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基督教成为世界性宗教之前,还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必须与耶路撒冷连同它的古老信仰中狭隘的种族偏见彻底决裂。正是一个名叫保罗的卓越演说家和实干家,把基督教从蜕化成另一个犹太教小宗派的命运中挽救出来。保罗离开犹大,横穿欧洲,使新教会成为一个不分犹太人、罗马人和希腊人的国际组织。
我们对保罗非常了解。
从历史上说,我们实际上对他的了解比对耶稣清楚得多。《新约》第五卷、紧随“四福音书”之后的《使徒行传》,有十六章的篇幅提及保罗的生平与著作。此外,从他在西方异教徒中旅行期间所写下的书信中,我们也能看到他对教义的详细描述。
他的父母都是犹太人,居住在小亚细亚西北角基利家地区的大数城。他们给儿子取的名字是扫罗。
他有很体面的社会关系,在帝国的好几个地区都有亲戚。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耶路撒冷上学去了。在这里,他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因为身为犹太人的同时,他恰好还是一位罗马公民。这一荣誉似乎是因他父亲曾为罗马人效劳过而被授予的。在当时,这可是一张通行证,能让持有者享有很多特权。
完成学业(所有犹太孩子都要接受的传统教育)后,扫罗成了一个制帐篷者的学徒。后来,他开始自己从事这种职业。
在严格的法利赛派的学校里接受教育,使年轻的扫罗全心全意地拥护犹太教大公会对耶稣的死刑处置。后来,他还满腔热情地参加了一个爱国青年团体,志在消除可恶的拿撒勒人传播到加利利和犹大的煽动性教义。
当司提反被人用石头砸死时,扫罗在场。但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挽救这个可怜人。这是第一位为新信仰献身的殉教者。
圣·司提反然而,由于他总是率领着一批粗鲁的青年,以旧律法的名义犯下新罪,因此,他几乎每日都能接触到耶稣的追随者们。
这些早期的基督教徒,在个人行为举止方面堪称典范,与大多数他们的同时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过着严肃而节制的生活,他们不说谎话,对穷人慷慨,和衣食无着的邻居共同分享自己的财物,在上绞刑架时还在为迫害他们的人祈祷。
起初,扫罗感到迷惑不已。
然后,他开始明白,耶稣绝不仅仅是一位革命宣传家。因为他能够鼓舞起这些甚至从未见过他的人的献身精神。
扫罗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学生,而耶稣则是一名非常有智慧的导师。扫罗突然间理解了耶稣,并服从于这位不曾相识的导师的意志。
他的转变发生在一条偏僻的路上。
大马士革当时他正在前往大马士革的路上。因为耶路撒冷当权者听说,那座城市里有不少犹太人,开始向基督教的教义倾斜。于是,大祭司要扫罗把一些信件带给他在大马士革的同僚,要求他逮捕那些异教徒,然后将其带到耶路撒冷来受审并处死。
扫罗接到这份令人毛骨悚然的差事,像孩子般兴高采烈。但在他抵达叙利亚首都之前,他醒悟了。
他盲目的双眼明辨是非了。
他认识到,耶稣是正确的,而大祭司是错误的。
使徒
这也是此后千百万人得出的符合逻辑的结论。
扫罗没有提交自己的身份证明,也没有要求拘捕那些异教徒,而是径直去见大马士革的基督教社团领袖亚拿尼亚,恳求他为自己施洗。
从那一刻起,他就改名叫保罗,并以这样的名字,为自己赢得了异教徒“使徒”的名声。
他舍弃了自己的职业,应巴拿巴(一个来自塞浦路斯岛的早期基督徒)的请求,去了安提阿城。在那里,“基督徒”被第一次用来公开称呼那些因信仰耶稣而不再到昔日的犹太会堂进行敬神活动的人。
安蒂奥克
保罗在安蒂奥克只待了很短一段时间,然后就开始了一个四处漫游的传教士的生涯。这一生涯把他带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而作为他的最后奖赏的,是在一片无名的罗马公墓中的一座殉道者墓穴。
