整个大厅,大门对面一片由四根高立的罗马柱圈起的空地,正对着宽阔的落地窗,从33楼可以俯瞰全部街景。右侧三层台阶之上,分别是总监办公事和两间面积相等的会客室。左侧三层台阶之上,是市场部的办公大厅,现代感十足的咖啡色办公设备,男人目光深沉的向大厅里扫视一圈,眼底尽是鄙夷之色,粗略一看,就扫到了3个在欢乐斗地主的。
总监助理从办公大厅跑下来,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听见男人不容置喙的说到,“近半年的业务报告整理给我。”
助理晏维被他的气势震愣了几秒,心想这战地记者难道是新来的总监?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请,请问,您是,霍,霍朗,霍总?”
“你不认识我?”
晏维心想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一脸的不解。
男人说,“你不认识我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交辞呈吧。”
传闻SI即将迎来一位新美归总监,金发碧眼,品貌非凡。所以形象略微不羁且像极了刚刚回国的战地记者的黑发总监霍朗出现时,除了他出色的外表和奇异的装扮,并没有引起其他人对他身份的猜测。
童晏维捧着一摞材料敲门进来,霍朗仔细的翻看,泼墨般的眉毛重重拧起,“叫林组长进来。”
林萧是SI市场部的元老,从公司启动那天一直到现在,这人虽然没有太大的建树,但是至少6年来从不迟到早退。
林萧进了总监办公事,站在霍朗面前,光是看着都觉得这新来的年轻总监浑身散发着强大诡异的气场,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总监不好得罪。
于是笑脸相迎,“霍总你好。”
“我不好。”霍朗挑起眉头看了一眼,将手中的季度报告摔在造型别具现代感的办公桌上,“我看到第三第四季度你们的业绩我就再也好不起来了,后半年你们组都在组队打怪吗?”
林萧抱歉的解释,“11月份陈总监辞职以后,整个团队就一直没什么冲力,所以业绩比较平,但是你看数据,霍总,和前半年相比我们没有下滑。”
霍朗挑着嘴角笑了笑,抽出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文件的数据要点处划线,做上提示标记,“你的借口很合理,陈总走了是会造成团队的工作状态减弱,但是,“他突然停顿,向座椅深处靠去,“借口再完美,也只是借口。知道为什么陈总走了需要我这个完全不了解SI的人来做总监,而不是提拔在SI效力6年的你吗?”
林萧冷汗都快下来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这第一把火,新总监是要燎他林萧的眉毛,他恭维的笑,“沈总决定让您来带领SI市场部当然是因为您能力超群。”
霍朗嘲讽的笑,“因为我比你帅。”
林萧一愣,尴尬的笑笑,“您真幽默。”
霍朗笑,“我刚刚也只是说了一个沈总不能提拔你的借口,很有道理是吗?但是也很荒谬。就像你说陈总走后你们业绩持平是正常情况一样,我并不觉得他走了会影响你和你的组员,除非陈总的业绩也算在你们组。而且你似乎认为只要不下滑就是好情况,这说的话我认为沈总对你们下一年的底薪提升也没有什么必要,完全可以和过去几年持平。林萧组长,我和你的诸多观念不合,你的工作态度不在我欣赏的范围内,希望在下班以前看到你的离职材料,稍后我会安排你的工作交接,我们有机会再合作。”
林萧的冷汗是彻底的下来了,就连站在一边安静的帮着霍朗整理资料的童晏维冷汗也下来了。
林组长走后,霍朗快速的翻阅了第四季的业绩最好的几名销售档案,定下人选,让晏维通知交接,毫无拖泥带水之意,干脆利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