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支手枪指着脑袋,吓得李森手上的雪茄掉到了地上。
“急什么,急什么?”老大冷冷地看着李森,抽了一口烟,“我想知道为什么,想好了再说。”
“想好了再说?我能说什么?”李森心里乱七八糟地盘算着,“这是让我留遗言啊。”
李森把地上的雪茄捡起来,猛吸了一口,烟草的麻痹让李森镇静多了。他拿起桌上一杯芝化仕,一饮而尽,酒劲儿立刻充满了大脑。
借着酒精的力量,李森开口了,“行,我说为什么。我,我自己是一大傻逼!老天就是愚弄我,跟我开玩笑。我一天到晚就在看电影、研究电影、想怎么能拍出好电影来,可我他妈十年了,什么电影也没拍过,就是给你们这些人写影评捧臭脚。而你们呢?你们对电影狗屁不懂反而能让摄影机不停地转,拍出各种各样的垃圾出来。你拍的那是电影么?那是垃圾!垃圾!胶片上的感光卤化银还原出来还不如一枚银戒指。你们他妈的就是浪费金钱,糟蹋了电影这个单词。你知道你拍的是什么?你要讲什么故事?你是让人感动还是让人愤怒,还是让人对你生产出来的垃圾愤怒?你那故事根本就说不通,谁都不挨谁,女人没来由地就能为男人献身那是爱情么?那是鸡!再说你用的是什么狗屁演员?那女主角是你的小蜜吧?里面演戏的全是你们家的亲戚吧?做电影也要目的明确,要不是王家卫就要是王晶,没有两边都不沾的。就像你们黑社会干活儿一样,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你总得说清楚吧?没规矩你能当老大么?你是黑社会就不讲规矩么?你给自己盖了电影院看了那么多电影都喂了狗了么?你要是不懂就找专业人士。是不是被那傻逼导演喷晕了吧?他是不是告诉你,他要做的电影多艺术、多形式、多有风格?你不知道那傻逼导演拍电影拍一部烂一部,拍一部赔一部?告诉你电影不是这么拍的!电影不是什么艺术,电影就是要让人看懂看明白让人感动,起码要把故事说圆了。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连石头都疯狂了,您还在想着那馒头呢?就算做馒头也行,人家也算有个响动,在国内晕回来两个亿。你呢?你连馒头都做不出来,还怕人说?我写影评就是烦你这样的老板,好赖不懂,给你个好东西你看不出来,给你泡屎你觉得特棒,都什么呀?”
李森越说越激动,完全不管不顾了,这整个一指着鼻子骂人啊。李森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告诉你,我说的还是轻的呢。就是你们这些人,被那些用屁股来拍电影的人拿出的狗屁不通的剧本蒙得一愣一愣的,还心甘情愿地掏出人民币,拍出来这些连馒头都不如的东西。这样就艺术了?就高雅了?这也叫电影?好意思么你?就是你们这些蠢货笨蛋,让那些对电影充满了美好幻想的人对电影由失望变成了绝望。帮凶!对!你们是帮凶,是你们加速了电影在这个国家的死亡。别跟我说你是电影爱好者,你爱好个屁!”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傻了,从没人敢这样骂过老大,老大的脸被说得一阵红一阵白。
“操,你他妈说什么呢!”几支手枪又指向了李森的头。
李森却一点也不害怕,说完这些话脑子里出现了阿琛的形象。李森安详地想着,“阿琛,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如果有来世就来世再还吧。” 李森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李森用自己的方式对电影也对自己做了一次怪异的救赎,他终于为了自己的电影做了点儿什么。
当一个人不管因为什么参透了生死之后,他就获得了最大的坚强和最大的从容。这是靠肉体的忍耐力和感情的倾注所无法达到的,精神的力量就像行星在轨道上运行一样坚定而永恒。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李森的头,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等老大一声令下了。
大头心想完了,李森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他慢慢地也把腰上的手枪拿出来,只要老大一发话,他就要先动手,不能让老同学落在别人手里。他不停地想着自己是打头还是打心脏,还琢磨子弹从哪个角度射出去李森的痛苦能少一些。
一阵静场中,老大却笑了。这次不是冷冷的笑,是一种痛快的笑。
“好!你说得很好。” 老大也喝干了一杯洋酒,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李森听了,奇怪地把眼睛睁开,看着老大。
“你的话有道理,你骂得也好。我是不懂电影,但是我喜欢电影,什么东西都没这玩意儿有意思。我也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要死的人是不会说谎的。只可惜我遇到的能说真话的人他妈的太少了,而且越来越少。”
老大看着旁边的手下,“你们他妈干吗?把家伙放下。” 老大居然被李森对电影的认识折服了。
几个手下把手枪都收了起来。
老大对旁边的妞说:“你一边儿去。你,坐过来。”老大招手让李森坐过来。
李森傻乎乎地坐了过去,所有人又都傻了。
老大对大头吆喝:“想什么呢,去把那傻逼导演给我废了,以后别让他再拍电影骗人玩。妈的,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大头使了个眼色,几个手下出去了。
这局面连大头也没想到,李森这就没事儿了?大头心里嘀咕着。
当天晚上,《事件的青春爱人》的导演被人发现躺在自己的车里,脑门上被子弹贯穿了一个洞。
坐在老大身边的李森倒有点手足无措了,只觉得后脊梁骨出了一阵白毛汗。
老大叫人倒酒跟李森搂肩搭背,“兄弟,你说得太好了,你是真懂电影的人,我喜欢你。你说我该拍什么样的电影?”
“你还要拍?”
