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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那是阿琛的照片,在上大学的时候李森给她拍的,也是他自己放大的。阿琛在照片里甜甜地带着一点坏坏的样子笑着,她白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让李森觉得是那样的熟悉,而她黑亮的眼睛却似乎在嘲笑着李森,“你就是不老实,就是喜欢折腾,你永远会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才知道自己错了。”这是阿琛和李森在一起时,她对李森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李森想起了往事,虽然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李森自己苦笑着,突然又是一阵头晕,眼前的焦点又虚掉了……

当李森的神志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张影碟躺在他的胸口,是刚才那一系列书籍崩塌的遗留物,他随手拿起来一看,封皮是谢了半个顶的尼古拉斯·凯奇那张忧郁而迷人的脸,还有伊丽莎白·苏那性感而无望的微笑——《Leaving Lasvegas》……

之后,李森一直在看这部电影,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可以完全地背下电影中的每一场戏、里面的每一个细节、演员的每一个动作。

这十年后的电影赏析,让李森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部绝望的电影了。这是有欲望有激情的人生命运必然的结局,冷漠和平淡才是延年益寿的良方,但制造出来的只是毫无生机的麻木灵魂。

看着电影里三十岁的编剧“BEN”在酒精的麻醉和吞噬中走向人生的终点,你不得不在内心深处一次次地对生存、死亡、爱情进行令人窒息的自我追问。

生存的意义应该是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灵魂迸发,而死亡给人带来的难道不能是精神世界的完美实现么?爱情也并不是男欢女爱海誓山盟的长相厮守,只是灵欲交融的一刹那留下的瞬间永恒。

当年自己弄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部电影。这些感觉只有过了三十岁才能逐渐地明了。

李森好像是第一次观看这个影片,被这残酷的浪漫震慑住了。

尼古拉斯·凯奇出演这部影片的时候三十出头,虽然带着著名的“科波拉”家族的烙印,但为了证明自己,他宁愿丢掉姓氏,用自己的三十岁、颠覆式的 “灵魂附体”般的表演向我们演绎出一个无可救药的三十岁的酒鬼电影编剧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以及在主人公生命尽头的时刻迸发出的强烈的、短暂的、如回光返照般的爱情。

李森依稀地想起来这部电影的编剧之一叫做奥布瑞安,他根据自己的同名自传体小说改编了电影剧本。这是他一生唯一的电影作品,改编权被买断后仅仅两周这个奥布瑞安就自杀了,他的年纪也是三十多岁。

就是这两个三十岁的人——编剧奥布瑞安、尼古拉斯·凯奇,演绎出了那个酗酒的电影编剧BEN的黑色的凄美的爱情与死亡组成的短暂人生……

李森这个自认为是个电影编剧的三十多岁的人,在生日的第二天,再看这电影的时候泪流满面。

他的身边是阿琛的那张黑白照片,还有《Leaving Lasvegas》的影碟封套。

李森哭了,虽然他没有意识到。

奥布瑞安撰写的自我人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找到了永恒的安宁,他带着永久的爱的记忆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那我呢?”李森问着自己。

“我也要死了。”李森想,自己被一个狗屎一般的电影、被一个黑社会老大的无厘头的命令搞得生命就要终结了,比起电影中的BEN来说自己的生命太荒谬、太没有意义了。

“都是三十岁,我得到的是什么?我能带走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儿,李森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奥布瑞安和BEN一定要选择死亡,可毕竟人家留下了电影,那自己呢?

电影让李森心力交瘁,他靠在书架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终于拍摄了自己的电影——一个自己写剧本的电影。

拍摄的时候拥有足够雄厚的资金,不会像大多数中国电影那样畏畏缩缩,到处哭穷。他可以指挥美工制作精致的布景,不在乎胶片的消耗,那些明星大腕们对他的电影趋之若鹜,在现场对他俯首帖耳……

电影拍完了,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众多的娱乐记者簇拥着他,在闪光灯频繁的闪烁下他给那些看了他的电影而疯狂的影迷签名。被某著名小说家评价为“淫媒”的媒体对他一致好评,那些影评人纷纷撰写文章,用在字典和辞海里能查到的所有的华丽辞藻来赞美这部电影,认为李森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电影的制作者们什么第几代、第几代已经完全落伍,而他的电影才是中国电影的希望……

