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伸手抓起一部电话,按动快拨键接通舰桥。“舰长,我们有一架漏油严重无法控制的‘大黄蜂’飞机返航,预计约5分钟内开始降落。”飞行指挥官通过他与舰桥联系的专用电话线路通知了舰长。舰长肯定已经收到了飞行指挥官的通知,因为后者立即挂上电话,返回指挥岗位去监督飞行甲板上各类人员的工作。一分钟过去了,又有两架飞机被弹射出去。
“飞机降落指挥员到平台就位,有一架‘大黄蜂’飞机紧急返航。”指挥官通过一号扬声器命令道。该通话系统可传遍全舰,我知道瑞恩及其小组已经整装待发,一旦弹射结束就立即出动。我注视着飞行甲板上的专业人员正在创造奇迹。身着黄、蓝、绿、红、紫和棕各色短衫的甲板工作人员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不停地四面观察,以免被转弯飞机喷出的巨大燃气吹到海里。每个人所穿短衫的颜色表示他在甲板上所担负的工作,但现在每个人都是哪里需要哪里上。甲板表面以上4~5英尺高的地方,到处都是喷气发动机的尾喷管,因此许多甲板专业人员都是跟在飞机轮子后和尾喷管下面跑,以避开强大的燃气气浪。因为喷气飞机转弯时,其尾喷管喷出的燃气也跟着转,谁要是不注意,就有被吹翻的危险。
“‘麻雀’407 ,我是‘塔台’。”指挥员用我曾听到过的最镇静的声音呼叫道。
“请讲,指挥官。”“狮子”的声音里不仅仅是焦急。
“3分钟内甲板可准备好,报告你的油量。”
“估计剩下4分钟的燃油,我将按正常方案飞行。现距离航母5英里,正转弯返航。”“狮子”报告道。
“狮子”的飞机速度为150 节,转弯返航用1分钟时间,其间“中途岛”号航母要调整空中各飞机间的距离和高度间隔,那么“狮子”可能正好于3分钟后飞抵航母。他既不可早于甲板清理出来之前,因为那样的话他将不得不复飞,而剩下的燃油很可能不够他再作一次进场降落;又不可等得太久,那样他也可能会耗尽油料。我能感觉到我的心率逐渐加快,开始觉得面红耳赤。尽管我是个新飞行员,但我知道操纵一架并不像介绍得那么好的飞机会是个什么滋味。发生紧急情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干我们这一行又免不了出事故,我们大家都曾碰到过它。今天轮到“狮子”了。
自“狮子”首次无线电通话以来,5分钟过去了,甲板上已经成功地弹射起飞了9架飞机。最后2架现正滑近弹射器,其中一架是机翼折叠起来的“徘徊者”飞机;另一架是“大黄蜂”,机翼已经打开,随时准备弹射起飞。
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正在安排他们的平台,并检查他们的无线电设备,确保其工作正常。“‘塔台’,我是‘划桨’,无线电校波。”
“‘划桨’,我是‘塔台’,你的声音大而清晰。”指挥官说道。
“‘塔台’,我是‘划桨’,你的声音大而清晰。” “疯狗”说道。
“‘麻雀’407因燃油问题返航,它的油量仅够一次进场降落,因此我们必须钩住它。”指挥官说道。
“明白,指挥官。”“疯狗”答复说,他知道指挥官的真正意思是返航而来的这位驾驶员很可能十分紧张,因此不能让他将唯一的一次安然返回的机会给弄糟了。
“‘麻雀’407 ,我是‘划桨’。”
“请讲,‘划桨’。”
“407 ,请记住,你飞机的重量比平常轻,因此油门不要开得太大。”
“明白。”一位心事重重的驾驶员答复当然十分简短。
当那架“徘徊者”飞机接近弹射器时,“黄衫”们向它发出了打开机翼的信号,于是飞机的右机翼开始慢慢向下放至锁定位置,准备起飞。但令每个人感到恐惧的是,左机翼却一动不动。这些格鲁门公司制造的飞机非常可靠,很少发生此种情况,不过有时一侧的机翼会被卡住。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格鲁门式敬礼”。如果发生在其他任何时间,这种情况很可能会在塔台里引起一阵嬉笑,但是现在时间太紧迫了,指挥官需要在90 秒内清空甲板。当我观察甲板上的反应时,发现一个人正向“徘徊者”飞机冲去,然后像一位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体操运动员那样,跃上了一个干扰机吊舱,并从吊舱爬到“徘徊者”飞机的机翼上。这个人正是“耗子”军士长。爬上机翼后,他便一个劲儿地推翼尖,并拿掉那根被堵塞住的液压管线,于是机翼开始下落,进入锁定位置。转眼间。他便完成了任务,跳下机翼回到甲板上。“徘徊者”飞机滑向弹射器,而“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则继续缩短其与航母的距离,离舰尾越来越近,离他的油量表指向零也越来越近。
