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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即日起程

说干就干是一种魄力,等待机会是一种智慧,抓住机会是一种决断。玄奘所做的,就是做好准备,等待机会。

《西游记》中唐僧是奉了唐皇的命令才去取经的,但是这与事实不符合。

第一,《西游记》中玄奘是受了唐太宗的委托,领了李世民的旨意,是奉旨取经,是“与陛下求取真经”。而现实的情况是,首先就不是李世民找的玄奘,而是玄奘“结侣陈表”,上表李世民,但是李世民“有诏不许”。所以不像《西游记》中的唐僧是“奉诏前往”,现实的玄奘是逆诏而行,抗旨私往。

第二,《西游记》中玄奘求法是为了李世民,是“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这显然不是。玄奘西行真实的目是求取《瑜伽师地论》,解决当现二常问题。如果说李世民统一的是江山,那么玄奘试图统一的就是中国佛教的信仰问题。

第三,根本就没有“御弟圣僧”这回事,玄奘和李世民不曾结拜,李世民也没有挑良辰吉日送玄奘出行,玄奘是偷渡出国。《西游记》中的李世民虽然送玄奘的东西不多,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通关文牒。从此基本上可以讲是一路通行,没有障碍。但是现实中的李世民不但没有资助玄奘,反而成为玄奘西行的阻碍。

李世民没有给玄奘做准备,玄奘是自己做准备。做了四点准备:

第一,身体准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本钱什么都干不了,远行印度他不是坐飞机,也不是搞自驾游,拼的是体力而不是石油。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都要靠身体,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哪里都去不了。身体不行,别说印度,翻个秦岭都成问题。这点玄奘很清楚,所以玄奘积极锻炼身体,每天做一百米冲刺,天天做户外运动。

第二,精神准备。没有身体是不行的,只有身体是不够的。有时候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反而不是身体最好的人,而是意志力最坚强的人。没有意志力的人是脆弱的,没有坚定信念的人是到不了西天的,思想上没有前行的动力,脚底下就不会迈开步子。

玄奘很清楚自己是单干,西行之路又非常艰险,所以他“以人间众苦种种调伏”,“自试其心”。达到什么效果呢?“堪任不退”,不管怎么样绝不退缩。但是只有身体和意志也是不够的。没有经验的结果是身体白遭罪,意志白受累。所以经验很重要。那我们就要问,玄奘他有经验吗?有。玄奘从洛阳上长安,从长安下四川,走的是秦岭;从四川上长安,渡的是长江。所以山路怎么走,水路怎么渡,玄奘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玄奘不光有经验,他也确定了西行的路线,恐怕他的训练就是专门针对西行路线准备的。

第三,路线准备。路线问题永远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当时西行印度主要有三条路线:天山北路,天山中路和天山南路。

天山北路的路线是经凉州—玉门关—高昌—焉耆—天山—大清池—铁门—大雪山—印度;

天山南路的路线是过玉门关之后经天山南路,由于阗上葱岭,然后到达印度;

天山中路的路线是经过高昌—焉耆—疏勒—于阗—葱岭—印度。

玄奘的西行路线主要以天山北路为主,但是因为是偷渡,要躲避边防检查,所以又偶尔在中道上交叉而行。而天山南路是玄奘东归路线,所以这三条路线玄奘基本上都走过。

第四,语言准备。语言很重要。要去印度就得学梵语,要经过西域就要学吐蕃语。语言不通交流就很困难,而且玄奘是要去印度学习印度佛教,回来搞翻译,难道到了印度还捧一本中文书,带一个随身翻译吗?不可能,所以玄奘必须学习外语。怎么学呢?在京城里到处找外国人。《续高僧传》的记载是“顿迹京皋,广就诸蕃,遍学书语”。“书”就是怎么写,“语”就是怎么说,所以听说读写,玄奘是一个没少,主要以梵语为主。因为梵语是印度语,也是西域各国的通行语。根据《大唐西域记》的记载,西域诸国的语言多取自印度,比如:焉耆国“文字取则印度,微有增损”。

屈支国“文字取则印度,粗有改变”。

跋禄迦国“文字法则,同屈支国,语言少异”,亦即来源于印度。

所以玄奘不是贸然前进,而是充分准备,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现在应该做什么。

公元627年,唐朝,贞观元年,秋天,八月的一个晚上,远隔千里不同国家的两个人都在痛苦之中,一个是唐朝长安的僧人玄奘,一个是印度那烂陀寺的住持戒贤;一个因为西行求法得不到批准而痛苦,一个因为忍受病痛折磨而苦痛;一个二十八岁,一个一百零三岁;一个是中国佛界的新锐青年,一个是印度佛教的最高领袖。距离千万里,素未谋面,根本就不认识。

