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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是宽恕

等我醒来,发现我躺在家里的床上,似乎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当我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套丧服后,我幡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梦,温馨走了,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再也抑制不住奔腾的眼泪,边哭边穿丧服,房门被人推了开来,我看到了同样双眼含泪的爸爸。

“醒来了?快出去吧,你姐姐还等着你给她捧遗像呢!”爸爸刚说完,就哽咽起来。

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走出门,才发现屋里来了满屋子宾客,妈妈穿着丧服抱着小善在外面等着我们。

我这才发现自己晕了一天一夜。

哀乐响起,车子载着温馨的遗体朝殡仪馆驶去,一路上白色的纸花洒满了天空,像一只只哀怨的飞蛾。

温馨的死给我们一家的打击很大,当火葬场的人要把温馨的尸体推走火化时,一向强硬的爸爸竟然扑在温馨的棺材上号啕痛哭起来,死活不肯放手。

我瘫坐在地上,使劲地捶打着胸口,眼泪汹涌。老天爷,你对我们实在是太残忍了!

十七岁,那个只剩一堆粉末的女孩儿她才十七岁啊!你怎么忍心将她带走!你怎么可以!你让我跟爸妈怎么办?你让我们可怜的小善怎么办?

老天爷,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整场葬礼,妈妈哭晕过去好几次,连爸爸都被众人劝了好几次,我抱着从妈妈手里接过来的小善,还不懂事的他,躺在我的怀里吮着大拇指睡得一脸安详,周围的悲伤丝毫影响不了他。

我紧紧地将孩子贴在我胸口的地方,那里实在是太过疼痛。然而我知道此刻我不能倒下,我得撑住这个家。

蓝馨和邱佳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在苦撑的我时,她们都哭了。

我感觉不到她们流淌的泪,因为我的心已经疼到麻木,毫无一点儿知觉。

馆外一阵喧哗,从蓝馨的口中,我才得知伊唯轩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天了。尚阿姨也带着尚千羽上门来道歉,请求我们宽恕。

我已经无力判断到底谁对谁错,不管怎么惩罚活着的人,死去的温馨还是无法活过来。

见到温馨遗像的尚阿姨很是震惊,我知道她吃惊的原因,我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下去。我当着尚千羽的面,说出了她跟温馨的关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丢了魂似的哭着跑掉。

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之所以说出这个真相,我只是不想让温馨连死后都被尚千羽当做是与伊唯轩狼狈为奸的小人。

温馨永远是我心底最干净圣洁的姐姐,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

没有什么比愧疚更让人记得一个人的好,我要让尚千羽永远记住,她跟我一样,有个善良的姐姐,她叫温馨。

爸爸妈妈送温馨的骨灰去公墓,而我则先带着小善回家。

在回去之前,我征求爸妈的意见,先去找了伊唯轩。温馨丧期期间,他一直不吃不喝地跪在殡仪馆外,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地晕倒过去,被家人抬着去休息了。

温馨不在了,但因为小善,我们之间还是少不了一场谈判,毕竟他是小善的父亲。

一个才十八岁的男生,成了一个孩子的父亲,这或许有些可笑,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小善的未来也需要他一起来决定。

伊唯轩想带着小善离开这个城市,我不能拒绝。毕竟他是小善的直系亲属,虽然没有任何法律证件可以表明,但是他的确是小善的父亲。估计怕我们不答应,伊唯轩还特意做了DNA鉴定,证明他是小善的父亲,以此要求得到小善的抚养权。

伊唯轩有钱,不管这钱是尚家的,还是他父母留下的,抑或是这十多年来他自己赚的,他总归是有确切的财产证明的。再加上他已经过了18岁生日,算是一个成年人了。根据法律,他有能力抚养小善,我们无权阻止。

然而,我们担心的不是他有没有能力抚养小善,我只是担心,才18岁的他,到底该如何做好父亲这个角色,毕竟他也只是个刚长大的孩子。

伊唯轩向我们保证他会好好照顾小善,可是此刻我们已经不再相信任何承诺。东叔会陪着他一起离开,这是唯一能让我们放下心的原因。毕竟东叔是一个精明的老人,有些事他会教伊唯轩的。

