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马上恢复行动,我就揪掉你们的脑袋。”军士长“耗子”咆哮着,他的脸气得通红,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那可能是基地报纸的最好爆料,大标题为海军司令揪掉了‘中途岛’号航母上舰员的脑袋。”我说。
“不然人们会以为我是在军舰上刷厕所的。”军士长“耗子”冷笑,这使我想起海军的俚语,单词“head”是厕所的意思。
维修控制室内烟雾缭绕,所有的首长都很郁闷。我发现之前每个人每天工作18 ~20 小时,但心情愉悦,因为生活很充实,没有时间想家,也就不会抑郁。在波斯湾南端停泊的这6天来,对于空军部队来说过得尤其慢。我们都渴望重新回到空中,继续作战。此时,谣言四起,大家都说地面战随时可能爆发,我们没有人愿意错过这次行动机会。前一天我听到两个年轻的陆战队员在那里欢快地说话,他们谈论着,他们在前线是如何向前推进,组成一队,在那里可以看到真正的作战行动。我路过时听到其中一个说,“海军陆战队登陆时我希望我是其中的一员……准备消灭些敌军……这场战争结束前。”他一腔热情,但是很天真,我笑笑。我想他的父母知道他们的儿子是在“中途岛”号上服役一定很开心。
重新铺设甲板表面需要很长时间,飞行甲板上工作人员需要在烈日下完成大量辛苦的工作。问题是这里中午实在是太热了,无法将新的防滑表面铺设妥当。防滑的焦油表面材料很热,而钢板本身就很烫,因此将防滑材料铺到钢板上仍然很软,呈焦油状,不适宜飞行操作。6天后,舰长最后觉得修理的效果跟我们预期的差不多了,就下令“中途岛”号返航。
这6天里,我的队友多数时候在睡觉和计划攻击新的目标,支持地面行动,因为地面战争就要打响。波斯湾中的其他3艘航母在我们停泊修理期间继续作战,保持制空权。结果,我们返航的第一天我就担任飞机起落指挥官 (飞机降落指挥员)。我最后被分派到一个小组,负责常规循环着舰资格训练,真正体验了一把当飞机降落指挥员的工作。其中微妙的一点是了解所有有关飞行员日间和夜间着舰资格的规定。如果具备夜间着舰资格,飞行员每隔7天进行一次夜间拦阻着舰,才能保留资格。如果两次夜间拦阻着舰之间相隔时间超过7天,飞行员就需要在下次夜间着舰的当天进行一次日间着舰。现在因为“中途岛”号航母停泊了6天,航空部队中的很多飞行员已经不具备夜间拦阻着舰资格,还有很多人,他们的资格还有一天就逾限了。6天没有进行任何行动,航空部队中的飞行员都有些生疏了,这一点从夜间着舰中更能体会到。
就如我们预期的,白天着舰并不理想,但是还算安全。这是第一次夜间着舰,我们将会看到五花八门的进场场景。之前我只担任过两次夜间着舰控制飞机降落指挥员,所以我们的队长瑞格勃和舰载机联队①起落指挥官“疯狗”要求我把前两次过程写下来,然后才让我操作无线电和复飞开关。书写纯属秘书的职责,但是它能帮我理解和增加记忆。飞行员在进场时,控制飞机降落指挥员需要大声喊出等级,做出评论,我要以飞机降落指挥员速记的方式快速地将他说的都记录下来,这些文字,外行人看来就像是象形文字,但是对于飞机降落指挥员来说,那些小小的涂鸦文字说明了一个飞行员从进场到最后着舰的整个过程的情况。夜间进场,飞行员需要径直对准甲板上的中线,不像日间着舰,进场可以有更多的动作。夜间进场飞行方式缺乏动感,黑夜迷糊了飞行员的正常视觉提示,他们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第一架夜间着舰战机表现不好。这不仅可以从它的最后进场航线中看出,还可以从“疯狗”脸上紧张的表情看出。他的脸上经常挂着紧张的神情,但是今晚,他的薄薄的双唇更显得严肃,下颚更加紧绷。每架飞机他都非常仔细地看,好像他觉得他可以使飞行员的进场更加出色,但是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飞机一架接一架进场,每架都飞得稍低了些,它们都只是直接降落,没有加大动力调整下滑道。飞机降落指挥员讨厌这样的进场,因为如果靠近时让他们加大油门,很多飞行员会飞高,从而发生复飞。飞机降落指挥员的任务是指导舰载机安全而迅速地着舰。迅速着舰与安全着舰之间要把握得当,如果飞机降落指挥员只要求着舰完美,那么舰载机就会一直产生复飞,但是如果飞机降落指挥员对所有不良的进场一概接受,那么有些飞行员可能就会坠机,不仅飞行员自己的性命不保,还会殃及甲板上的机组人员。
舰载机部队司令一直保持与飞机降落指挥员站台通话,希望压制速度,总是希望以安全为重。例如,在一次进场中,当“大黄蜂”靠近时,我队中的一位飞机降落指挥员呼叫让他加大马力,但是“大黄蜂”上的飞行员输出的动力过大而造成复飞,这时,飞机降落指挥员站台上的电话响起,“疯狗”拿起电话,竟在说:“是,长官。”然后挂断电话,继续以他的要求指挥着舰。他说:“他坐在玻璃室里说得简单,我们在这里指挥的,如果指挥不当的话,发生坠机事件,受罪的就是我们了。”就这样一整夜,舰载机部队司令会来很多次关于速度的电话;而飞机降落指挥员尽他们最大的努力使飞行员远离停机坪,对准中线。
剩最后一批飞机时,“疯狗”说:“嘿,‘坦克’,你来指挥这批飞机怎么样?”