但是,这一夜,这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却因为一个梦联系在了一起。

这天晚上,玄奘梦见茫茫浩瀚的大海中有一座苏迷卢山,四宝所成,极为庄严,东面是白银,北面是黄金,西面是颇梨,南面是青琉璃,非常华丽。玄奘决定登山,可是没有船,举目四望,浪涛怒吼,一只船也没有。前途是一片光明,但眼前无路可走。怎么办?玄奘没有一丝恐惧,毅然下海,结果这一入海,却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生出石莲花来,“应足而生,随足而灭”,一下脚就有一个石莲花涌乎波外,回头看时却一个没有,就这样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连鞋都不湿地就到了山下。但是这山却极为峻峭不可攀登,爬不上去,怎么办?玄奘试着向上跳了一下,结果跃身而起,飞起来了,就像乘坐直升观光电梯一样,瞬间就到了山顶。到了山顶之后,举目四望,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没有任何障碍。登高望远,心情舒畅,又有海风嗖嗖地吹来,这让玄奘非常高兴,“喜而窹焉”,高兴得醒了。醒了就想这梦什么意思呢?结论是“该出发了”。

为什么呢?因为苏迷卢山不是一般的山,苏迷卢山也叫须弥山。在佛教的宇宙观里,苏迷卢山是宇宙中心的一个高山,其他大地、山河、世界都是以它为中心,围绕它排列的。那么现在我梦见这座山的意思不就是佛祖暗示我西行求取佛法真谛吗?波涛汹涌的海面没有船渡,不恰好跟我现在的情况一样,无路可走,“有诏不许”吗?那怎么办呢?路在哪里呢?路就在脚下。我一下海就有石莲花生出来,这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要是我不迈出这一步,我怎么知道原来是有路可走的呢?到了山前不也没路吗,结果我跃身而起,就像坐直升观光电梯一样,不恰好说明“车到山前必有路”吗?而且我上去了之后,举目四望,心旷神怡,不恰好说明我求取了《瑜伽师地论》这部佛教的最高经典,就能解决中国佛教现存的问题吗?这一切的意思不就表明佛祖让我西行吗?

所以玄奘的结论是该出发了。《慈恩传》的记载是“遂即行矣”。

而这天,远在印度那烂陀寺已经一百零三岁高龄的戒贤因患痛风二十多年,痛不欲生。“欲不食取尽”,打算自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三个“天外飞仙”,一个全身金黄色,一个通身琉璃色,一个全身银白色,形貌端正。来到戒贤跟前,说:“你干什么?你要自杀吗?我告诉你,没用,自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自杀可以解决问题,要我们干吗!你这哪里是解决问题,你这分明是逃避问题。经书上教导你们说人生有苦,但是并没有教导你们说有苦就要自杀。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这么痛苦吗?就是因为你前世做国王,不爱惜民众,不关心百姓,所以才遭此报应。我告诉你怎么解决你现在的问题,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忍着,真诚地忏悔,反省自己过去的罪孽,诚心诚意地改过,这样才能减轻你的痛苦。而不是搞什么自杀。你必须一边忍受痛苦,一边勤奋地宣讲佛经,这样你的痛苦才会从根本上消除。简单的自杀这种观念是错误的,这样痛苦永远都消除不了,下辈子你还会继续痛苦。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来提醒你。”

戒贤一听,马上礼拜三位飞仙。这就说明戒贤听进去了,既然听进去了,那就接着讲。

通身金黄色的指着琉璃色的说:“这个人你认识吗?这是观自在菩萨。”然后又指通身银色的说,“那个人你认识吗?那是弥勒菩萨。”

戒贤一听之后马上礼拜弥勒,说:“戒贤想来世转生到菩萨身边,不知可否?”为什么呢?因为戒贤是《瑜伽师地论》的大成者,而《瑜伽师地论》相传就是弥勒菩萨口授的,僧人都想转生在自己信仰的菩萨门下。

弥勒说要转生到我的门下很简单,只要你广传正法就可以。但是你现在要自杀,这恐怕不行吧,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呢?放弃自杀计划,勇敢地活着,做有意义的事。死谁不会死呀,活着才需要勇气。

这两位介绍完之后,通身金色的开始做自我介绍:“我是文殊菩萨。我们几个看你白白地浪费生命,就觉得你这个账没算清楚,所以来劝劝你。你要听我们的话,宣扬弥勒菩萨的《瑜伽师地论》等正法,把它讲给那些没有机缘听到的有缘人,你的病就自然会好。”这些话都不重要,只是一个铺垫,关键是下面这段话,文殊菩萨说:“中国现在就有一位僧人非常好学,‘乐通大法’,正准备到你这里来学法,已经上路。你要等他,等他来了好好地教他。”

