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看看竞技场的远处,六只公猿正成群地穿过门道,走了过来。这群公猿曾较长时间被粗暴地关在笼子里,受尽了撒奎纳琉斯人的戏弄、欺凌和折磨,现在它们刚从笼子里被放出来。方才向竞技场走来时,它们也听到了阵阵欢呼声,像滚滚的春雷,轰隆隆地不断,它们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此时的它们,由于久居牢笼,一旦出了笼,心里充满了残暴的想要发泄的愤怒。当它们走进竞技场,首先看到是一个人,一个可憎的塔曼戈(猿语,白人)。这个人在它们心目中,自然代表了捕捉、戏弄、伤害它们的人,当然也就成了现在它们唯一可以泄愤的对象。
“我是格亚特。”一个大公猿咕噜着用猿语说道,“我杀!”
“我是祖托。”另一个公猿跟着吼叫道,“我杀!”
“杀死这个塔曼戈!”戈亚叫道,这是第六只大猿,它缓慢地向前移动,有时双手着地身体荡向前去,有时两只脚着地蹒跚前进。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叫道:“打倒皇帝!”
在吵闹声中有人突然喊出:“该死的苏布拉图斯!”这喊叫引起人们的注意。有些人愤怒之火大于冷静思考,竟冲向了皇帝的包厢,但不幸的是这些人最终在士兵们的长矛前倒了下去。他们就倒在通道里,成了其他鲁莽者和仗义者的警告。
苏布拉图斯得意地小声对他包厢里的客人说:“对于那些敢冒犯皇帝的人,这将是一个教训。”
“完全正确!”那个客人回答说,“光荣的皇帝当然是最有权威的!”尽管这样说着,这个客人的嘴唇却在变颜色,而且因为恐惧不自主地哆嗦了几下。因为他看到群众的巨大的威慑力量和不断增加的愤怒,而与站在皇帝包厢外的卫兵闪亮的一排长矛相比,皇家武器却又是多么的稀疏、微不足道和渺小。
当大猿们走近泰山,领头的是祖托。它叫道:“我是祖托,我杀!”
“看好了,祖托!你杀死你朋友之前,先要看明白了。”人猿回答道,“我是人猿泰山。”
祖托听了,有些迷惑地站在那里,其他的大猿们也跟着它停了下来。
“这个塔曼戈怎么会说大猿的语言?”祖托说。
“我知道他。”戈亚说,“我还是很年轻的小猿时,他曾是部族的领袖。”
“但他确实是白皮肤。”格亚特说。
“是的。”泰山说,“我是白皮肤。我们一起被囚禁在这里。这里的人既是你们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他们希望我们打起来,但是我们不能。”
“不能,”祖托说,“我们不能和泰山打起来。”
“好的!”泰山说道。于是大猿们向他聚扰来,一面嗅着他的气味,一面证实它们的眼睛看得不错。
“发生了什么事?”包厢里苏布拉图斯咕噜着说,“为什么它们不攻击他?!”
“他对它们施了什么咒语?!”皇帝的客人说。
看台上的广大观众都看得莫名其妙起来。他们听到野兽们和泰山彼此咕噜了一阵。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泰山与大猿说的是共同的语言!观众终于看到泰山转身向皇帝包厢走来,他被太阳晒红了皮肤,和披着一身黑色长毛的大猿一道并排地向前移动。最后泰山和大猿都停在皇帝的包厢下方的竞技场上。泰山的眼睛迅速地扫视了竞技场一周,包厢前站满了皇帝的卫兵,泰山一时还无法穿越他们的长矛阵。他抬起头来对着苏布拉图斯说道:“你的计划失败了。皇帝先生!这些你认为会把我撕成碎片的大猿都是我们的人。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就赶快施展出来,但是要快,因为我的耐性越来越少了。如果我们有机会跨进你的包厢,这些大猿会跟着我把你撕成碎片。”
泰山并没有说瞎话,只是他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布拉图斯会失去这些手持长矛的宫廷卫队的保护。他也不知道广大群众什么时候会起来保护他们,或者宫廷卫队会对这可憎的王朝反戈一击。
不过泰山最终希望的是他能和卡修斯和麦塔卢斯一道逃跑,大家一起共同到东部帝国找到埃里克·冯·哈本。最后总裁判发出了命令,宣布比赛结束,大猿们和泰山也只好分别回到土牢和笼子里去了。
当泰山离开竞技场时,他还是听到看台上的观众们如雷的吼叫,大众坚持的要求是“打倒苏布拉图斯”!
当狱卒打开一间土牢门时,泰山看到只有马克西姆一个人在这个小房里。
“欢迎,泰山!”罗马人说道,“我想不到会再看见你。为什么你既没有死,也没有得到自由?”
