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十一年过去了,苏琢仰望天空,如今的她不再是十一年前偶尔灵光一现才能看到这些金色光点的小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修为的提升苏琢可以随心所欲的欣赏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辉煌美景。她懂得法则碎片的珍贵,却只是远远欣赏,并不想以此悟道。苏琢从来都没有迫切获得力量的冲动,说实话,她不是个上进的人,只希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因此面对触手可及的法则碎片却纯粹以恬淡的心境来欣赏,这点是苏觉修炼一辈子都达不到的。
苏琢舒展手臂,宛若一只蓝知更鸟,右足尖点在长绳,而后腰际猛地一沉,在小妩小媚的惊呼声中长绳随之剧烈摇晃起来,用这种近乎粗暴的方式铃铛怎么可能不响!?
苏琢左脚离开编钟,右脚尖灵巧一捻,整个人的重心瞬间移至发力的右脚,长绳下沉之后又左右晃动起来,九十九只小铃铛立刻跟着颤动。苏琢一个捞月翻身,右脚保持不动支撑身体,左袖往铃铛一侧探过,柔和的劲风稳住刚要乱颤的铃铛,令附近七八个铃铛都有规律的环绕盘旋起来。
铃铛之所以发声是因铃舌敲击铃壁,只要铃舌和铃壁保持相对静止,就算铃铛被当球踢都没有声响。在苏琢巧妙的控制下,此刻铃铛就呈现出这种状态,尽管在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对苏琢来说,第一步是最难的,从不动到动、再从不规律的乱动到规律的环绕盘旋,唯有利用体重做最精妙的控制才行,不只要快,还得掌握施力时机。如果要苏琢自己来说,这个仪式考验的并非轻功,就算练到凌波微步的境界,不说没有助跑提速的条件,飞身百步中间也要有个落绳借力的过程,铃铛还是会响,除非肋生双翼,那另当别论。仪式考验的是对力道的控制,无论小妩小媚两人的完美合作,还是苏琢看似粗暴的第一步,都展现出极高的力道控制水准。
对一名舞者而言,不需要天生神力,但也绝不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有些舞蹈动作外行看来娇柔似水经不起春风一拂,实则气力内蕴,是百炼钢化绕指柔的境界。妙心拂花手、风间指侧重的是手上功夫,这是苏琢练琴后的选择,但超过一半的苏家姑娘都练腿上功夫,为什么?因为常年练舞导致下盘力量扎实,练起腿功事半功倍。苏琢既然被冠上舞技同代无敌的光环,下盘力量绝不止扎实,更有她的独到之处。
捞月而上紧接着就是凌空反转。蓝知更鸟轻灵一跃,羽翼微微张开又骤然下沉,比第一步看起来更加粗暴的加速下坠,长绳都似乎承受不了力道像吃痛的蛇颤抖着挣扎起来。凌空反转落下后长绳再乱动苏琢都能准确找到最佳受力点,一双小脚丫早瞄准了蛇的七寸死穴,足尖一点之际就控制住整条长绳,简直服服帖帖,任她揉圆捏扁。这份对脚下力道的控制,是小妩小媚十年内难以企及的。
只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苏琢踏出两步,九十九只小铃铛已有近二十来只开始规律环绕盘旋,离她越近环绕幅度越大,远观煞是好看。以这种方式走下去,不出两分钟,苏琢就能抵达尽头。她想着自己不是破关来的,要让小妩小媚学到点东西,于是宽袖横拂,侧腰一甩,上半身后倾如弯弯柳枝,脚下踏起舞步,依旧控制得妙到颠毫。
小妩小媚眼睛大亮,脱口惊呼,“春风醉!”
两姐妹进入内院第一次与同龄人私斗就是败在这支“春风醉”之下,如此特别的起式她们当然一眼就辨认出来。“春风醉”与苏琢三月初三日在送春河畔观看城主小女儿跳的那支“祭花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特定的舞姿来借用某些特殊力量。舞姿越是精准,能借用的力量越是强大,与两姐妹私斗的那位姑娘舞到终末平地起风,硬生生将小妩小媚之间的共鸣都打散了。
苏琢也算是歪打误着,选择了这支舞。春风醉节奏快速,舞姿轻灵,有许多旋转动作,跳得漂亮就要将旋转做到迅捷有力而不失曼妙,在平地起舞就很有难度,更别说高空,踏脚地只有一条拇指粗的长绳。但如此艰难的条件对苏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舞得轻松写意,不说手足,连每一根长发都挥洒自如。很快,一丝丝青色气流缠绕在周身,这是与小妩小媚私斗的那位内院姑娘远做不到的,无形无色的风竟然肉眼可视,可见其浓度之精纯!
