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的侧过身,狠狠咬住牙齿,手上迅速的发力,闷哼一声,将脱臼的肩膀硬生生的接位回去,尽管这里极度阴冷,他却出了一身密汗。
后脑无力的轻磕在地上,他大口的喘息着带着水泥灰尘味道的空气,试图平复身体的虚弱感,右手小臂明显肿了起来,忍痛按下去隐约可触到断骨的锋利。
他左手使劲的按在小臂上,直到疼痛感得到暂时的适应,才蹭着身子向旁边挪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胡乱的摸索着身侧的地面,细碎的尘土之后,他触及一手冷冰冰的湿润, 两指一搓,细密的尘土颗粒带着黏腻,是血!
霍朗内心一惊,用干哑的声音喊了一句, “安茜!”
他伸手探向身侧,在昏暗里摸到了躺在自己身侧的安茜,却听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他去摸裤兜里的手机,落了空,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摔了出去。 他不断的适应和扩大没有受伤的左手的活动范围,企图找到安茜之前拿着的手电筒,但那东西毕竟是圆的,想要滚走太过容易,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是亮着,从这高出摔下来,八成也摔了个七零八碎。
手指不小心碰到某处,竟然在黑暗中闪起一束微弱的光。
是安茜的手机,霍朗松了口气,就这一口气,也割的他喉咙发痛,不过万幸的是,总算不用悄无声息的在这里等死。
霍朗左臂屈起,手肘费力撑在地面,牵动肩上的伤处,额上再次浮上一层汗珠,而且迅速凝结成流,滑过眉骨、鼻梁,落尽眼中,引起一阵咸涩的刺痛。
霍朗狠狠的眨了下眼来适应,眼睛是他的弱点,在叙利亚的那场暴乱里他受了伤,虽然没有造成失眠这种严重的后果,但是却也经常疲惫模糊,受不了半点刺激,在昏暗之下,他的视力也会明显的减弱。
他单膝跪在地上,摸起安茜的手机,半眯着眼颤巍巍的按亮手机,这女人居然设置了密码!不过有密码也没用,手机显示没信号,根本无法拨出正常号码,只有紧急电话可拨通。
他打通急救中心,十分冷静的向接线员说出自己受伤的地点还有他和安茜的伤势,他说,这里有一名需要紧急救护的孕妇,她流了很多血,需要输血。
现在,他需要想办法带着安茜离开这里,最好可以到展馆外空旷的地方,让自己成为明显的目标,才能得到最及时的救治,因为这展馆太大,据他所知,所有大门都是封锁的,只有两边的侧面没有上锁,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就带着安茜走到了哪个馆,这地方找起人来想要耗去几个小时太过容易。
而且,因为白天照不进阳光,这里的气温实在是低,可能室外的温度会更高一些。
就着手机屏幕若有似无的亮光,他拍着安茜的脸,丝毫不手软。
“安茜,醒醒,这里不能睡。”
“安茜!”
掐人中,拍脸,拍脸,掐人中,这样的动作不知循环多少次,安茜才勉强睁开眼睛。
巴掌大的脸在屏幕的冷光中显得毫无血色,上眼皮无力的耷拉着,无力的请眨,让霍朗知道她还活着。
霍朗瞥了一眼她的下身,白色的套装短裙基本被血液浸透。他蹙眉别开眼睛,只紧盯着她的脸,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发起高烧,他必须马上立刻,带她离开这里。
平日华丽磁性的嗓音变得极度嘶哑,在空旷的展馆中带着浅浅的回音,“安茜,你想活着,就给我保持清醒,撑死也不能睡,我现在去看看,可不可以找到出口。”
安茜眼神涣散的看着他,勉力牵扯着唇角,干裂的唇瓣连条缝都打不开。
霍朗将她的身子放平,在下颌骨一捏,轻易叩开她紧闭的牙关,保持着呼吸道通畅,他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大衣,裹在安茜的身上,“千万醒着。”
这种带着绝望的黑暗和寂静,就算时光短暂,也会显得格外难忍。
僵硬的骨骼摩擦,咯咯作响。每走一步,都要费劲他全身的力气。
背后的衬衣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肌肤上,迅速的带走了他的体温。
手机微弱的亮光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他在黑暗里辨别方向,还不能忘记安茜的位置,直到摸到了这馆所的正面玻璃门,被牛皮色的胶纸糊住,只有门缝处露出一丝月光。
他虚软的转过身,依靠在冷冰冰的玻璃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摸到同样冰冷的金属把手,向里一拽,铁锁“哗啦”,这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异常恐怖。
拽着锁链,将自己的身体拉近,微光下,严丝缝合的铁锁泛着金属特有的清幽的冷光。
霍朗忿忿的将铁锁砸到玻璃门上,尖锐的声音刺痛耳膜。
去你妈的!锁犯人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锁!就一空楼!难道会有人把这当做温柔乡日夜霸占吗?