“这就是皇帝陛下的公正!”泰山一面笑着回答说,“但至少我们的朋友们都自由了,因为他们都不在这儿啦!”
“别骗你自己啦!蛮人。”狱卒说,“你的朋友们一个也不少地都锁到别的房间里了。”
“但是按裁判规则,他们都赢得了自己的自由!”泰山惊讶地大声说。
“你不也一样吗?”狱卒回答说并狡猾地笑了笑说,“你自由了吗?”
“这是暴行!”马克西姆生气地大声说,“怎么能这样做!”
“可还是这样做了!不是吗?”狱卒耸耸肩说。
“那么为什么?”马克西姆问道。
“想想你一个普通的军官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吗?”狱卒问道,“但是我听说正谣传着要发生暴乱。皇帝怕你和你所有的朋友,因为许多人都喜爱你,而你又很喜爱迪翁参议员。
“我明白了。”马克西姆说道,“所以我们就得无日无夜地留在这里了。”
“我只是猜想,也说不准。”狱卒狡猾地笑了笑,一面关上门,下了锁,留下他们,然后走掉了。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也不喜欢他的声调。”马克西姆在狱卒走远了之后说道,“上帝对我太不仁慈,但是连我最要好的朋友都对我失信,我还能有什么希望?!”
“你是指爱皮乌斯吗?”泰山问道。
“还能有谁!”马克西姆回答说,“如果他早把钥匙拿来,我们可能已经逃跑了。”
“不过也可能我们还在什么比赛项目中。”泰山说,“我直到死也没有放弃过希望,而我又从来就死不了。”
“你既不知道皇帝的权力有多大,也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背信弃义说话不算数的人。”罗马人说道。
“可是皇帝也不知道人猿泰山是怎样一个人。”
黑暗刚刚笼罩了整个城市,连土牢小屋里的一点儿光亮也没有留下来。正这时,他们两个人都感到走廊里的黑暗减少了许多,好像有一道忽悠不定的光亮在走廊的一侧出现。这道光亮越来越亮,他们知道有什么人正用火把在照亮他的路。
大剧场下面的走廊里,一天只有几次来人。卫兵和狱卒一天只来有限的几次,奴隶们一天也只来两次送饭。但是夜晚有一个人悄悄地手持火把走近,却是凶多吉少。马克西姆和泰山停下他们打发无聊的谈话,默默地等待究竟来的是什么人。
可能这个夜晚的访问者并不是来找他们,但是不祥的预兆往往让担心的人坐立不安。幸好他们没有等多久,这个人走到他们门前站住了。当这个人拿出钥匙开锁的时候,马克西姆通过栅栏门一下子就看清了他是谁。
“爱皮乌斯!你到底来了!”马克西姆高兴地说道。
“嘘——!”爱皮乌斯小心翼翼地说。然后迅速打开门溜了进来,轻轻地掩上门,用火把照了一下小屋,然后把火把在墙上戳灭说:“幸好屋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他小声地说道,并坐到他们两人旁边。
“你在发抖,发生了什么事?”马克西姆问道。
“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可能发生的事让我觉得不安。”爱皮乌斯说,“你可能觉得可怪,为什么我没有更快地给你拿来钥匙,你一定以为我失信了。其实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我没法到你这里来,尽管我可以冒着危险就像现在这样,但是前一阶段我确实来不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剧场卫兵的司令官要到土牢里来,还这么困难?”
“我已经不是大剧场的守卫司令官了。”爱皮乌斯纠正说,“不知因为什么引起了皇帝的怀疑,从我上次离开你这里以后,皇帝就把我撤了。也许是什么人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或者皇帝知道,我们过去关系密切。我这只是推测,不论什么原因,总之我的工作岗位调动了,让我从大剧场调到城门去负责守卫,甚至不让我回家,理由是皇帝估计城外乡村的蛮人要暴动。就我们所知这种估计当然是可笑的。”
“不过,我所以离开我的岗位冒险前来,是由于一个多小时以前听到一种流言,是听一个年轻的官员说的。他是到城门来接别人的班时告诉我的。”
“他说了什么?”马克西姆问道。
“他说一个宫廷守卫官员告诉他,那个官员接到命令今天晚上到你们的小屋来,刺杀你和这个白蛮人。所以我赶快到你家里去,和你母亲菲蒂斯塔一块找到这一串我答应给你找来的钥匙。尽管这样我穿过大街时,还是要躲进树荫里,走到大剧场来。只怕被人看见或被守卫发现。我甚至怕我会来晚了,因为皇帝的命令说今晚就要立刻处决你们。这里是钥匙。马克西姆!如果还要我干什么请告诉我。”
“没有了,我的朋友。”马克西姆回答说,“你已经冒了很大的危险到这里来。赶快回去。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要是让皇帝知道,你也完了!”