之后,李森带着自己的电影敲响了太平洋另一端那个全世界最为著名的电影盛会的大门,山姆大叔建立的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电影盛会——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通俗的名称叫做“奥斯卡金像奖”——一个从电影在地球上诞生之后就不断创造着电影奇迹的国度创办的电影奖项。

李森本来是梦到自己全部参加了欧洲三大电影节,他已经带着自己心爱的拷贝坐上了直飞戛纳的国际航班,在头等舱里接过身材丰满、脸蛋漂亮的法国空姐递过来的人头马时,他突然想到那三大电影节已经有无数的大陆导演去过了,自己应该跟那些人有区别,应该比他们还牛才对。所以李森有意识地让自己梦中的航班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空中转弯,向着那个头戴王冠举着火炬象征自由的自由女神站立的海湾进发。哦,不对,还要再转个弯,那个自由女神站的地方是美国的东岸,奥斯卡可是在美国的西岸!那应该是洛杉矶的好莱坞、高地广场上的柯达剧院,当然也有可能是旁边的中国戏院。

李森美滋滋地流着哈喇子,终于梦到了中国影城大门前的红地毯上,自己左手挽着的是著名的美国大胸脯美女斯佳丽·约翰松,右手拉着全世界最性感的女人安吉利娜·朱莉,也不管伍迪·埃伦这个老家伙和布莱特·皮特这个大帅哥会不会跟自己玩命,反正是自己已经是乐不可支了。

终于颁奖典礼开始了,虽然美国的编剧工会的罢工让这颁奖典礼变得岌岌可危,但是李森不管那套,为了自己在梦里舒服一些,他先代表所有的美国编剧同行们跟制片发行人协会妥协了。

颁奖典礼热闹非凡,在颁奖嘉宾美国最值钱的金牌钻石王老五乔治·克鲁尼宣布最佳外语片得主是李森的时候,李森感觉自己就像是做爱达到了最高潮一样兴奋无比。所有你能想到的大腕都起来为他祝贺,乔治·卢卡斯和斯皮尔伯格跟他勾肩搭背地相互称兄道弟,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非要让他认识一下自己那才华横溢的女儿索菲亚,罗曼·波兰斯基则说有几个十几岁的捷克姑娘非常不错一定要跟他举行PARTY庆祝一下,汤姆·汉克斯和汤姆·克鲁斯这两个汤姆死乞白赖地说要演出他下一部电影……

最著名的脱口秀主持人乔恩·斯图尔特让李森上台领奖,被这些大腕簇拥的李森差点忘了自己还要在那个最辉煌的舞台上露一下脸、侃几句大山表示自己多么多么地爱谁谁谁、多么多么地感谢谁谁谁。

李森努力挣脱了黑美人海丽·贝莉的搂抱,虽然那黑美人正在自己的脸上一通狂啃。他冲过众多人的围堵踉踉跄跄地朝那个舞台挤。就差一步就能登上那个舞台了,突然有人一伸腿给他来了一个绊儿,李森猝不及防,身体侧歪起来,两只手像抡王八拳一样转着圈地乱挥,想抓住什么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平衡,其间还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浑蛋居然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玩儿阴的。

抬眼间李森突然看见了身边的一个桌子上坐着的居然是大头,大头旁边有个带着墨镜的肥头大耳的矮胖子一脸阴阴的笑容看着他。那个矮胖子难道就是大头的老大?李森心慌了,终于什么也没抓住,身体重重地拍在了地上。

就在李森挣扎着翻过身想要爬起来的时候,那个矮胖子走过来了,还是那张阴恻恻的笑脸,抬起穿着被擦得锃亮的皮鞋的脚向着李森的脸狠狠地踩了下去。这一下之后鼻子一定是保不住了,其他五官是不是还健全也不好说,李森在惊恐中视野完全被黑黝黝的鞋底占据了……

李森被吓醒了,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很明显的是那个梦太美了,李森的脸上满是因过度幸福而流下的口水。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很刺耳、很沙哑、很难听的那种“嘀”的声音。

刚睡醒的李森不想被人打扰,他抓起身边的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想回味一下刚才那不可能发生的美梦的种种细节,可是门铃却不依不饶地制造着噪音。

“妈的,连个梦都不让做完。”

李森起身给那个执著的家伙开门,他的嘴里还叼着半截烟头,心里坚定地想着:如果是房东,就说要房租没有要命有一条;如果是大头,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关于他们老大的那个捧臭脚文章他写不了,直接干掉我吧!

他这么想着表情自然变得坚毅了起来,可是刚一看到门外的人,李森的目光由坚定变成了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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