爸爸妈妈舍不得小善,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法律倾向的还是伊唯轩那一边。

伊唯轩带着小善离开的时候说过,会经常带小善回来看我们,毕竟小善的妈妈还在这里。

以前我一直痛恨伊唯轩做事不干脆,但这次实在有点儿佩服他的勇气。他选择了小善,即使他的人生将会从此改变,他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小善。这让我感觉到他不再是个孩子,他将是个父亲,一个能保护自己孩子的父亲。

伊唯轩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通知尚家,尚家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尚阿姨他们没有多说什么,这条路是伊唯轩自己选的,谁也改变不了。

我从尚阿姨的口中得知,尚千羽一直因为温馨的事情而深深自责。我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是否做错了,如果我不告诉她真相,或许她的自责会少点儿。

温馨的死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这命运,太过反复无常。

温馨离开后,我转眼也到了高三。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国内一所比较好的大学,蓝馨最终还是选择出国。

即使以后的日子我们很少相聚,但联系一直未曾断过。

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在市里一家装潢不错的餐馆打暑期工,偶尔出去跟蓝馨邱佳她们聚聚。

蓝馨的签证还没办好,弄完之后差不多要八月份才能出国。邱佳和杨末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杨末跳级了,高三没念就被保送到清华大学去了,邱佳在天才男友的督促下,也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然而她跟杨末两个人学校都在北京,我则在上海,往后很难再见面。

夏天很热,餐厅索性一天到晚都开着空调,我不需要出门,所以还算熬得住热。

因为有上晚班的需要,所以餐厅给员工提供了住宿。我不想麻烦爸爸老来接我,而且我看那宿舍装修得挺不错的,所以也搬了进去。反正就一个月,就当是体验下生活。

员工宿舍旁是低价出租屋,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人。平时因为经常跟店员们一起上下班,所以也没多在意住在那里面的人。今天因为来例假,我请了半天假在宿舍休息,突然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小腹一直在隐隐作痛,我没了睡意,穿好衣服,起身开门出去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却让我再度遇到了孙镱菲。

缘分这件事,有时候实在是太过奇妙。我从未想过我会再见到孙镱菲,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下。

孙镱菲和我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此刻,她的穿着打扮像极了一个农村妇女,根本没有丝毫高干子弟的样子。头发十分凌乱,手拿着扫把正在跟一个中年大叔打架。看到我时,她明显地惊愣了一下,表情很是尴尬。

那大叔被孙镱菲用扫把打中了脸,愤愤地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孙镱菲没有看我,只是蹲在地上捡散落了一地的青菜。

我根据睡梦中隐约听见的吵闹内容,大致弄清楚了他们争吵的原因。应该是刚才离开的那个大叔不小心撞翻了孙镱菲洗好的菜,所以两个人才吵起来的。

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像孙镱菲一个厅长的孙女儿,怎么会沦落到为一盆菜就跟人打架?而且她此刻的生活状态,真的很让人匪夷所思。

“有烟吗?”孙镱菲将捡起来的菜往一旁的架子上一搁,朝我挑着眉头道。

我当即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晚收拾桌子的时候,捡到一包抽了一根的红双喜,我就随手放在兜里忘了丢。我从裤袋里拿出那包香烟朝孙镱菲递过去,孙镱菲二话不说地抢了过去,抽出一根搁在手指尖,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了个打火机一把点燃了。

“进来坐吧!”孙镱菲朝我招招手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她走进了她租的廉价屋里。

一进去,我就发现她床上躺着一个裸着背的男人,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正要退出去,却被孙镱菲一把拉住。

“害什么羞啊!又不是不认识。他,莫西。”孙镱菲吸了一口烟朝我说道。

莫西?我当时觉得脑袋被雷击中了,难以置信地又瞥了那侧着身背对着我们的男人一眼。

他是莫西?不,不可能。

印象中的莫西,身材虽然算不上极佳,但也不失健壮。但眼前这个人,肌肉看上去很松弛,背上带着大大小小的刀疤,左腿小腿处还绑着块钢板。

“被砍了,所以才成这样的。”孙镱菲吐了口烟圈儿朝我道,不知道是烟熏了眼,还是怎么着,我发现她的眼圈儿有点儿红。

“好好地为什么会被人砍了,你们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是不是在睡觉,我们要不要出去说,吵到他不太好吧!”我朝孙镱菲说道。