“那当然了,我就是喜欢电影,只有电影里才有真话,才有真性情。你说我拍什么我就拍什么。”
李森想了想,“你自己的事就能拍一部电影。”
“我?拍我?我行么?”
“行,怎么不行?你看过美国电影《肖生克的救赎》吧?”
“那是什么片子?”老大瞪大了眼睛问,“我看了那么多电影,我怎么不知道?”
“哦,台湾人翻译过来叫《刺激1995》。”
“那我看过,大头前两天给我的,是好电影,把我都给看哭了。”老大好像看什么电影都哭。
“那个电影里的主人公安迪就跟你差不多。大头跟我说过你的事儿。那个安迪因为冤狱在监狱里待了很多年,你不也是么?他就是挖地道越狱跑出来的,你不也是么?虽然你又被抓回去了。当然这不影响你这个人对自由、对生活的向往。可以以你为原型写一个含冤入狱的人怎样拯救自己的电影。人有希望就好,为了自己的希望付出努力就能感人!这多棒!”
“是么?真的?不错不错。”老大听着也觉得过瘾,情不自禁地感叹,“哎呀,没想到啊,原来都说只能拍真、善、美,原来自己的生活也有真、善、美。”
“可是这在国内通不过吧?”老大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
李森乐了,心想这老大还挺明白国内的形势。
“没关系,在香港拍,香港有那么多黑帮电影,人家不怕这个,连《色戒》都能放未删节版,这算什么?”
“对,你说得对,咱就这样办!”老大又被说乐了,对着周围的老大们说,“咱还是得拍,让别人知道知道,干咱们这行的不是没文化,咱们也有自己的电影事业。”
众老大纷纷点头。
“来,咱干一杯,以后咱们就慢慢转正行,成立电影托拉斯!”
众老大举起酒杯,李森也跟着傻乎乎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头反而只能在边上站着看。
大头心里觉得好笑,李森这个捡了条命的家伙就这么地位比自己都高了。
老大喝完酒,招呼手底下的人,马上一人拿过来一个箱子。
老大把箱子往李森前面一推,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叠叠崭新的钞票。
“怎么样?五百万!给你,你给我写剧本,自己拍,就拍你说的那个越狱的电影。”
李森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一箱子钱傻眼了,一切变化得太快了。刚才自己还被枪指着脑袋,现在就有钱能拍电影了,可以实现自己十年连边都没摸着的电影理想了,还是给黑社会的老大打工,李森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愣什么啊?马上就写,咱一个星期就开拍!”
“一个星期?你也太急了,剧本还写不完呢。”
“是么?写不完,那就两个星期,总之越快越好。我出钱,怎么样?” 老大拍着李森的肩膀催李森,那样子好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好,只要你信得过我,我一定尽力拍出好看的电影。”李森也被老大的情绪带动得兴奋了。
“行,你也别走了,就待在这儿写剧本拍电影,帮我整个托拉斯出来。”老大开怀大笑,看着李森就像是看见了个宝,“来喝酒,咱们今天喝它个痛快,从明天开始咱们伟大的电影事业。”
几杯酒下肚,李森觉得胃里面一阵酒气翻滚,酒精的力量使身体HIGH起来了。而兴奋之余,李森突然想起了阿琛,她还在等着呢。
“不行我要走。”李森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一把被老大按住。
“走?你要干吗?”
“有个姑娘在等着我回去,我跟她说好了。”
“走什么走,不就是姑娘么?这儿多得是。”老大一招手,立马几个妖艳的姑娘出现在李森面前。
“怎么样?漂亮吧。来,把我这兄弟陪好了。”几个姑娘坐在李森身边,搂着李森哥哥长哥哥短地叫起来。
“不,不,我还是得走,真的。”李森喝得有点高了,尽力地抵抗着像蛇一样缠着他的姑娘们,“我真的得走,我答应人家了。”
“你小子他妈傻了?有钱又有姑娘还能让你拍电影,你还想走?”老大被李森气坏了。
“她是我女朋友,她等了我十年了,我一定要走。”
“你就不怕我改主意,你拍不了电影了?”
老大脸色变了,和李森目光对视着,互不相让。老大脸上的肌肉开始抽动,今天晚上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违抗他两次了。老大不习惯有人不给他面子,特别是因为女人不给他面子。
“走?你小子的命在我手里攥着呢,你就不怕我办了你?”
To be or not to be 的选择再一次放在李森面前,走,可以兑现阿琛等了自己十年的承诺,但是很有可能老大一生气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出去了;不走,可以拍电影跟老大称兄道弟,还能有钱有姑娘,可是自己将再一次伤害心爱的女人。
李森猛地站起来。
“你干什么我都得走。”李森很快做出了选择,“电影是我的理想,可现在我的女人对我更重要,我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李森目光坚定地看着老大。
现场再次安静了,大头再一次握住了自己的手枪,他觉得李森这孙子真他妈够傻B的,要不是老同学他真想上去抽丫挺的。他这是干吗?想玩心跳也不看看对象是谁。
老大却一言不发,看着李森,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那个曾经被自己当做心肝宝贝却背叛了自己的乡下媳妇。
还能有女人让我这样不管不顾么?真的爱上一个女人是好还是不好?也许在现实里老大的爱情太过让他失望,他才会把感情寄托在电影里。
就在这时候,突然院子里传出一阵狗吠,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没跑两步裤子掉下来,露出了他穿的大花裤头。掉下来的裤子把那家伙绊了一个狗吃屎,摔得他眼冒金星。
老大刚要发作,那家伙结结巴巴地在地上喊:“不好了,警察来了。”那家伙刚说完,自己的裤子就被撕破了。
顿时,屋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