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蔚明只觉眼前一黑,是她的身体把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挡住了。
只是一刹那而已,脑海里有什么记忆被突然唤醒,他的心里顿时满是惶恐与害怕。
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思晴,思晴……心里在不停的喊着,喉咙已无法出声。
有一个声音却在对他不停的说着,叫出声了又有什么用,她不会回头,怎么也不会回头……
思晴,你铭记了我带给你的伤害,可你何曾了解……你让我所受过的痛苦。
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再说下去,也许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愿她看到自己失控的一面。
于是,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两个孩子又贴门了,不过因为他们的说话声音小,应该什么都没听到,所以此刻用疑惑又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他该说些什么的,但是涩痛的喉咙又无法出声。
“爹地,”暮小蔚先开口了:“你又要走了吗?”
“爹地,不要走!”暮明生紧接着道。
裕蔚明鼻子一酸,他该说爹地不会丢下你们,他该说的,可是……原谅他只能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脸,原谅此刻在他心中的,只有彷徨和无助。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承诺什么--当他所有的承诺都被暮思晴否决之后。
爹地走了。
暮小蔚一直在哭,怎么劝也不行。
而整个晚上,妈咪的房间都亮着灯,他好几次偷偷透过门缝去瞧,发现妈咪呆坐在床边,一直都没有睡觉。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这一切的不愉快,就是从他独自去找爹地那天开始的。
一种可怕的感觉时常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就算找到了爹地,但也无法跟两人生活在一起。
他很想战胜这个可怕的感觉,他不愿去想,但它总是缠绕在他心中不去。
快到清晨的时,当他再次透过门缝想要看看妈咪有没有睡觉,妈咪叫他了:“暮明生,你进来。”
他被发现了!
不过他正好问:“妈咪,你为什么不睡觉?”
暮思晴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让他走到她身边,“暮明生,”然后她说:“你现在长大了,不但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他点头,又不自觉摇头,“妈咪,我和小蔚还需要你和爹地的照顾。”
他说了这样的话,妈咪也没有责怪他,只是抬手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暮明生,妈咪有点事需要出去几天,这几天你和暮小蔚去晶晶阿姨家住,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话,他没来由就有点紧张,“妈咪,你要去哪里?”
“去有点事,最多一个礼拜,妈咪就回来了。”
妈咪的微笑让他不安的情绪稍缓,但他还是要说:“那你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还有,一个礼拜后一定要回来喔,不可以拖时间!”
于是,在把他和暮小蔚送到晶晶阿姨家之后,妈咪便离开了。
暮小蔚每天都扳着手指头数,而今天,是妈咪离开的第三天。
“哥哥,今天放学我们先回家去一趟吧。”吃早餐时,暮小蔚对他道。
“为什么?”
“我想去拿我的蝴蝶发卡,还有漂亮的蝴蝶裙……”暮小蔚转动着大眼睛,“还有啦,那块最好用的橡皮擦,我给忘记在家里了,还有,还有……”
“嗯,放学我们去就是了。”他听出来了,这些都不是理由,她只是期盼着妈咪能提前回来。
可是,家里没人别人,还是他们离开时那样。
“小蔚,不要难过了,”他伸手抱住小人儿,“妈咪说一个礼拜,就一定只去一个礼拜,再过四天我们回来,就能看到妈咪了。”
“嗯。”
“叮咚……”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暮小蔚浑身一怔,继而飞快的朝门边跑去,还一边开心的叫着:“妈咪回来了,妈咪回来了!”
打开门,却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暮小蔚小嘴儿一瘪,“原来是萝卜叔叔!”
暮明生:“……”
他就知道不是妈咪啦,刚才的话可不是白说的!
庄少游被她极度失望的表情给逗乐了,“小宝贝,是不是盼着妈咪给你买漂亮衣服回来啊?”
暮小蔚好委屈的摇头:“不要漂亮衣服,只要妈咪回来。”
暮小蔚都不要漂亮衣服了,问题可就非同一般了!
他转睛朝暮明生看去:“小明,发生什么事了?”
“妈咪有事出去了,要一个礼拜才回来。”
庄少游惊讶,“就你们俩在家里?”