孙镱菲瞥了我一眼,将手中的烟掐灭了丢在地上。

“不用,他听不见,上次被打得太严重,耳膜破了,聋了。”孙镱菲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惊愕地听着,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孙镱菲告诉我,莫西得知蓝馨被强奸后,一直在寻找那帮流氓,总算被他找到了。莫西拿刀将那几个逍遥法外的流氓砍了,事后才知道那些人是道儿上的。有次莫西晚上出去没注意,就被一帮人围着砍了。那次要不是正好有人经过,他早就被砍死了。现在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腿瘸了,耳朵也聋了,整个人残废了。

孙镱菲听到这消息后,偷了家里的钱背着家里人来找莫西,莫西早已没有反抗的能力,她凭着个人意愿带着残疾的莫西私奔了。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差不多都花在莫西的医疗费上,很快,钱就没了,她只有一边打工赚钱一边跟莫西过苦日子。

我听完,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对眼前这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女孩儿,忍不住浮起一阵崇敬感。

看着孙镱菲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我的眼睛酸涩起来。一个从未吃过苦的厅长孙女儿,一个习惯呼风唤雨的大姐大,竟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我真的是被震撼到了。

我从孙镱菲家出来,回到宿舍,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没有打电话告诉蓝馨关于莫西的事,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当我看到孙镱菲喂莫西吃饭,莫西脸上的那股怜惜与感动时,我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谁也不需要再执迷于过去了。

我将卡上所有的积蓄全给了孙镱菲。上面有上次尚阿姨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用过,还有我平时打工赚的钱以及奖学金,少说也有三万多,够孙镱菲他们花一阵子了。

孙镱菲从我手上接过这笔钱时,根本没有任何感激的话。我也料到她会那么坦然地接受我的钱,也没打算让她还。我之所以帮她,不是因为我欠她一条命,那罪我已经用那暗淡无光的六个月抵了,而是因为,莫西的伤是因为蓝馨而受的。

爱一个人不需要让她知道你为她做的一切,这就是莫西。

爱一个人不需要让他回报你等价值的爱,这就是孙镱菲。

关于爱,有太多的羁绊,我只希望,他们都能幸福。

我们的青春流过太多的眼泪,不需要再流更多。

我继续在餐馆打工,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我拿着手头刚发的一千二百块钱工资回到了宿舍。从我把钱给孙镱菲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一开始我以为她在躲我,等第二天一大群西装笔挺的人,闯进这破落的小巷子时,我赫然明白过来,她躲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找她的人。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我想他应该就是孙镱菲的爷爷。这个腰板挺直,精神矍铄的老人,在见到孙镱菲曾待过的阴暗而又肮脏的廉价出租房时,我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老人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哽咽,朝手下的人说道:“不用再找了,走吧!”

我不知道老人那时的心理斗争,但我知道他一定不好过。不久,我就看到了大街上张贴的寻人启事,上面放着孙镱菲的学生证。与其他寻人启事不一样,这上面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有一句话——

菲儿,回来吧!爷爷别无他求,只要你幸福。

我想贴这张寻人启事的目的,不是为了寻人,而是想让孙镱菲知道,有个孤独的老人在等着她回家,或者说等着她带着莫西一起回家。

我们在滚滚红尘中抗争着,不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总有一个地方等着我们回去舔舐伤口,那就是家。

一开学,就要半年后才能回来,离开前我打算去祭拜一下温馨。

温馨的墓离家不远,坐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天气雾蒙蒙的,整座公墓都被笼罩在一片飘渺中。

隐约看到温馨的墓前站着个人影,我紧张地快步走过去,在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我看清了那张脸。

那一刻,我差点儿惊呼起来。因为我以为我见到了温馨。

但我知道她不是,温馨已经长埋于尘土,眼前的这个人是不带任何浓妆,素颜哀伤的尚千羽。

我不由得在心里再一次惊呼,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我要走了,所以想过来看看她。”尚千羽站在墓前朝我艰难地说道。

我抱着花束静静地守在一旁,看着尚千羽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我们真的好像。”尚千羽突然开口道。

我默认地点了点头:“是啊,你们好像,我差点儿把你当成了温馨。”

“是差点儿那代表还没有,在你心里,她应该是无可替代的吧?”尚千羽转头看着我问道。

“世界上任何人都无可替代,你也一样。”我看着她诚挚地说道。

尚千羽朝我笑了,然而笑着笑着她突然抱着温馨的墓碑哭了起来。

“对不起。”她说,“我早该想到的,我们长得这么像,我早该怀疑的。如果我早点儿知道你是我姐姐,我就不会跟你抢伊唯轩,我也不会因为小善而跟你们大吵大闹,你就不会死!对不起!我多么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这样小善就不会失去妈妈,唯轩也不用离开。你们会有个很幸福的家庭,你们会很幸福的。我多么希望死的是我啊!”

