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到这张照片,而让霍霆的难过变得无以复加,他从六岁时认识了孟东,因为小学的第一堂课,有人欺负了看似安静薄弱的霍霆,孟东霸道的把那些小孩打得按个呼爹喊娘,如今霍霆29岁,孟东30岁,距离他们成为朋友的第一天,过去了23年,这时光说短也短,说漫长也漫长,足足够了生死一轮回。
一个心已他嫁的阮阮,一个被于笑迷了心智的母亲,他身边留下来真正的,肯为他打算的人,寥寥无几,而能让他毫无保留全心信任的,大概只有孟东一人。
而如今呢?
连他最后一点点仅存的安全感都陷落一场背叛的阴谋。
他拿起那个相框,抓在手心里感知它的滚烫,是重如23年的兄弟情义,或是轻如23年泛黄的时光。
他们之间拥有的,是过命的交情。
霍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比阮阮爱上霍朗而更让他无法接受和相信。
孟东的胃部在隐隐作痛,就像上次被霍霆踹到了胃出血的感觉一样,他扶着办公桌角,跪在霍霆面前,比霍霆更难过的看着那张照片,“霍霆,不看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抽屉里的东西,别看了……”
霍霆双眼干涩的好像一眨眼就可以挤出沙来,摩擦得他满目通红,他的手腕还在失控的发着抖,睫毛微微颤了颤,没有看向孟东,而是直接去拿下面的文件袋。
“霍霆……”孟东再次祈求到。
霍霆却置若罔闻,自顾的打开了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没有每一份的去打开看,只是拿了两张,内容就足以让他失去手中的最后一点力气,那单薄的纸张在他手里变得千斤重,似乎快要坠折了他的手腕,他冷笑了一声,沉默几秒之后,再次的冷笑,这一次甚至笑出了声,那薄凉的,散漫的笑声,像刀锋一样劈开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关系,看向孟东的目光好似带着一股天大的自嘲,“企业法人,孟东?”
他捡起刚刚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黑色文件夹,目不转睛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孟东,“所以,你才能在没有我签字情况下,随意的拨动上亿资金?所以现在我的办公室,只能收到一切无关紧要的报告和数据?”他的尾音有些发颤,缓和了好半天,语重心长的再次开口,却只说出了三个字,“孟东啊……”
他扔掉手里的所有文件,捡起刚刚那个封闭的相框,后面被极小的螺丝固定,他拿起手边的烟灰缸,将上面的薄玻璃砸了个细碎,连那些边缘的小尖角都不放过,好像刚刚这一场殊死搏斗根本不存在,他原本就只是单纯的,想要砸开这个相框。
他伸手去抠出那张老照片的时候,孟东伸了一下手,想要制止,却没敢碰,“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
霍霆将照片死死攥在手里,彻底变了形,如果说它存在的这十几年,一直都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揣在怀中,每一次受伤都是情非得已,那么今天落在霍霆的手里,便是故意而特意的摧毁。
霍霆自嘲的笑笑,晃荡着身体站起来,“是你的,都是你的,连Otai都他妈是你的了!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孟东抓住他的袖口,试图说些什么,可到底说些什么,才能挽回此时的局面呢?恐怕再将Otai还给霍霆,也于事无补。
霍霆带着孟东的手腕抬了抬手臂,讥讽道,“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你现在才是Otai的老板,比我富有得多,我只是个普通的待业青年,你还拉着我干什么?还想我把自己的私人财产也全部转移到你名下吗?”
孟东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在一样窝囊过,他平时那么会贫,那么伶牙俐齿,怎么这会就笨成这个德行,吭哧了半天,说,“我现在有点乱,脑子不好使了,本来我就怕你,你一发火我就更怕了,你让我缓缓,我好好给你说,你别激动,别走,行不?”他焦急的站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固执的挡住霍霆的去路,脸上的血迹看起来有些骇人。
“你要和我说什么?你觉得我还想听你说什么?你说香榭长庭住的不舒坦,我给你换到水云居,你说奔驰开着太官气,我给你买卡宴,你的工资我一分没少过你,花的还是从我兜里掏出来的钱!这么多年你给我惹了多少祸,全是我一人给你兜着!你自己数一数!躺在医院里几个!植物人几个!怕你好吃懒做我连遗嘱都要加上你的名字!我他妈和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了二十几年兄弟,不是你禽兽不如!是我霍霆自己眼瞎!二十几年我霍霆就是在动物园也能养熟一大批畜生,唯独你,因为你根本就喂不抱!”