“不是,我们住在晶晶阿姨家,”暮小蔚道:“我们来看看妈咪有没有提前回来,等会儿又去阿姨家了。”
话说完,暮明生瞧见庄少游的表情有些异样的变化。
他心中一动,赶紧问道:“庄少游,你知道妈咪去了哪里吗?”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啊!”庄少游赶紧答,“那我送你们去岳晶晶那儿吧。”
他没有说实话。
他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无意中听到了妈妈的一个电话。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但有提到以前在国外给思晴治病的那个医生。
没事的话,妈妈是不会跟那边联系的,他担心暮思晴的病情有什么状况,所以才来这里找她。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暮思晴应该是去找那个医生了。
那也就是说,她的病情……
他不愿再往下想,将注意力集中在车外的路况。
“对了,”他突然想到:“裕蔚明呢?他跟妈咪一起出去的吗?”
否则,暮思晴怎么不把两个孩子送去梦园,而是岳晶晶那儿。
“不是,”却听暮小蔚道:“爹地和妈咪吵架了,妈咪把爹地赶出了家里。”
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直接减速把车子靠边停住了。
“小明,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非常认真的问。
暮明生也非常认真的回答了他,从自己一个人去找爹地那天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事,都毫无遗漏的说了出来。
经历过五年多的国外岁月,庄少游在他心里,也早已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叔叔。
当他说完,庄少游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当然明白暮思晴不是真心要赶走裕蔚明,而她这样做,一定与五年前的离开,是同样的理由!
“庄少游,你怎么了?”这是今天暮明生第二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了。
“我……我没事……”他控制了颤抖的声音,却控制不住混乱的思绪。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庄少游,”但暮明生已经感觉到了,“是不是我妈咪有什么事?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他大声问道。
闻声,庄少游愣愣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看着他们溶于暮思晴的五官,看着他们与暮思晴一样漂亮的双眼,他才又清醒了过来。
“没事,妈咪没事!”
他坚定的回答,心中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们不用担心,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
望着那环绕远山的薄雾,暮思晴的心情也像被薄雾挡住的晨光。
焦急,痛苦,但又无计可施。
如果按照与孩子们的约定,她晚上就该启程回去,但是……
“暮小姐,”这时,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女人出现在了走廊入口,“医生安排你九点半做检查。”
“我知道了,谢谢。”
现在才七点十分不到。
医生说她该多休息,可是整晚整晚的梦,总是让她睡不好。
梦里什么都有,不开心的让她流着泪醒来,而开心的……又让她逼自己醒来。
她不愿去想开心的事,开心的事只会提醒她,她再不可能拥有这些了……
轻轻咬了一下唇瓣,她转身往楼下走,她要好好想一个理由,对晶晶、对孩子解释她的晚归……
花园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散步,还有些人在晨练,每一个面带微笑的模样,让人在不经意间会忘记这并不是医院,而只是度假地而已。
如果只是度假……该多好!
她没来由一阵厌烦,转身往人少的僻静处走去。
她来到了花园一角的湖边,坐在了她已十分熟悉的长椅上。
这个长椅她已经坐过很多次,而这片湖,也已承载了她太多太多的心事。
忽然,听到身后的草地响起窸窣的脚步声。
哎,早上不该来散步,连这偏僻的湖边也有人来打扰。
她正准备起身,却听到有人道:“早上好!”
脚步与声音,同时落在了长椅的旁边。
她浑身一怔,惊讶的转过头来。不是幻听,更不是幻觉,熟悉的脸正带着微笑,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张了张嘴,但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里的早晨很美,”他的微笑里带了点责怪,“这么美的地方,你怎么不跟我分享?”
“裕……裕蔚明……”她可以出声了,但也只能叫出了他的名字。
然后,整个人都被拥入了他温暖宽大的怀抱之中。
她的意识还是处在惊诧中的,但泪水已不受控制的滚落,他温暖的气息是最锋利的武器,瞬间就将她的坚强瓦解。
“不要哭了,”他吻着她的发,“再哭我的衣服都被你弄湿了,告诉你,我可没有带换洗衣服来。”
一句话让她猛地清醒过来,她慌忙抬头,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上除了微笑之外,还有风尘仆仆。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更重要的是,既然他来到了这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