尚千羽抱着墓碑哭了很久,我蹲下身,拍着她的肩膀。这么久了,我依旧没有学会如何安慰人,无论是对温馨还是对尚千羽。

我将尚千羽扶了起来,把她带到了公墓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坐了下来。

“我想她不会怪你的,温馨很善良,对于任何苦难,她从不怪罪任何人。所以你没必要这么内疚。如果真要追究责任,我也脱不了干系。如果我早点儿把你跟温馨的身世告诉你,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但谁又知道会变成其他什么样?往前追溯,如果不是温馨再遇到伊唯轩,不发病,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那些痛苦伤害也不会存在。如果十多年前,六岁的温馨没有目睹那件惨案,她也不会生病。如果……可是没有如果,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谁又希望这些悲剧发生呢?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只是玩不过命运而已。”

我对着尚千羽心平气和地说道。有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把一切都看得很开了。

没有什么比现在的快乐更重要,就像蓝馨曾跟我讲过的那个传说。

人死后灵魂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所爱的人。我想温馨如果还看得到我们的话,一定不希望我们因为她的离开而失去了生活的意义,整天活在痛苦自责中。

尚千羽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即使她的长相跟温馨一模一样,但是性格还是差很多的。

比如哭泣,温馨喜欢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而尚千羽一旦被引发,就会旁若无人地大哭,尽情地发泄。

她们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是就算不同,我想她们的心都是善良的。

尚千羽虽然年龄跟我们一样,但因为上学早,本来比我们高一届,上次她自杀停学了一段时间,重读了一年,所以今年跟我们一起毕业。

尚阿姨本来也想让她跟蓝馨一样,送她出国留学,可是尚千羽拒绝了。

她上的是上海的艺术学院,主修戏剧。

她说她从小到大就喜欢表演,我说这也不错,按自己的兴趣发展,能让生活变得更加多彩。

我们在茶馆喝着茶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中间尚阿姨打电话给尚千羽,听说我跟她在一起,硬让我去她家吃个饭,算做给我们俩饯行。

她家在市区,本来我嫌麻烦不想去的,但拗不过尚千羽跟尚阿姨的连番劝说,点头同意了。

又一次到尚家,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隔了那么久,再次来到这里时,心境全变了。

当初是为了找东叔才来到尚家,而现在东叔已经随伊唯轩离开了。

人敌不过时光,有个词叫“时过境迁”,说得一点儿都不假。

尚爸爸跟往常一样忙于生意常年不在家,尚阿姨亲自做了一桌菜等我们回来。

一见到我们,尚阿姨就微笑着朝我们迎了过来。

我有点儿不自然地叫了她一声:“姑姑。”

是的,姑姑。

温馨出事后,我才从尚阿姨那里得知,她是温馨跟尚千羽的赌鬼老爸的姐姐,也是她们的姑姑。因为尚叔叔一向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小舅子,所以尚阿姨一直说尚千羽是逝世朋友的孩子,没说是自己的侄女。直到后来,尚叔叔彻底接受尚千羽后,她才跟尚叔叔坦白。那时,尚叔叔根本不介意尚千羽到底是谁的孩子,因为他早已把尚千羽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抚养。

得知温馨也是自己的侄女的尚阿姨很是悲痛,遗憾没有好好照顾温馨。她跟尚千羽一样一直懊恼,想方设法地想要弥补。

尚阿姨希望我叫她姑姑,代替温馨叫她。

我不忍让她失望,答应了。

她是个好姑姑,我想温馨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尚家吃完饭出来,尚阿姨要送我回家,被我婉言拒绝了。这里出去绕过一条街就能到车站,我只要等一趟车就能到家,不需要她们这么麻烦地特意送我。

背着包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呼吸着夏夜焦灼的空气,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两天后我就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不知道那里的夏夜是否跟这里一样闷热干燥,那里晚上的街道是否和这里一样清静。

再绕个弯就能看到公车站了,附近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几声尖叫,在静谧的夜空中显得尤为刺耳。

