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琢确实变得有点不太正常,连元春潮都看出来了。
一路上苏琢总是想摸摸池涵,摸宠物的那种摸,被池镜不动声色的拦了几回后隐隐有些要乱发脾气的征兆。池涵红透了一张脸,窘迫的往苏青城身后躲,苏青城一边装作勉为其难的收留他,一边刷刷刷的在小本子上记录症状一二三,眼睛贼亮。
池镜头疼的将苏琢暂时交给元春潮看顾,一把扯住苏青城拉到边上,“你又拿阿琢试了什么药!”
苏青城那张平日只会冷笑的脸上浮现出兴致勃勃的表情,反手勾住池镜肩膀侃侃而谈,“她食用的那条四脚蛇可是个稀有品种,别名春水蝾螈,古书记载其补气之余又兼催情效用。这东西在南陵可遇不可求,药市里千金难求,若想制成指甲盖大小的一枚药丸至少需要捕捉十条,近百年来还没有人验证过药效是否如古书所言……”
“所以你又拿阿琢试验?!”苏琢体质奇特,任何药在她身上都能起到十倍百倍的效用,常人身上剂量微小而无效的到苏琢身上就不一定了,为了明确药效,苏青城时不时的寻机拿苏琢做小白鼠,两人从小针尖对麦芒也不是没有缘由。池镜仰天长叹,苏青城下手自有分寸,不会蛇虫鼠蚁都往苏琢肚子里骗,十多年来他试药的行为亦是苏绮允许的,也只有苏青城亲自开方煎熬的药苏琢会想也不想就往肚子里灌。
如果说莲业是最了解苏琢喜好的人,苏青城就是最熟悉苏琢体质的人。这熟悉,便是十多年试药结果的积累。
前头元春潮努力逗苏琢说话,苏琢应得心不在焉,视线来回梭巡,池涵身量尚未完全长开,利用池镜与苏青城做格挡物同苏琢的视线躲猫猫。池镜脸上维持着得体笑意,眼底神色难看,压低声音问苏青城,“为何她就盯着池涵,你这不坑兄弟呢!”
苏青城捏着小本,求知欲旺盛的扔出四字,“尚待研究!”
元春潮毕竟不是池镜,不敢对苏琢动用武力,眼见着拦不住了,频频用目光向池镜求救,一眼比一眼急切,池镜只得赶回去救援。元春潮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一流杀手,没多会儿时间却被苏琢折腾出一脑袋汗,要他接受次拷打也没这么累。池镜接手后元春潮悄悄退到苏青城身侧,“青城公子,敢问小姐这是怎了?”
苏青城盯着小本子思忖片刻,沉声道,“发.情了吧。”
元春潮石化,苏琢发……呃,动情,琢小姐动情就是喜欢摸小狗小猫一样摸池涵?
苏青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写着什么,“对年幼者发.情?也只有这样可解释了,或者她内心深处好这口?嘶——池涵,去,给她摸摸,看看还会不会有进一步表现!”
池镜耳力甚佳,转头狠狠剐了苏青城一眼。池涵闻言脑袋几乎垂到胸口,耳朵红得像玛瑙,不知池家如何考虑的,池镜十二岁时就有专授男女情事的课业,池涵在这方面居然白纸一张,先前被苏琢亲了一记额头又摸了几摸发顶就窘得像只煮熟的虾子,还是锅里刚捞出来的那种,噗噗冒着白烟,那小模样越发让人想戏弄他。
池镜一个疏忽,苏琢从他手里挣脱出去,池镜暗喊一声糟糕,连忙拦在池涵身前守株待兔欲捕捉苏琢,谁知苏琢突然转向扑向在前引路的含珠。含珠诧异,苏琢已经一脑袋扎入她呼之欲出的酥.胸间,蹭一蹭,手臂搂紧蛮腰,摸一摸。肌肤触感的温暖度、绵软度、细腻度、滑嫩度、饱满度都勉强合格,心中难以疏解的躁动很不容易的找到宣泄口,苏琢懒洋洋的赖着不肯动弹了,心中万分怀念手感十二分满意的神湘。
含珠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很快了然,含羞欢喜道,“妹妹如此热情似火,姐姐真是受宠若惊!”
苏青城眸光大亮,奋笔疾书;元春潮瞠目结舌,感觉有什么从小养成的观念正在倾倒;池镜脚下一软,一把抓住池涵衣领就往苏琢那儿扔,再怎样肥水都不能流外人田!