“当然可以。”我说。一整夜我已经感到很疲惫,但是总是希望挑战一下。
“一共有11架舰载机参加夜间着舰考核: 4架‘大黄蜂’,4架‘入侵者’,1架‘徘徊者’,1架加油机和1架‘鹰眼’。你认为自己能应付得了吗?”
“11次降落,11次都拦阻着舰。”我说,带着一种伪自信感。
“好的,我们会看到结果的。”“疯狗”说。“瑞格勃,你支持他。”“好的,‘疯狗’,我知道。”瑞格勃说。
“好的,‘疯狗’,我知道。”瑞格勃说。
呼吸了一天飞机炙热的尾气,听着发动机全速飞行的声音,距我们头顶几英尺的空中掠过刺耳的声音,一整天都看着刺眼的阳光,我们都觉得很累。现在至少太阳已经落下,但是我感觉我的脸已饱经风霜,我准备就此收工。我真切地希望这最后一轮的着舰他们能配合默契,视线安全而良好地进场。
在等待着舰开始时,我从风挡玻璃后面走出来,离开飞机降落指挥员站台,顿时波斯湾上的海风迎面扑来,带来一股夹杂着JP-5号燃油的特别味道。因为无法避免,长久呼吸着这样的空气后,就习惯了这股味道。蒸汽弹射器航线上弥漫着蒸汽,向我们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站台飘过来,就像飞行员的魂魄飘过,提醒我们今晚我们的工作是多么重要。这些飞行员的魂魄,每个海军飞行员都知道。我们都有朋友,他们知道海军航空兵一旦出事,便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如果我们今晚的工作不到位,也许在飞行甲板上又会酿成惨剧,“中途岛”号航母上的弹射器的蒸汽中又会多一个亡灵。
在我、“疯狗”和瑞格勃准备最后一轮指挥时,我们的两名队友靠着风挡玻璃。飞行员着舰援助电视 ( PLAT)显示屏有些模糊,菲涅尔透镜也一样,这样,飞行员靠近,飞越停机坪时可以比较清晰地辨认“光点”。如果灯光太亮,“光点”就会在黑暗中闪光,变得扭曲,飞行员在下滑时就不能准确地判断它的方位。我们仔细地将所有灯光调整好后,开始检查无线电。
“‘塔台’,我是‘木桨’,16频道无线电校波。”我说。
“正常,‘木桨’。”
“一致。‘塔台’,我是‘木桨’,18频道无线电校波。”
“正常,‘木桨’。”
“好,一致。”我说。然后,瑞格勃检查他的无线电的两个控制频,我们通过操作“复飞开关”检查了我们的拒绝降落灯。灯光正常。我们准备就绪。
“‘木桨’,第一架舰载机是‘威龙’305 ,距离500英尺。”雷达控制员用16频道通知道。
“‘木桨’明白。”我说。首先出场的是4架放下油管的“大黄蜂”,因为他们的储油量总是最少的。每架舰载机都有不同的灯光配置,在夜空中以不同的方式显示。“大黄蜂”的灯光与众不同。它的两片巨大的垂直尾翼的翼尖上各有一盏红色的防撞灯,它们在“大黄蜂”处于着舰模式中在机翼上方很难看清。飞机降落指挥员如何区分“大黄蜂”是否保持好的飞行姿态呢?它的翼尖灯需要形成直线,同时前轮起落架舱门上有微小进场灯。第一架“大黄蜂”开始时是昏暗的闪光灯,飞行3英里后转为另一种闪烁的灯光。这11架舰载机进场间隔时间为1分钟,以实现一次性安全着舰。
“‘威龙’305 ,还有3/4英里,指示降落。”从我的通话器中可以清楚地听到按钮16控制者传来的响亮而清晰的声音。
“‘威龙’305 ,‘大黄蜂’指示4. 5。”飞行员不假思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