我知道我不该多管闲事,可是脚像被绳索牵住似的,忍不住顺着哭喊声走去。

“哭什么哭,刚才还一脸骚样勾引老子喝酒,这会儿倒给老子装起清纯来了!”巷子里男人的声音很是粗哑,女人的哭声一直未断。

我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手紧握着手机,一手在身旁的建材店门口捡了一根钢棍。

我停在巷子口,听到里面一阵刺耳的布被撕裂的声音,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咬着牙,用手机照着前方,握着钢棍快步冲了上去。那流氓还压在女孩儿的身上,我当即闭着眼朝他的后背打了过去。

那人痛叫了一声,我压制住惊慌,又朝他挥了一棍,随后趁乱拉起瘫软在地的女孩儿,二话不说地就逃出了巷子。

那个男人没有追出来,我打的两棍虽然没用尽全力,但也打得不轻。我这会儿也顾不上去看把人到底打成什么样了,只知道拉着身后的女生往前跑。

离这里越远才会越安全,我对自己说。

然而我的手突然被人甩开了,我惊愕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顿时一阵诧异。

刚才只顾着救人,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女孩儿的长相,等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感觉被电击了一下,一时之间难以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怎么会是你?”我跟一个白痴似的,呆愣地朝站在我面前的洛景晗问道。

洛景晗的脸上化着妖艳的妆,身上穿着条性感的连衣裙,裙子的裙摆被撕坏了,她这会儿看上去很是狼狈。

我下意识地从包里拿出用来晚上防寒的外套,准备给她裹住下半身,却被她嫌恶地躲开。

“我不需要你帮忙!”洛景晗冷冷地看着我,咬着唇道。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过她,但看在她哥的面子上,我没有打算跟她计较。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会遇到那种事。

听刚才那男人的话,似乎是她先勾引那男的,但又为什么呢?

我真的不明白,就如我一直不明白那天她为什么要裸着身子未经洛景然同意就躺在他的床上一样。

我跟她不熟,谈不上喜不喜欢,但看得出来她很讨厌我。

“我还得赶公车,这衣服随便你穿不穿。”我将外套丢给了她,不带任何情感地说道,然后转身就要朝对面的公车站走去。

她不领我的情,我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自作多情。

然而,我没走几步,洛景晗却叫住了我。我转过身去,疑惑地看着朝我冷笑的她。

我应该说过,我很讨厌她这样的笑容,总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温雅,你会后悔刚才救了我的。”她朝我说道,笑得很是诡异。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是叫她快点儿回家。她这个样子在外面乱晃,我不敢保证刚才那种事不会再次发生。

然而她狂笑起来,说了一句话,让我再也移不开脚步。

“温雅,那群流氓是我派的。”她说。

我感觉整个人被雷劈中,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惊愕地望着她。

她说,是我假用孙镱菲的名号派人去堵截你,打算把你强奸了,却没想到那个叫蓝馨的女孩儿成了你的替死鬼。

她说:“弄错人也无所谓,因为蓝馨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她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听到你找孙镱菲报仇,我不知道笑得多开心,你被抓进少管所的六个月,我几乎天天出去狂欢。”

她说:“我一点儿都不自责,要不是洛景然逼我,我会再派人把你毁了。”

她说……

她说了很多很多,然而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她才这么小,为什么要这么恶毒?

我捂着耳朵不愿再继续听下去,我已经不愿再去追查那件事了,为什么她还要告诉我这些。洛景然之所以老对我说对不起,就是因为他知道了真相吗?他知道他妹妹犯了多大的错,可他还是帮她隐瞒了。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为了毁掉我而不惜毁掉那么多无辜的人?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蓝馨毁了,孙镱菲的孩子死了,莫西被人砍成残疾了,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你要想害我,直接一刀捅死我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搞出那么多事来?”我哭吼着朝洛景晗控诉道。

洛景晗冷笑了起来,目光阴毒地望着我。

“这能怪我吗?我也只想毁了你,其他人都是你害的,不是我。要不是你让蓝馨穿你的校服,她会被当做是你而受到侮辱吗?莫西又会因为蓝馨被强奸而找人报仇而被砍吗?还有孙镱菲的孩子,要不是你想着给蓝馨报仇,孙镱菲的孩子会流掉吗?别忘了,我在电话里只说我姓孙,是你自以为是孙镱菲下的手,是你蠢!如果你不出现,如果你不勾引我哥,我哥没有喜欢上你,那什么事就都不会发生。所以,这些事都是你的错,他们都是你害的,跟我无关。”洛景晗疯狂地朝我狞笑道。