苏琢听到脚边池涵摔地的痛呼才不情愿的从绵软中挣扎出来,垂眸瞥去一眼:少年发髻凌乱,衣襟松散,苏琢的视线透过衣领瞧见他半截锁骨,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浮躁。身体像是酥软无力,又像是有使不尽的力气,作得她每一寸骨头都在嚎叫。苏琢微眯眼眸,松开含珠慢慢蹲下,定定的看向池涵蒙着泪光的双眸:像一只被野兽逼到墙角的小动物,惶恐不安,楚楚可怜。
苏琢用手指拨开他的散发,又是一个吻轻轻落在少年眉心,停留片刻,她轻声道,“去。”
池涵像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提着袍角站起来,在苏琢的微笑中迟疑着跑回苏青城身后,缩着头不敢见人。
苏琢直起腰,静立不语,一阵夹杂着妖气的林风拂开她的发丝。全神关注她的池镜、苏青城与元春潮皆是脊背一凉:隐藏在似水温柔的笑意之后,是一双燃烧着欲.火却又冰雪呼啸的碧眸。苏琢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无所谓的平淡气息,无所谓到随便找个人宣泄也可以,无所谓到就这样焚身而亡也可以。
含珠约莫看出几分苗头,先前苏琢扑到她怀里时心脏跳动的速度和血脉沸腾的热度都让她清晰的感受到了,加之那仿佛情难自禁的又蹭又摸……含珠舔舔嘴角,一只手悄悄的、试探性的抚上苏琢后腰,如小蛇缓缓游移,小心挑.逗。
苏琢偏过脸,视线由下往上斜着睨视她,唇边笑意渐浓,往昔抚琴的灵巧手指隔着薄纱如蜻蜓点水掠过含珠锁骨,又像爱.抚琴弦一般以指腹来回摩挲。含珠檀口轻启,微颤着动情低吟,娇艳欲滴的桃花眼半是欢愉半是邀约。苏琢指尖一偏,滑过细嫩的脖颈,手掌温柔的贴覆上去,虎口缓缓收紧,含珠终于变了神色。
“你、你……!咕呜!!!”
苏琢的神情不带半点温度,仿佛云间的神祇俯览芸芸众生。她的掌心很热,身上亦没有杀气,指劲却一点都不小。
含珠从她眼里读出一句话:微末小妖,也敢心生妄念。情急之中含珠无法,捏碎了唯一的护身符,另两女妖以各自兵器抵上小妩小媚的脖子喝道,“大胆人类,还不速速松手!”
浓烈的妖气拔地而起,一把古老的染香扇轻敲苏琢手腕,迫她松手。苏琢有一瞬间的怔忪,转头看向来者,浅笑的青年文士,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经历月岁磨练远比他的外表沧桑。黑发束冠,长眉凤目,眉心有火焰色的木纹,修的是妖道身上却有仙家气度,这张脸这身气质令苏琢记忆中一段模糊的回忆苏醒过来,她迷惘的低喃,“……凤栖?不,太久远了,不可能……”
赶来救援含珠的男性树妖亦是凝目微愣,“凤栖乃祖师爷名讳……你——”倏然一凛,郑重的在苏琢面前躬身,打开古扇扇面双手呈递:梧桐树上,霞光千条的神鸟垂首浅眠,火光染红半边天。梧桐树下,扎着两只包子头的小仙童施术浇灌,涓涓细流润泽大地。画功不算好,风格写实,画师像是才学习作画不多久,只能将画面定格,人物神韵保留下来不及一分,所幸每一笔严谨认真,这副扇面画还能将就着看。
苏琢接过染香扇,不知过去多少年月,香气犹在,她轻轻闭上酸涩的眼睛。
古扇忽然瑞光大亮,变成一名绿衫小仙童狐疑的盯着苏琢,小脑袋歪来歪去,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模样不太像,仙灵之力也不太对,气息……混血,人族和海族?龙?呀!……有魔气!”小仙童猛的蹦到青年文士身上八爪鱼一样抱牢,指住苏琢恶狠狠的道,“揍她揍她快揍她!本仙居然被魔族摸了,色胚!****!魔族没一个好东西!”
