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会回来的是不是?你不会带着呢呢移民的,对不对?”
不用看她的样子,霍霆就完全可以凭空想象到阮阮此刻眉头紧锁的模样,她温柔的眉眼会盛着委屈的水光,从前只要她这样,只要她想说天上的月亮,霍霆都会想办法摘给她,只是她现在一直惦记着的,对于霍霆来说是比月亮还要珍贵的东西。
“阮阮……” 他轻柔的叫了一声,阮阮在那边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下文,便追问过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什么时候回来?”
他轻轻闭上眼,“不知道。”
等我好了,可以坐飞机,可以像一个健康的人站在你面前,就回去。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了小婴儿嘹亮的哭啼声,霍霆的心尖莫名的一疼,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小楠楠的哭声,却是在手机的另一边,那般的不真切。
阮阮挂掉了电话,孟东和姚昱以为,这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可令他们大为意外的是,霍霆忽然一扬手,将孟东的手机摔到地上,这不是他的全部力量,但也绝对是他在此刻能使出的最大力道。
手机屏幕碎成了蜘蛛网,还尽职尽责的亮着。
姚昱惊讶的捂着嘴巴,走过去捡起来,翻来覆去的看,背对着霍霆对孟东晃晃手里已经壮烈牺牲的手机。
孟东皱了皱眉头,示意他不要问了,一个破手机而已。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摔了手机然后不了了之。
孟东以为,手机都摔了,那这总该是结束了吧!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
霍霆的性子依旧是冷冷清清,不多言不多语,也不多笑,可是却动不动便突然火大,继摔手机之后,他还干过摔杯子,摔碗筷等一系列泄愤似的神经病举动。
医生说,有些病人是会在心脏移植之后发生一些性格上的改变,霍霆这个也许连改变都不算,只是心情不顺而已。
孟东相信科学,因为现在他只能相信科学,烧香拜福之类的,在这里也找不到一座像样的寺庙。
阿青很少在他清醒的时候给他擦身子,就是偶尔的一次,在他醒着的时候用温热湿润的毛巾给他清理身体,毛巾探到他腰间的时候,霍霆又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飞快的把手伸进被子里,掏出毛巾就扔出去,冷冷的呵斥道,“谁让你擦了。”
姚昱以为是男女有别,让霍霆不高兴了,赶快将呢呢放到孟东怀里,在洗手间弄了块干净的热毛巾,走到床边好脾气的说到,“我帮你擦,女孩子怎么都不方便的。”
谁知霍霆二话没说,抬手便给他一撇子,力道不大,但是方位很准,听起来也脆生生的,把姚昱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孟东把呢呢往沙发上一放,黑着一张脸就站到了床边,“小孩儿犯浑老不好,多半是欠揍!你是不是想挨揍?”
姚昱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第一次,在他和霍霆之间,孟东选择了维护自己。
显然,霍霆也没想到孟东会因为姚昱而这样说自己,他清凉凉的眼眸好似能甩出刀子似的,朝他射了过去,“你要揍我吗?”
孟东一脸的肃穆,维持不到一分钟,忽然趴到他旁边,特别没出息的说,“那怎么可能呢?不存在的事儿啊!你是祖宗,我敢天子嘴上拔毛我也不敢得罪我祖宗啊,我就是看你太严肃了,幽你一默,你别打我家小姚昱了,多好个小孩,你打他我还有点心疼,你不高兴你打我啊,我皮糙肉厚,再说只要是你的招式我都有基本防御技能了,成吗?霍霆?”