“再见,祝你们好运。”爱皮乌斯说,“如果你要离开这个城市,别忘了守门的是爱皮乌斯。”
“我不会忘记的,我的朋友。”马克西姆回答说,“但是我不会给我们的友谊带来更多的危险和麻烦。”
爱皮乌斯正要转身离开这小屋,突然停在门口小声说:“大概太晚了,看!”
远处火把的光,已照亮了走廊,划破了这里的黑暗。
“他们来了,”爱皮乌斯小声说,“快点!”这时爱皮乌斯抢先、躲进从走廊上看不见的旁边的黑暗里,而且抽出了他挎在腰间的西班牙腰刀。
很快火把摇曳的光亮走下走廊,拖鞋擦地的声音清晰可闻。人猿泰山准确地判断来的只是一个人。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这时正站在门前,举起火把正朝小屋里张望。
“马克西姆!”他小声说,“你在里面吗?”
“是的!”马克西姆回答说。
“好的!”这个人叫道,“我还不敢确定这就是关你的小屋呢!这就是了!”
“你来有什么使命?”马克西姆问道。
“我从皇帝那里来。”来人说道,“他下了一道命令。”
“紧急吗?”马克西姆问道。
“紧急而且明确!”
“我们正等你。”
“那么你们已经知道了?”来人问道。
“我们猜出来了,因为我们了解苏布拉图斯。”
“那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去见上帝吧!”这个官员说着就抽出了他的腰刀,一把推开了门说,“你们就要死了!”
来人的嘴上挂着狞笑跨过了门槛。因为皇帝很了解他手下的人,所以选择了一个最适合执行这项任务的人。这是一个很冷酷的人,他又忌妒又仇恨马克西姆。这时马克西姆正站了起来,等着来人动手。而爱皮乌斯的腰刀一下子冷不防劈了下来,不但劈开了来人的头盔,也劈下他半个脑袋。来人一下子向前跌去,趴在地上死了。他左手的火把也掉在地上熄灭了。
“现在快走!”马克西姆小声对爱皮乌斯说,“可能你救助的这些人们将来会去造反,反对坏皇帝苏布拉图斯。”
“那就再好不过了。”爱皮乌斯小声说,“你已经有了钥匙,又有这个人的武器,你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你的逃跑计划。再见,再见,上帝保佑你们!”
当爱皮乌斯小心地沿着黑暗的走廊走去以后,马克西姆把钥匙插进他的手铐,两个人都站了起来,离开了他们憎恶的锁链和土牢。不需要再多描述他的计划,因为这是他们几周来长时间反复谈论过的话题。需要的只是针对临时有什么改变了的情况,略作调整而已。现在他们首先关心的是找到另外小屋里关着的卡修斯和麦塔卢斯以及其他许多忠于他们并可依靠的人,愿意并和他们一起去完成他们未来的事业。
穿过黑暗的走廊,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开门锁,放出被锁着的人。他们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愿意发誓忠于他们未来的事业,甚至愿意为此献出自由或生命。他们中间有鲁可迪、玛平古和奥约冈,曾在竞技场上共同战斗的城外的黑人,山谷外的马格哥人,还有一些罗马人的角斗士。直到最后,他们几乎要放弃寻找的希望,才在一间快到走廊尽头的小屋里找到卡修斯和麦塔卢斯以及几个存活下来的角斗士。他们本来可以获得自由,只是因为皇帝的喜怒无常、异想天开,他们也被无缘无故地锁了回来。这终于使得他们决心反对皇帝到底。
大定一致决心和泰山以及几个罗马人一道,去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仅有的人终于活下来了!”当他们进到竞技场前大屋子时,泰山这样对大家说。这里是他们曾经等待着竞赛的地方。“现在我们被解救了出来,我们要向这个可恶的皇帝讨回我们的公道。”
“其他已死去的人都将作为英雄受到上帝的欢迎,他们是值得得到荣耀的。”马克西姆说。
“我们不管你们的事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或者我们是死是活,只要前面有公平战斗就行。”一个角斗士说。
“我们会有公平的角斗,我敢向你保证。”泰山说,“而且还少不了!”
“那么领我们去!”角斗士说。
“但首先我还得解救出其余的我的朋友们。”泰山说。
“我们不是已经打开了所有的小房间了吗?再也没有锁着的房间了。”马克西姆不解地问道。
“噢!是的,我的朋友。”泰山说,“但是还有其他的,我是说笼子里的大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