苏琢愕然,果然年月太久,一把扇子也修成仙了。死物成仙何其困难,先要一点点养出灵性,能拥有自我意识的万中无一,再以天地元气凝聚灵魄,化形模仿活物习性,傀儡宵涣也不过到这一步为止,之后漫漫苦修,功德圆满后入红尘体味人生百态,待心性亦大成,同时成功度过雷劫,方可被天道认同获取仙籍。
色胚?****?修炼容不容易是一回事,讨不讨人喜欢又是另一回事。苏琢双手结印,快速变幻,小仙童一声悲催的惨叫乖乖变回染香扇躺在苏琢手心。树妖青年目瞪口呆,绿衫小童虽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仙人,但封仙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懂得如何施展的……果然,是那位大人的转世吧!
树妖更加敬畏,喝退阅历尚浅的含珠三妖,招来四匹银狼拉车,恭请苏琢等人以车代步。
银狼半妖半兽,体格强壮,拉车又快又稳。车厢宽敞,后排用珠帘隔开,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小妩小媚中了妖族的迷术睡得正香。苏琢、池镜、池涵、元春潮、苏青城五人相对而坐,案几上茶水温度正好,果篮里的嫩梨葡萄刚从枝头摘下,还沾着晶莹的露珠。苏青城研究了会儿吃食,示意没问题。
染香扇搁在膝头,苏琢出神的望向车窗外,目光散漫。池镜剥了葡萄喂到她嘴边,苏琢无意识的张嘴含了,一直没有下咽,池镜总觉得苏琢不对劲,摸摸额头,手一抖,愤怒的从对面抓来苏青城。苏青城自知理亏,默默伸出三根手指往苏琢手腕一搭,又将她的衣袖往上撩开些,露出截白中透粉的小臂,苏青城咋舌:古人诚不欺我!春水蝾螈确实大补并具备催情效用,但也不至于弄成这样……肌肤滚烫,灼出娇媚粉色,脉象如同八月半的钱塘江大潮,分明情.欲澎湃!
苏青城多看了苏琢两眼,只见她神色淡漠,呼吸平稳,一双碧眸波澜不起,丝毫没有强自镇定压抑的痛苦表情。再看池镜,一会儿拉拉苏琢的手,一会儿摸摸苏琢的额头,就怕她有丁点不适却不吭声。这般拉拉扯扯半搂半抱,苏琢居然冷淡得像潭死水,八十岁的人也不至于如此,苏青城积累了二十年的医术学识彻底无法解释,他埋头苦思三刻钟,问,“你不难受?”
苏琢仍看着窗外,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苏青城在同她说话,于是答,“还好。”
苏青城碍于元春潮和池涵还在车上,问的比较含蓄,“你……那方面有阴影?”
苏琢立马回敬,“你才有阴影。”
苏青城从简单两句话中判断出苏琢确实同平日没什么两样,春水蝾螈真真切切的在她身上起着作用,但她的理智丝毫未受影响,苏青城作为医者又是诧异又是好奇,用探究的眼神剖析苏琢,“这类东西一般没有解药,不想办法纾解药性散的很慢,可能需要一整夜,也可能需要一天一夜。”
苏琢轻轻“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随它去。”
苏青城噎住,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又万分同情的望了眼池镜,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对他道,“以后你不用担心她被人下春.药,强悍如斯,闻所未闻。”
声音虽小,车厢也不大,闭目养神的元春潮呼吸微滞,昏昏欲睡的池涵惊醒过来再度往后缩缩。池镜一脸哀怨,捧住苏琢双手,声音如泣,“阿琢,原来我连这点魅力都没有吗?”
苏琢拍拍池镜的手,“别听庸医胡说八道,我没事。”想了想,又在池镜唇角轻啄一下,池镜果然笑吟吟的正常多了。
正当此时车轮停住,树妖青年掀开车帘,“诸位贵客,梧桐居到了。”
青年引着诸人入内,含笑解释道,“名唤‘梧桐居’,其实数万年前乃是一座妖王行宫,后被赏赐给祖师爷。妖界素来一个种族一个王,能成为众妖之王者多天生强大的狮虎狼狐,本性残忍狡诈且不善治理。我等花草树木修成的小妖妖力低微,除去经常被强掳入药折损修为甚至失去性命,还得遭受无缘无故的折磨,日子苦不堪言。祖师爷曾得高人指点,以妖之身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又婉谢仙帝相赐的高等仙位执意做一名小小散仙留在妖界开创‘常青盟’,收留植物修成的小妖。常青盟经历万载不倒,盟主一代换一代,如今大伙儿都依靠华莲芳主庇护。”
苏琢手里把玩着犹不死心还在挣扎的染香扇,树妖青年口中的祖师爷便是梧桐树妖凤栖了。凤栖本就有仙缘,纪染在它树冠上做过巢抖过毛,那段时间碧海仙灵还日日引仙泽为它浇灌,再成不了仙也太不应该了。苏琢欣赏着满目翠绿,“最后呢?你家祖师爷仙寿尽了?”