还以为,他会有多出息的站起来反抗长久以来的阶级统治,没想到也不过是幽你一默。
姚昱无奈的摇摇头,顺便揉了揉脸,再顺便从沙发上把呢呢捡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吃着饭,忽略了他的错乱脾气时,他握着瓷勺,突然低低的开口道,“对不起,我也不是有意对你们发脾气,我只是……”
阿青微微一笑,夹起一块胡萝卜丁放在他瓷勺里的白粥之上,“少爷,在这里陪你的这些,都是不需要你说对不起的人。”
姚昱傻乎乎的笑了一声,“就是,只要你不打我东哥,多打我两巴掌也行。”
只有呢呢和孟东两个人,闷头吃饭吃的欢,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不过,他们两个,一个是真的什么都没听进去,一个是听进了心里去。
霍霆想了想,他身边的人理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不需要他说对不起的。
可是,抱歉终究只是一种抚慰,它无法做到真正的疗伤。
SI发送过来的设计稿堪称完美,是霍霆和孟东想象不到的那种意外。
其实就算巫阮阮发送过来的,是白湛那张魅惑人心的面孔在他们的主打产品前傻笑这样一系列稿件,霍霆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只要白湛的名字和Otai的LOGO,这本身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卖点。
可她煞费苦心的一番设计,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阮阮的画工是了得的,她的《入镜》 系列,将白湛的精致容颜完美的融入到了水墨画里,又将水墨画一样的他从Otai那品质卓越的电视画面中拉出来,画面的唯美中总有一股淡淡的温馨感,将现在科技的冷硬感更加柔和的展示出来。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让白湛的脸抢了绝对的风头,更加没有随意的往上搁置一张高清照片。
孟东甚感欣慰,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回去处理那些未完待续的事宜。
他千叮万嘱的告诉姚昱,可以出院了一定要先通知他,他要来柏林接他们回家。
那一晚姚昱和孟东在酒店过的夜,孟东坐在沙发上,他就坐在孟东的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依依不舍道,“真希望他快点好,我还是想和你待在一起,柏林再好,你不在这也没劲。”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情人,孟东一定会温柔相劝,不过他说的话,也不仅仅是甜言蜜语,他若不在意姚昱,肯定不屑于哄,他要在意谁,又舍不得骗,就像他从来不在姚昱的面前掩藏自己对霍霆的感情,他手臂搭在姚昱的腰间轻轻揉捏着,“没劲你不也得在这给我待着,不想守战场的厨子不是好媳妇儿,你和我又不是过一天两天,我不还有一辈子和你待在一起吗?细水长流,不着急。”
“一辈子?”姚昱好像听到什么新奇事一样抬起头,“孟东哥你的一辈子到底有几个‘一辈子’?现在说和我在一起,哪天心血来潮,就一脚把我踹了。”他说完自己笑了两声,又趴回他的肩膀上,“不过踹了就踹了,谁还奢望能和你白头偕老啊……”
“姚昱啊……,其实我这人,真挺长情的,只要你本本分分的跟着我,不在外面拈花惹草,我真能和你好好过一辈子,你信不信?”
“不信。”
“你信不信!”他挠姚昱的痒痒。
“不信……”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姚昱笑着从他的身上滚到沙发里,“不信不信不信……”
如果孟东一直不来,也就算了,可是这么活跃的一个人突然走了,突然之间世界就安静下来。
姚昱看起来病恹恹的,还不如霍霆精神。
不是杵着下巴发呆,就是杵着额头发呆,不然就是抱着呢呢陪他一起发呆。
每天都有那么几个小时,是霍霆觉得身体十分不舒服的时间,但他从来不说,只有医生在对他说很棒。
阿青陪着他到草坪里的长椅上坐一会,还不忘记带出来一条薄毛毯,给他盖上。
只要霍霆不说话,她是极安静的。
见霍霆的小毛毯向下滑落了些,阿青伸手帮他拉好,霍霆看着远处的视线不经意的收回,落在她的脸上,阿青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温顺的垂下了眼眸。
霍霆觉得,阿青是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无欲无求的一个,哪怕是来自自己的关注,她都不需要,只要不将她撵走,她便看起来十分的知足。
可一直以来,欲望都是魔鬼,说不定哪一天,便会褪去温良的外皮。
他问,“阿青,你怕于笑吗?”
阿青点头,“少爷,你想我怕于笑吗?”
霍霆抬眸,定定的望着,“不怕。”
阿青笑了,“那就不怕,本来是不怕的,但是我想留在霍家,就学会了怕,现在少爷想我不怕,那我就什么都不怕。”
霍霆弯了弯嘴角,眼底却不见笑意,“你很聪明。”
阿青笑的坦然,“天生的。”
霍霆笑了笑,目光瞥向远处,“我想回去了。”
“好。”阿青站起来,利落的收起他身上的毛毯。
霍霆纹丝不动的坐在那,态度淡然到像是说着多么无关紧要的话,他说,“不是回病房,是回家。”
阿青安静的站在一旁,听他淡淡的道来,“我想阮阮,想喃喃,想我妈,也想孟东……”
“少爷,她们都好着呢。”
有那么几天,霍霆觉得这是自己离开阮阮之后,最顺利的一段时光,比如手术顺其自然的就成功,身体顺其自然的就恢复,除了他偶尔无法自控的古怪脾气,所有的一切都顺利的不在他的预想之中,因为太过于顺利,以至于他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会顺利的出院,顺利的回国,顺利的工作和生活。
临回国的前一天,他们在酒店里等待着孟东的到来,说好了要接他回家,孟东是不会给自己任何理由错过的。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呢呢说要吃她上次吃过的蛋糕,甚至还可怜兮兮的抱着姚昱去撒娇,说,小爸爸,我们要走啦,走啦就吃不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