最初,他主要是在小亚细亚的沿海城市之间传教,并使许多人转变了信仰。希腊人喜不自禁地聆听着他的讲道。他们能够理解他的思路,他驳倒他们的反对意见时的机智,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们欣然地加入到新信仰中来。
然而,建立在大多数地中海沿岸港口的许多小型犹太—基督徒团体,却憎恨保罗。他们在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毁掉保罗的传教。
从正统祖先那里承袭下来的宗教偏见,不可能在朝夕之间消除。对那些善良的人们来说,保罗似乎走得太远了,他对希腊神宙斯和波斯神密特拉的追随者们显得过于友善了,他首先应该是一名犹太人,而作为一名基督教徒的理想则居于次要地位。他应尽量使基督教徒的理想与传统的摩西律法一致起来。
当保罗努力向他们证明,这两者没有共同点,一个人不可能在侍奉耶和华的同时又服务于耶稣的上帝。他们的反感变成了公开的仇恨。
有好几次,他们都想杀死这个令人厌恶的制帐篷者。保罗终于开始意识到,基督教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面向全新的公众群体,必须毫不含糊地与犹太教彻底决裂。
特罗阿斯他仍然留在小亚细亚,但最后,在特罗阿斯(一个离《荷马史诗》中咏叹的特洛伊城遗址不远的港口)那里,他下定决心前往欧洲。
他穿越过赫勒斯滂(达达尼尔海峡),一直走到马其顿中部的重镇腓力比。他现在身处亚历山大的故乡,在这里,凭着熟练的希腊语,他向第一批西方听众传授耶稣的教义。
但他还没讲上两次,他就被逮捕入狱了。
但是人们喜欢他,又把他悄悄释放了。
这次不幸的遭遇并没令他气馁,他决定在敌人自家的堡垒内部攻击他们。他去了雅典。雅典人礼貌性地听着他所说的东西。由于在过去的400年中,他们曾经听到过太多的新教义,所以他们对传教士已经不再感兴趣。
从未有人干扰保罗的传教,但也无人乐意更进一步地请求接受洗礼。
在科林斯,保罗无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正如我们从他后来写给科林斯会众的两封信中了解到的那样。在信中,他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某些思想,这些思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越来越远离那些对于犹太—基督徒而言仍然无比珍贵的古老信条。
圣保罗去国外
到这时,保罗在欧洲已经待了好几年了。
未来传教工作的基础已经打好。他可以返回小亚细亚自己的天地了。
他首先访问的是小亚细亚西海岸的以弗所。那个城市自古以来就有一座狄阿娜的神庙。太阳神阿波罗的孪生妹妹狄阿娜(或者像希腊人称她的那样,叫阿尔忒弥斯),并不止是月亮女神。人们相信她有能力影响所有现存的事物。在人们的想象中,在某些方面,她甚至强于她的父亲宙斯。正像在中世纪,耶稣的母亲马利亚,被认为比耶稣更值得崇拜一样。
保罗对该城的状况并不了解。他请求允许在当地的犹太教堂里讲道。他的这一请求尽管得到了批准,但犹太人刚听了几次他的讲道,便收回了先前的许可。此后,他租用了一位前希腊哲学家的讲堂。在那里,可以说,仅用3年的时间,他就建立起了基督教的第一所神学院。
像耶路撒冷一样,以弗所也是一座具有宗教垄断性的城市。狄阿娜庙里的各种圣事,给许多人带来了利益。
这里有观光的,有献祭的,还有向朝拜者兜售狄阿娜雕像的兴旺贸易,朝拜者将雕像买回家中,就像我们今天在卢尔德买圣母像、在罗马买彼得像一样。
狄阿娜神庙如果保罗取得成功,这项商业当然有被毁灭的危险,人们对行事神奇、能力超凡的女神的古老崇拜也会随之破坏。金匠、银匠和神庙里的祭司们,正好做了他们的耶路撒冷同僚几年以前已经做过的事情。他们企图像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谋杀耶稣那样,杀掉保罗。
保罗警觉到处境危险,于是,逃跑了。但他已经做了该做的工作。