“是,师祖在世十万八千余春秋,寿终正寝,再入轮回。这边请。”走过一段暗布阵法的林荫小道,转入垂花门,有清秀小妖迎客,树妖青年道,“诸位请先沐浴更衣去去凡世浊气,芳主已在芙蓉阁备下酒席。”言罢男左女右分行,池镜很不放心,苏琢再三安抚,池镜才勉勉强强的同意。
小妖名芝芝,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本体是一株灵芝,已有两三百年的修为,话不多但举止得体,正合苏琢心意。芝芝领苏琢走到一处山涧里,两头银狼背着小妩小媚跟在她们身后。空气潮湿,温度渐高,水声叮咚,芝芝拨开苍郁茂密的芭蕉叶,一汪清澈见底的温泉出现在眼前。苏琢粗略扫过一眼,是处活水温泉,水流因地势自然形成半人高的落差,四周以环境巧布聚灵阵,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仙气,令苏琢倍感舒适。
芝芝伸手替苏琢宽衣,苏琢婉拒,打了个手势指向小妩小媚,芝芝了然用温泉水配合术法解开姐妹俩中的迷术。一转身,苏琢已经不见了身影,染香扇搁在石头上,她也不急,伺候着迷迷糊糊的小妩小媚沐浴。
苏琢潜入泉底,寻找片刻,果然见到五颗用仙术镶嵌在基石上的珍珠,苏琢探指摸了摸,幽幽一叹:这可是碧海仙灵的泪珠啊,如假包换。都多少年了还能散发仙气,可想而知碧海仙灵全盛时期有多强大。苏琢如今这点力量,还真比不上当年的一颗小小泪珠,也怪不得染香扇认不出她来。
苏琢料想着华莲芳主不要她卖艺三日而是费力将她请到此处,定是有事相求,过会儿少不了一番明枪暗箭的讨价还价,还是先吸收些仙灵之气补充精力。从水里探出头,离岸甚远,隐隐约约听到池镜的声音,想来男浴与女浴也相隔不远,再凝神细听,却是池镜与苏青城在争执,这倒少见,苏琢不禁侧耳。
苏青城冷静的声音传来,“过会儿把池涵给她送去。”
池镜怒,“你什么意思!”
苏青城的声调无甚起伏,“她今日明显对你没感觉,再忍下去伤身,那般剧烈的心跳心脏第一个就受不了。”
池镜沉默片刻,寒森森的声音,“我宁愿让元春潮去。”
苏青城语调微扬,似有不解,“你对池涵意见挺大?”
池镜哼了一声,不屑道,“我爹教的我还能不知道?哭也好、闹也罢无论如何那小子最近三月是不会爬阿琢的床,勾人的把戏你不懂,太轻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族里花了大精力培养他:阿琢好琴,就从小培养池涵对琴乐的兴趣,阿琢能见妖物鬼魂,他们不顾池涵年幼落水病得奄奄一息强行给他开阴阳眼,阿琢性子淡泊,他们就不教池涵丁点阴谋诡计,阿琢对以身体献媚讨好之人从不宽恕,他们便将池涵养成一只懵懵懂懂的小白兔,日日在他耳边灌输阿琢有多优秀有多厉害还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话语,池涵从小活在他们伪造的世界里,根本辨不清是非!当阿琢参与荐试后表现出对同伴符清彦青睐有加,我爹立即将池涵带在身边亲自调.教五个月,平日也就算了,阿琢这样的状态,让池涵去只能雪上加霜!”
苏青城闻言沉吟片刻,“元春潮不是处儿,我方才见了,没有守宫砂,让他去苏琢倒是有点吃亏。呃……你盯着我做何?”
苏琢忽然一阵恶寒,默默挪远了些直到听不见他们讲话,腹诽池镜老妈子性格发作简直疯魔,略略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