戒贤听后,马上叩头礼拜说一定一定,“敬依尊教”。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三位菩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自己坐在床上,原来是场梦。但是这个梦,就把戒贤和玄奘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之后戒贤的病也渐渐好转了。从此,戒贤就开始守着这个梦,等着这个取经人,等着这个梦变成事实。

因为这个梦,两个都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决定冒着生命危险西行求法,一个决定放弃自杀计划,忍受苦痛等待一位中国僧人。这个梦,让远隔千里的两个人相约印度,不见不散。

这个事情除了玄奘和戒贤之外,还有一个第三者。就在戒贤和玄奘做了这些梦之后,有一个东印度的婆罗门人在布砾迦山的观音像前许愿,说:“我要做国王。”估计这个愿望太难实现了,人人想做国王,那菩萨还怎么做啊,菩萨也不是你提个要求他就要答应的。菩萨就现身出来说:“这样子吧,你先不要发这个愿望,把它收回去。我告诉你,某年某月某日,那烂陀寺戒贤法师要给一个来自中国的僧人讲《瑜伽师地论》,你去听听。听了佛法之后你就相当于看到佛了,见到佛了你还用做什么国王吗!”

然后这个印度的婆罗门人就天天看日历,日日算时间,等待着某年某月某日,那烂陀寺戒贤法师为一个来自中国的僧人讲授佛典。

所以这几个事情就让玄奘的西行求法更加神秘,那么这几个事情到底是真的假的呢?有宗教色彩,即便是真做了这样的梦,也是各自主观意愿的强烈表现吧。

但是玄奘对这个梦的态度是乐观积极的,因为都高兴得醒了,“喜而窹焉”,然后就“遂即行矣”。

西行之前玄奘做了两件事情:第一,跟菩萨许愿;第二,找术士占卜。

他找了当时非常有名的一位叫何弘达的术士。何弘达给玄奘占卜的结果是可以去,但是必须坐“宝马”去。有五大特征,第一,是匹老马;第二,是匹瘦马;第三,颜色是赤色;第四,马鞍必须漆过;第五,马鞍前面还必须有一块铁。原话是:“师得去。去状似乘一赤瘦老马,漆鞍桥前有铁。”

但是找到这样一匹“漆鞍桥前有铁”的“赤瘦老马”谈何容易,机会有时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来了,就得上路。否则等你什么都准备好了,机会没了,准备又有什么用呢?机会不等人,来了就得抓住。马上就有一个机会,使玄奘不得不离开长安。

公元627年,贞观元年的第一场霜降比以往来得稍早一些。谚语里面就有一句“一夜孤霜,来年有荒”。结果是霜降成了霜灾,“关东、河南及陇右延边诸州霜害秋稼”,其影响一直到来年,“是岁,关中饥,至有鬻男女者”。就是老百姓都没的吃,结果怎么办呢?卖儿卖女。这应该是最残忍的事情了,可是没有办法,连京城长安也不例外。

面对这种情况,政府做了两件事情:第一,打开国库,政府出钱,赎回被卖儿女还其父母;第二,“下诏民众,随丰四出”。

对此,李世民的说法是:“隋朝开皇十四年,天下大旱,情况就跟我们现在一样,闹饥荒,卖儿女。面对这种情况隋文帝干什么呢?当守财奴,守着他的国库不开放,不许赈济百姓,只让百姓到关东去找饭吃。等到隋文帝末年,全国储备的粮食可以供隋朝政府五十年享用。结果是什么呢?富二代。隋文帝死了之后,隋炀帝过上了好日子,这些储备都成了杨广挥霍的资本,穷凶极恶,荒淫奢侈,败家子,直接就导致国家灭亡。所以国家的粮食应该用来干吗?赈灾呀!储备的目的不就是为现在用的吗?!”所以,李世民说我们要做两件事情:买回被变卖的子女,还给他们的父母,让家庭团聚;利用民间资本,“下诏民众,随丰四出”,哪里有吃的到哪里去。

也就是这第二道政令,让玄奘有了走出长安的机会。什么时候走呢?即日起程。

公元627年关于玄奘首途的记载,也存有争议,有说贞观三年。,秋天,玄奘在成群的流民队伍中,开始了他的西行之旅。从此便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迎来日出,送走晚霞,开始了他的留学僧之路。

但是他的这条路走得顺利吗?他是以什么样的形象走出长安的呢?他的这条留学路上又会遇到哪些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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