“霍霆,你身体不好,不应该这么激动,我让你打让你出气,你慢慢打,我不躲,你别把自己气出毛病,我该心疼……”他话音未落,霍霆扬起巴掌就给了他个大耳光,清澈又响亮,瞬间,把他原本就已经被血迹模糊成了一片的脸颊上,印了一道暗红色的手掌印,是霍霆手上的血迹混着烟灰。
“这么恶心的话,以后全免了!”他推开被他这一耳光扇得呆若木鸡的孟东,背脊笔挺的大步离开。
秘书抱着两摞数据报表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出来,看到霍霆的时候愣了一下,叫了一声“霍总”。
霍霆斜睨着她,冷笑一声,擦肩而过。
呕心沥血一手创立的企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易主,霍霆每走一步,都觉得像踩在云彩上那样虚无缥缈,再也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这件事,换了任何一个人来做,和他有天大仇怨的人来做,他大概都不会这么难过,只会有愤怒。
而现在的悲愤交加,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人是孟东啊……
他比任何人都懂自己,懂Otai这四个字母对自己来说的重大意义,为母亲挽回尊严,为自己不再被人低看,也是为了阮阮,还有他的呢呢和喃喃,他男人的一切都寄予在这里,他男人的尊严与爱,可现在,唯剩一场荒唐。
他攥着照片的那只手沾上了鲜血,不知道是谁的, 孟东的或者他自己的,已经被他攥变形的照片,被血液粘连在手心的皮肤上,他拿起照片看都没看一眼,横竖撕成碎片,扔进了走廊的垃圾桶。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上车钥匙和手机乘着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就算他为了自己好,这空气压抑到不能呼吸的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原来的一草一木都属于他,现在属于他的竟然没有一草一木。
司机正在整理后座,呢呢的蒙奇奇已经快没有地方堆放了,他挑了几个有些发旧的放到后备厢,见着霍霆走过来,立刻打开后座门,“少爷,孟东少爷早上送下来两个大个的蒙奇奇,这都快没地方了,我就挑了几个小的放后备厢。”
霍霆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些颓然的挥了挥手,“随便,我自己出去一趟。”
街上的阳光明晃晃,乾坤朗朗,临近中午的时间已经可以感受到太阳的炙烤,他关掉空调,打开车窗,带着暖意的风扑腾在他身上时,他才刚刚觉得,自己从冷冻般的僵硬里缓和过来,红灯亮起,他停下来,斑马线上行人寥寥,一个看起来怀孕六七个月的孕妇一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手拎着一个破旧的电脑包从他车前走过。
好像突然飞进来一粒沙,滚在他的眼睛里。
霍霆伸手拿起扔在副座上的手机,找到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刚一被接起,他便抢先开了口:“我想见你。”
阮阮握着电话愣了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恩?我?我是巫阮阮。”
霍霆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对身后成片响起的鸣笛声置之不理,“我知道你是阮阮,我想见你,想见阮阮。”
他的声音很轻柔,可阮阮太了解,霍霆这样的轻柔并不是来自他温柔的本性,这情绪里,分明有一抹在强行压抑的失意与低落。
阮阮合上了自己的草稿本,低柔柔的问道,“你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老婆没在陪你吗?”
霍霆抵着方向盘轻轻摇了摇头,“你在家吗?我去你家的路口,我有事想要和你说。”
阮阮犹豫了一下,“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要照顾喃喃,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和我说吧。”
“喃喃在睡觉吗?”
阮阮回头看了一眼睡成一个霸气的“大”字的小喃喃,轻声应答,“恩,睡觉呢,她刚喝了奶,刚睡没多大一会。”
霍霆直起身体,只是刚刚闭了这一会眼睛便觉得太阳有些刺眼,他伸手拿出自己备在车里的雷朋太阳镜带上,将车缓缓行驶出去,眼见他的两边,一辆辆汽车飞速的超车,好像不断发射的利剑一般,显得自己格外缓慢,他说,“那让她先睡吧,我去路口等你们,等喃喃醒了,你再推她出来。”
“你还是直接在电话里……”阮阮还是不想出去,霍霆却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她的话,诚恳而卑微,“我不会伤害你们,我现在没力气伤害你们,你不来,我就等,等到你肯来。”
他挂断电话,一脚踏在油门上,优雅的宾利飞速的窜了出去。他的车技已然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尽管宾利没有法拉利更能带给他驾驶的快感,慕尚的车长也要比458长出一米有余,可这并不影响霍霆驾驶着它如鱼得水般的在车流里灵活穿梭。
从他公司的大厦出发,到阮阮所住的那条街,30分钟的车程,他只用了十几分。
万一喃喃突然就醒了呢?阮阮就抱着她出来了呢?而自己不在呢?
喃喃醒了一次,吃了奶,例行公事一般的和小螃蟹对着哭了一会,又在阮阮的怀里睡过去,这一次连阮阮也跟着在床上睡了沉沉的一觉,等她醒来时,一看表,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