“狮子”现位于“中途岛”号航母尾后大约一英里半。我们从塔台上可以看到“大黄蜂”飞机主轮舱正喷出一道白色油雾。我低头向飞行甲板上看去,只见上面一片忙乱。人们跑来跑去,或驾驶着黄色的小拖车和电源启动车撤离降落区。几乎每个人都在大步流星地跑离后甲板和可能起火的地方,但有一小队人马仍坚守在后甲板和降落滑跑点上。红灯仍然亮着,说明甲板上还有障碍物,而这时“狮子”已在离舰仅3/4英里的地方开始下降。
“407下滑,油量2800磅,一次进场降落。”“狮子”报告道,他指的是他的剩余油量,而漏油使得他仅有这一次降落机会。
“明白,下滑。你的飞机有点太高。” “疯狗”的声音甜蜜蜜的,总能给心情紧张的驾驶员带来些许宽慰,有人称之为无线电调情。最后一架飞机已于几秒钟前刚刚弹射升空,但不知何故甲板仍然不能使用。飞机降落指挥官们一直将手高举过头,用目视方式通知飞行指挥员他们知道飞行甲板不能用。此刻真所谓秒秒必争。甲板终于腾出来了,可拦阻索又没安好。“狮子”的飞机越来越近,塔台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先是默默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地祈祷起来:“赶快,赶快……”奇迹出现了,甲板灯由红变绿,飞机降落指挥员们放下手来,“狮子”有了一块可供降落的甲板。
“你的油门大了,”“疯狗”提醒道,“不要上升。”随着最后一道命令,“狮子”的“大黄蜂”飞机已冲过后甲板,撞进了拦阻索。当“狮子”向前猛地一推油门,以防他的飞机挂钩滑脱出拦阻索时,燃油喷洒而出,弄得满甲板油乎乎了。飞机安全停稳后,“狮子”立刻关掉“大黄蜂”飞机的发动机,所剩的燃油已寥寥无几,漏油速度也大大减小了。
“干得棒极了,飞行甲板上的官兵们。现在咱们清除那些燃油,然后回收下一架飞机。”飞行指挥官发出了指示。
我的心仍在砰砰直跳,但我认识到这不过是家常便饭。我尚未习惯航空母舰上的生活,但我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偶尔会发生。在受训期间,我曾听飞行教官讲过此类故事,但亲自目睹它,却别有一番感受。飞行甲板上的每个人都已开始返回各自的工作岗位。我看到几个督察人员拍着部下的背,对他们的出色工作表示赞赏。这是一种无声的姿态,好像对他们说:“干得不错。”对飞行甲板上的工作人员来讲,这次事故只不过是又一天罢了。但我认识并体会到,如果不是这样成功的话,几秒钟之间,便会出现以下两种结局中的一个: 最好的结局是,“狮子”可能会被迫跳伞,坠入波涛汹涌的无情大海;而最糟的结局则是,“狮子”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对飞行甲板人员在6分钟内便清空了整个甲板仍感到惊愕不已。我怀着此种心情离开了塔台,沿着狭窄的旋梯而下返回我们的待命室,一进门就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邮件箱,在里面寻找起来。里面有几个夹着我写的文章的文件夹,上面整齐地摞着3封艾丽丝的信和我父母的一封来信。
或许我们能压抑住这种天各一方的思念,或许我们会在今后的四五个月里继续书信传情。我开始理解到,当一个人长期出海时,书信牵系着多少情感,它将你与你的亲人维系在一起,它为你提供了努力工作的力量,激起你渴望返回家园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