大概是这展馆还未竣工,所有正门全部上锁,只有侧门可以通行,但是侧门,那到底得走多远。
他不能反复来回的浪费自己的体力,一定要一次走出去,如果再一次晕倒,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霍朗回到安茜的身边,再次按着她的人中将她掐醒,怒吼了一声,“让你醒着没听见吗!”
安茜的呼吸虚弱极了,仿佛下一秒就会驾鹤西去,看得霍朗胆战心惊。
“你能不能走?”霍朗用左手勉强的将她扶起,没等坐直,她就直直的向一边栽倒,霍朗一把将人捞住,接在自己的怀里。
“霍总……”安茜带着哭腔虚弱的喊了这么一声,两个字硬是喊出九曲十八弯的味道。
霍朗充耳不闻,左臂环过她的腋下,右手横过她的小腿弯,一狠心,将人打横抱起, 尖利的断骨扎进肌肉里,锥心般的疼痛如电闪般瞬间击穿心脏,大脑中一道白光炸开,他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
饶是这样,他仍是没将她脱手。
十几米的距离好像万水千山那么远,他举步维艰的走了一段,一个体力不撑,就跌跪在地上,为了不将安茜摔出,他需要用手臂擎住她下坠的惯性,无法抑制的,他如同受了重伤的野兽,发出痛苦而不甘的闷哼声。
黑暗好像永无止境,漫无尽头,他跪在地上挫败的急喘,眉头紧紧锁住。
童晏维拿着一沓文件从办公室中走出来,在设计部拉住一个设计师结巴着问,“看,看看到霍霍总了吗?”
“没有啊!霍总不是和安茜先走了吗?”一个随行去工地的设计师回答道。
霍总的行踪哪需要和他这种小人物汇报啊,再说人家还是带一女助理失踪的,用童总监一句话总结,谁问谁脑瘫啊!
霍朗是和安茜一起离开的,什么时候离开的晏维并不知道,他们去的时候坐了公司的商务车,霍朗没开车,若是走,只能打车,或者去500米以外的一个公交车站。
霍朗想做什么确实不会和别人多交代,童晏维本来没有多想,只是现在天斗已经黑透了,接近下班时间,他和安茜的手机又全部无法接通,这不得不让他心中的不安扩大。
他的想法和那设计师显然不同,他比较了解霍朗的为人,就算他真有心对安茜做什么,以他那样顾及大局的人,也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直接带人离开。
何况,安茜是一个孕妇,霍朗如果不是脑子有什么特别重大的毛病,不至于每次看上的女人都是孕妇,这个当二手爹的爱好,显然不符合他平日的高端倨傲的格调。
他找到这个项目的首席设计,问,“你,你呢?霍霍,霍和你,你联系了?”
“没有啊!”设计师一摊手,“霍总不是和安助理先回来了吗?”
童晏维急的结巴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那设计师一皱眉,“哎我的天,晏维,等你说话头发都能等白,霍总脾气真好,我这有急事,你有事给霍总打个电话就完了呗。” 他挥了挥收,带着手上的紧急设计稿匆忙离开。
童晏维转身回到市场部,拿起电话一遍遍的拨打他们的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话筒中冰冷的女声同样一遍遍的回应着。
那展馆尚未竣工,现场一片凌乱狼藉,破碎的水泥沙石散了一地,光线不足四处偏僻,所有玻璃窗都用胶纸封住,每个馆所的正门都有锁链,一旦发生危险,想找个地方爬出来恐怕都很困难……
他立马召集几名男同事,拿起霍朗的悍马车钥匙,领着几人直奔楼下。
巫阮阮正端着给阿宽冲的热咖啡,从茶水间里走出来,见到形色匆匆的童晏维面露极其少有的紧迫带着一群人朝这边走来,步伐整齐有力,像高端黑社会准备出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