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走到她面前,盘着腿坐到地板上,和她面对着面,将她汗湿的几缕头发掖到耳朵后面,想了想,笑着说,“很贵,你还买不起,所以你不可以扒它的毛,不可以把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强行给它吃,不能用屁股去坐它,知道了吗?”
我欺负元宝,它会生气吗?
“会,它生气了,会离家出走。”
像我妈妈那样?
霍霆愣了愣,点点头,“嗯,像妈妈那样,很久都看不到她一次。”
爸爸,我从来不欺负妈妈,只有你和于笑妈妈欺负她,你们别欺负她了,让我妈妈回来吧……
霍霆的鼻子微微发酸,他真不是一个好人,连三岁的孩子都看得出他在欺负她的妈妈,他是一个不忠的丈夫,也是一个无用的父亲,他捏了捏呢呢的小胳膊,苦涩的笑着,“这个啊……你妈妈太能吃了,我养不起。”
呢呢把元宝往他怀里狠狠一塞,霍霆以为她准备开始闹小脾气,刚要耐着性子把她抱进怀里,就听呢呢认真无比望着他,比划道:元宝很值钱,把元宝卖了,给我妈妈买饭饭,你等等……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霍霆一直坐在地上,抱着元宝安静的等她,直到她撅着小屁股拖着那个巨大的玩具箱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霍霆的眼眶就像被泼上了热油一样发烫,如果不小心滚了眼泪,也会顷刻蒸发掉,呢呢吭哧吭哧的把那箱玩具拖到他的面前,开始一件件往外捡她最喜欢的东西。
爸爸,这个车车很贵,我们卖掉。
这个芭比很贵,我们卖掉。
这个穿婚纱的蒙奇奇很贵,我们卖掉。
还有这个!她拎起一双红色的芭蕾舞鞋,柔滑的缎带飘落在灰色的地摊上,呢呢工整的放在他面前,这鞋子的码数比她现在的码数稍微大了一点点,阮阮在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买了这双小红鞋,她说等到呢呢可以穿上它的时候,就带她去学芭蕾,让她当一个白天鹅一样的公主,呢呢喜欢的不得了,不许她放起来,就放在自己的箱子里,想起来,就穿着大两号的鞋子在屋里乱走,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还是乐此不疲。
那红色刺目的让人眼睛发疼。
爸爸,这鞋子也很贵,卖掉吧,给我妈妈买饭饭,让她回来!
呢呢费劲的脱下让自己看起来像极了白色鱼肉丸子的棉衣,上面还印着小天鹅的图案,放到霍霆的面前,说:爸爸,阿青阿姨说,这件小包子皮可以买她一年的衣服,这很值钱吧?我们卖掉吧!
霍霆刚要开口,呢呢便直接转身往外跑,不一会,她怀里抱着好几件自己的棉衣,臂弯里还夹着一件软呢小外套,袖子在拖拉在地毯上,一不小心踩在上面,给自己绊了个跟头,脑袋瓜磕在她的玩具箱上,却像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将已经凌乱不堪的棉服堆在他面前,满眼的期望,说:爸爸,我不穿衣服了,给我妈妈买饭饭吧!我还有很贵的裙子!
她又要转身,霍霆一把将她抱过来,“够了呢呢,这些够多了,爸爸错了。”
呢呢从他怀里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问:爸爸,这些够给我妈妈吃饭饭了吗?
霍霆的心都要碎成沫沫了,他不知道给呢呢什么,才能代替她的妈妈,他自己也有母亲,尽管她那么不完美,可是他依然爱她,呢呢还太小,她还学不会面对这样的家庭,他也无法教会她,如何去适应与母亲的分离。
呢呢嘴角一点点的向下撇开,最后无声的哭起来,她问:爸爸,你是不是不爱我妈妈了?你给于笑妈妈吃饭饭,不给我妈妈吃饭饭,你有好车车,有大房子,有漂漂的衣服,为什么不卖掉,给我妈妈吃饭饭……
霍霆喉咙堵的不行,他把呢呢的小脸按进自己的怀里,下巴磕在她的头顶,努力的睁大眼睛从墙壁看向天花板,试图把眼泪逼回去,可是眼眶居然浅到,连一个三岁的孩子的话都承受不起了,他抬手快速的抹了一把眼角,带走眼里的湿意,在呢呢的头顶柔柔的落下一个吻,轻拍着她的后背,元宝坐在他盘起的腿间,呢呢骑在元宝的身上,哭的一抽一抽。
他的小呢呢,在为他的一句谎言,也在为她的妈妈,倾其所有。
他又何尝不是呢?他很想告诉呢呢,宝贝儿啊,我也为在你的妈妈倾其所有,只是方式不同,我很爱你的妈妈,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爱她,连你妈妈她自己都不知道了,爸爸的爱,是静悄悄的。
爱,可以似山呼海啸,却不一定要鼎沸喧嚣。
向全世界说爱你,是一个男人的勇气,向全世界说不再爱你,是一个男人在毁自己,多么显而易见的,连这个三岁的孩子都在指责他的负心。
可这很好,刚刚好,全世界都在为他做假证,告诉阮阮,这个男人不爱你了,你要走的决绝,走的义无反顾,不要回头,不要留恋,你会生活的更好,你会找到下一个霍霆。
待到她对自己心如止水那一天,他去世的消息,最多的最多,是在她心上激起一片涟漪,而不是滔天巨浪。
没人理解,又怎么样呢?