以弗所的基督徒团体已经壮大到无法消灭的程度。虽然保罗此后再未访问过这座城市,以弗所却成为早期基督教世界最重要的中心,某些确定新教义的最终形式的早期宗教会议,就是在这里举行的。你们可以在咱们这个公元2~3世纪的编年史中读到它们。
保罗现在更加衰老了。
他饱受了太多的艰难困苦,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
在死之前,他决定再去看看他的导师殉难的地点。
许多人都对他进行劝阻。
耶路撒冷的所谓基督教团体,实际上是犹太教信仰的一个分支。保罗的名字被那些不能原谅这个热爱异教徒的信徒们诅咒着。在这个法利赛精神占支配地位的城市中,保罗在希腊所获得的成功是没多大价值的。
保罗返回圣殿保罗不相信这事,但是他刚一踏入圣殿就被认了出来,一批迅速集结起来的群氓,威胁着要用私刑将他处决。
但罗马军队赶来营救了他,把他带到了城堡。
他们不太清楚应该怎样处置保罗。刚开始,他们认为他是一个叛乱的煽动者,从埃及到犹大来惹是生非。但当保罗证明他是罗马公民时,他们连忙向他道歉,并除去了为防不测而戴在他身上的镣铐。
耶路撒冷的卫戍部队指挥官吕西亚,发现自己和几年前的彼拉多一样,处在进退两难的困境当中。
他没有理由继续起诉保罗,但维持秩序又是他的职责。
他允许把保罗交给大公教会。这座城市再一次濒于内战的边缘。
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早就对他们为杀死共同的敌人耶稣而结成的仓促联盟后悔不已。于是,他们之间一系列的激烈争吵,使得耶路撒冷的民众永远处于宗教争端的骚动之中。
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不能指望保罗会得到公正的审判,吕西亚明智地将他转移到能安全避开暴民的城堡里。
然后,尽可能不引起公众过多注意地,他把保罗快速送到了驻守在该撒利亚的总督那里。
保罗在该撒利亚呆了两年多,在这期间,他基本上是完全自由的。
但他越来越厌倦于犹太教公会成员对他的无休止的控诉,最后,他请求送他去罗马面见皇帝,以便解释案情,这是他作为一名罗马公民的正当权利。
保罗去罗马在公元60年的秋天,保罗赶赴罗马。
这是一场灾难性的航程。
搭载这位使徒的船触礁了,落难者被抛在了马耳他岛的礁石上。
滞留了3个月之后,另一艘船才将保罗和他的同伴带到了意大利本土。公元61年,保罗到达了罗马城。
马耳他在这里,他似乎也同样享有极大的自由。罗马人的确没有什么可反对他的。他们只是不想让他待在耶路撒冷,因为他在那里一露面,就有可能引起一场骚乱。他们对犹太人的神学理论不感兴趣,当然也不想审判一个他们自己的法庭认为无罪的人。
既然保罗不再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他也就获得了随意来去的准许。他充分利用了这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他在这个城市里面相对贫穷的一个地区,租了一间安静的房子,再次当起了传教士。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的勇气是令人崇敬的。他已经老迈,身体几乎被过去20年的苦难生活击垮了。但是,所有的监禁、审判、鞭笞、石击(有一次他几乎被自己的同胞结束了性命),无休止的船上颠簸、徒步和骑马的旅程,以及他所经受的饥饿、干渴,所有的这一切对保罗而言,与他在文明世界的首都宣讲耶稣理想的机会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保罗这样做了多长时间,最后的情况又怎样,我们不得而知。
公元64年,一场毫无理性的反基督教骚乱爆发了。类似的情形很快就变得相当普遍,在皇帝尼禄的鼓励下,暴徒们开始大肆抢劫和屠杀所有属于新信仰的人。
保罗好像是这次大屠杀的受害者。
自那以后,我们再未听到有人提起保罗这个名字。
但是,已经确立起来的现代教会,就是体现他天才的一座纪念碑。
保罗是连接加利利和罗马之间的桥梁,将基督教从蜕化为另一个犹太教小宗派的命运中挽救出来。
他使基督教成为世界性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