我全身颤抖地望着她,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她一点儿愧疚都没有?这一切难道真的都是我的错吗?我不明白。

我只是觉得很累,所有的神经在一刹那之间都崩溃了,我不想再思考,不想再回忆,到底是谁对谁错,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的爱让你发疯了。”我朝洛景晗说道,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继续走我的路。

过去的路我不愿再去回首,此刻,我只想走好未来的路。

“为什么你听完后一点儿都不激动?为什么你还可以这么镇定?为什么哥哥为了怕我再伤害你,宁愿去美国一辈子都不回来?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怪你?为什么你被毁掉了人生还能继续活下去?为什么我还是没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我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哥哥都不愿意回来看我?为什么?”洛景晗在我身后朝我哭吼着质问。

我捂着脸逃也似的哭着冲上了公交车,任由她的哭声消散在晚风里。

没有为什么?因为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里。

如果一开始得知真相时,我对洛景晗存有怨恨的话,但此刻,我听了她那么多不甘的控诉,我只是同情她。

她那畸形的爱毁了她,让她找不到爱的真谛。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宽恕。

开学的那天,我一个人坐早上六点多的车去上海,爸爸妈妈得上课,没时间送我。本来他们让一个亲戚陪我一起去,但被我回绝了。

我已经成人了,该学着怎么独立生活。

因为要赶车,早上四点我就醒了,睁着眼睛坐等天亮。

五点多爸爸就开车送我去车站,今天有点儿冷,外面还在下着雨。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离开,爸爸比妈妈还焦急。本以为出家门时最后一眼望到的,会是一个泪眼婆娑的女人,却没想到,站在妈妈身旁的爸爸在偷偷抹泪。

在某些时候,似乎再坚强的人也会脆弱。

那一刻,我突然好想对爸爸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喉咙口又哽住了。一路上,我坐在爸爸的车上,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下车的时候,爸爸给我拿行李,送我上大巴。我终于忍不住叫住了爸爸,说了声:“爸,保重!”

然后,我看见爸爸抹了抹眼睛,笑着说:“好,好!你也一样。”

我知道他刚才哭了。

上了巴士,手伸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手指无意间触摸到了什么,才发现一只夹着肉松的面包安稳地躺在包里。

我突然感到鼻子一酸,早上爸爸翻我包原来就是想放这个,而我却还怪他乱翻我的包。原来他是看我早上没吃饭,只是想给我塞个面包。

有时候爱就是这样,不一定要说出来,却能让人深刻地感受到。

高速公路上,我坐在行驶的汽车里,沿路看着路边的风景建筑。

我在从一个城市赶往另一个城市,同时也在从一段人生渡向另一段人生。

未来,我们都会变好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

一年后,我从上海回家乡过暑假。

时隔一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学是个小社会,我们身在社会,总有避不了的争斗与伤痕。

一年后,蓝馨辍学回国了,她说她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国外就算发展再好也比不上国内有家的感觉。

因为同在上海念书,所以我跟尚千羽常有联系,经常一起出去玩,寒暑假我们也常常结伴回来。

约了个时间,我,蓝馨还有尚千羽在餐馆聚了一次会。

依旧是一张桌子,桌子旁仍然围着三个人,情景跟我们刚开学时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温馨的位子上坐着的是素颜的尚千羽。

我们各自说着这一年发生的新鲜事,还有当年的种种往事。原来过了这么久,大家都学会了坦然地面对那段残酷的青春。

我们不停地喝酒划拳,互相询问着问题。

尚千羽问我,洛景然丢下我一个人去美国逍遥,恨吗?

而我问蓝馨,知道莫西最终跟孙镱菲双宿双飞恩恩爱爱,恨吗?

蓝馨却问尚千羽,当伊唯轩最后还是选择了温馨的孩子没有选择她,恨吗?

……

对于所有的问题,我们都没有回答。

有些话不说出来,大家也都明白。

那一天,我们喝酒喝得很畅快,哭哭笑笑,像疯子般谈笑着我们的青春。

青春是一场伤,伤过就会成长。涅槃重生,破茧成蝶,就像我们一直期待的那样,未来,我们都会变好的。

尚千羽说,她要去找伊唯轩。

蓝馨说,她要重新爱一场。

而我,只是在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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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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