我爱她,上帝和佛主,有目共睹。
这句内心念白,笃定到悲沧。
“呢呢……”他轻轻揉着小燕呢耳侧的碎发,低声说,“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离婚就是,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就像你有于笑妈妈住进我们家里,妈妈住的地方,也会有一个你的新爸爸,你有两个爸爸妈妈,不好吗?”
呢呢抽噎着摸眼泪,抬头说: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只要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你自己要两个爸爸两个妈妈吧!
霍霆弯弯嘴角,用手指帮她擦掉眼泪,无奈的苦笑,“爸爸连一个爸爸都没有,你有两个还不开心。”
小燕呢勾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两条小腿夹住了元宝的脖子,也不顾它抻的老长,在她的短靴上一下下的啄着,突然问:那你说樱花树长大,妈妈就会回来,是骗我哒?
霍霆掰开她的一条小腿,把元宝解放出来,让它在地上自己溜达,用自己的袖口沾****脸上的小泪珠,“这个不骗你,等吧,等树长了,花开了,妈妈一定会回来……”
走廊上突然出现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呢呢吓的打了个嗝,她连这打嗝小毛病,都像她妈妈,怎么能叫霍霆不喜欢。
呢呢一头扎进霍霆的怀里,假装自己是一缕轻飘飘的空气,谁也看不见自己。
于笑站在走廊上拍了拍胸脯,差点将手里的水杯扔出去,这好端端的一个大宅,怎么突然出现一只白毛鸡!
“霍燕呢!是不是你弄回来的鸡!前两天弄只小野猫回来,我给你扔了你又弄只野鸡回来,你当霍家是野生动物园吗?”她推开小燕呢的房门,没有看到人,又继续往前走,看到霍霆的主卧房门大敞,满眼戾气冲到门口,刚要开口,就见霍霆正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呢呢,身边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满眼肃杀的望着自己,到嘴边的话立马噎了回去,她没想到霍霆会突然出现,一声不响的回家,她还在房间看电视,一丁点外面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于笑还记着霍霆昨天是怎么打她巴掌的,毫不留情面的,在外人的面前,因为他的前妻。 她将长发轻轻甩到身后,“你回来了,家里怎么会有野鸡。”
霍霆没回她的话,抱着呢呢起来,面无表情的与她擦肩而过,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元宝,他拍了一把呢呢的小屁股,“把元宝抱回来。”
于笑倚着门框暗自好笑,这鸡怎么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元宝,不如叫旺财,她突然想起来件事,转身看向他,“霍霆,你舅舅不是对你还不错么?霍筱订婚通知你去了吗?”
霍霆邪气的笑笑,“怎么藏不住了吗?这么快就想知道我和霍家的关系到底维持的怎么样,你还真是惦记我外公,他老人家的家产啊……”
于笑那八面玲珑的漂亮突然在脸上一绽,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你生病忘记,我们家把礼数失了。”
霍霆拍了拍呢呢的头,带她往楼下走,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嘴角含着笑的望着于笑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手掌在她高耸的肚子上极其温柔的摸了一把,“谢谢你想的这么周到,不过,他是我舅舅,不是你舅舅,你就安心养好生好我妈想要的孙子,想办法做点让我高兴的事,以防生了孩子就被我退货回去给于长星,懂吗?”
于笑的脸色电光火石之间就变换了个五颜六色,霍霆这样近距离的靠近,反倒让她有一丝惧怕,谁知道这个男人阴晴不定的男人,这一刻对人温凉如水,下一刻就赐人一场狂风暴雨,大巴掌毫不留情的挥下来。
于笑认识霍霆不是一两天,也不是一两年,她知道霍霆的性子确实是从小便有些凉,但凉和冰,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现在的霍霆,一半是难以融化的寒冰,另一半是随时准备吞噬的火焰,可他的火焰没能融化自己,他的寒冰也不曾熄灭自己,他就这样纠结的矛盾着,于笑甚至会想,霍霆难不成在成长的过程里受了什么过大的刺激,现在,人格分裂了。
霍霆和于笑毕竟不是一类人,虽然同样是少爷和小姐,但于笑这种除了挑剔别的什么都不会做的女人,显然不能同22岁开始创业的霍霆相比较,什么样的人霍霆没打过交道,连于长星那样的老狐狸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长这么大除了阿谀奉承别的什么也没学会的于笑。
谁说大眼睛就一定好,眼睛可是心灵的窗户,你的窗户里冒着黑烟,窗外的人也并不瞎,霍霆几乎是一眼看穿了于笑此刻正在猜测的东西,他扬着的嘴角慢慢落下,满目寒芒的看着她,“你猜对了,我精神有问题,间歇性精神病人,在丧失辨认能力与控制能力时,是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刑事,你知道都包括什么吗?”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个人感觉的到的气息轻轻吐出,“包括,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