青色气流离开苏琢周身缠绕住每一个小铃铛,像是在小铃铛外围组成一个个风之结界,九十九只铃铛仿佛有人指挥般同时停住不动,风之结界切断了铃铛与长绳间的联系,任苏琢在绳上蹦跶都不会影响下方悬挂的铃铛。
如此控制已然超出小妩小媚的想象,无形之风,如臂指使!
同样一支舞,与小妩小媚私斗的姑娘跳到终末才能爆发出力量,苏琢只不过才跳了四分之一就完成控制,这就是差距,就是她被苏璎苏玥称为妖孽的缘由!太反常了,完全不知道她怎么做到!别人根本无法借鉴!与她比绝对会气死自己!
小妩小媚目瞪口呆之际,苏琢已经差不多要到达终点了,她原地停下,挥手驱散“春风醉”招来的力量。苏琢没动,长绳和铃铛都维持静止。忽然,她轻轻一踏脚,长绳猛的一跳,悬挂在下方的铃铛还来不及震响,一个个排着序如同小朵烟花无声炸碎在空中。
苏琢两步踏上编钟,感觉自己真的今非昔比了,十一年前走得还很不容易,今日却似游山玩水一般就这么过来了。
最后那一踏苏琢用上了破甲天冲劲,铃铛本就是苏觉以力量凝聚而成,以破甲天冲劲震碎,轻而易举。
同样的一百步,苏琢接连展示出三种应对方式,花时五分钟不到,抵达终点脸不红气不喘,消耗微乎其微。小妩小媚看她的眼神简直和看神仙没什么两样,这个师傅拜得太值了!
结果皆大欢喜,苏琢多了两条小尾巴,她跑到哪儿,小妩小媚就跟到哪儿,两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憧憬到极致的光芒,闪得苏琢头晕。苏琢找了个机会甩掉小尾巴,在藏书阁内间闷了三天,她希望能翻查到有关和正月一起看到的壁画的资料,结果无功而返。壁画的年代太久远了,苏家指不定那会儿都没存在。冥冥之中,苏琢也觉得这个秘密没这么简单能解开,她努力过,也可无愧。但那一丝隐隐绰绰的危机感总挥散不去,搞不好真会发生什么大事。不过天塌下来,苏琢都不觉得会压着她,在砸到她脑袋之前,有能力顶住的人海了去了。
苏琢做了些准备,总共在苏家逗留了十日,然后带着小妩小媚离去。两姐妹在大城镇出生长大,非常不适应走山路,苏琢只带了五天干粮,以她的速度五天完全可以到达南陵山脚下最近的城镇,然后吃顿好的,没想到拖着小妩小媚居然在山里走了十二天,后面七天还得动手生火、捉鱼、采果子。苏琢觉得自己彻底脱离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小妩小媚骨子里还是温室中长大的,野外生存能力非常堪忧,好在南陵的常住者多少认识苏琢,很给她面子,没有对两只小白兔下黑口,不然小妩小媚也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第十二天正午,苏琢终于离开山地,小妩小媚哭丧着脸,这十二天她们可吃了大苦头。苏琢能预感到,有小妩小媚在,她的一切进度都会被拖慢。说实在的,她不怎么想参与遗迹探险,但独幽被压在曜辉手里,就由不得她自由散漫了。中途跑路这档子事儿苏琢有前科,曜辉只要控制住苏琢的宝贝独幽,就等于捏住了她的尾巴,不怕她不按时来。苏琢轻轻叹息一声,“本打算绕路让你们回家一趟,但现在没多余时间了,我们必须以最短距离赶往曜家城。”
小妩小媚拍打着裙子沾上的草屑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植物种子,“我们现在有的是自由时间,全听姑姑的!”
苏琢刚想抓紧时间赶路,身后传来故意引人注意的咳嗽声。小妩小媚俏生生回眸一眼,看到一名奇装异服脸上有斜线刺青的年轻男子双手插在兜里一脸怨怼,两人吓了一跳,直往苏琢身后躲。
苏琢微微动了动唇,那人已经噼里啪啦砸出一堆话,“我保证绝不惹事、绝不碍事!主子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能翻山越岭一天只吃一顿饭,两位小妹妹可不行,有我在好歹能帮你们找点吃食。外面不比南陵,不是你的地盘,你不惹事事情也会找上你,有我在多少能镇镇场,晚上在野外还能守个夜让你们三好好休息。你喜欢往荒野里抄近路跑,两位小妹妹可受不了,一旦进入城镇,你以为你的隐身戏法还能有作用?三个水灵灵的姑娘在一起,不想被瞩目都不可能,这种场面你受得了?我正月好歹也是大城镇里摸爬打滚过来的,对付市井小人多的是心得,有我在保证一路无忧!”
苏琢愣了半晌,竟然一个反驳理由都没找到。于是正月怨怼的小眼神儿变成了得逞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