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骑马穿过树林,努力搜寻着任何一点点贝都因人的踪迹,他一会儿走向这边,一会儿又走向那边,顺着踪迹的线索追寻下去。
一天,他忽然走进了一处很大的开阔地带,这儿显然曾经有过一座土著人的村落,丛林似乎还没有蔓延到这里来。当他进到这块空地时,看到一头猎豹在空地的另一头趴伏着,而在它前面却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起初布莱克以为那是一个死人,但是忽然间这个人向前爬了几步,似乎想要站起来。
猎豹咆哮了几声,向前走去。布莱克见那个人还活着,当然想救他,于是大喝一声,并催马向前。猎豹显然不愿轻易放弃它的猎物,它向布莱克发出愤怒的咆哮。
布莱克原以为他的战马是不敢走向猎豹的,而结果却大出他的意料,原来此地两个城堡的武士,都以猎豹丛林为捕猎场,他们经常以长矛为武器在这里进行狩猎活动。
所以,布莱克久经锻练的战马多次面对过这种野猫和一些更大的动物。现在,他骑的这匹马丝毫没有胆怯和紧张的神情,直逼猎豹而去。那个几乎成为猎豹猎物的人,大张着眼睛,吃惊地看着布莱克和他的战马。
猎豹终于在它可以扑到的距离内跳了起来,迅速扑向战马和马上的人。当它跳起来时,并没有让过矛尖,以致整个矛尖和木柄都穿过了它的身体,布莱克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长矛从猎豹的尸体里拔出来。当他做完了这一切时,他才骑着马,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那里走去。
“我的上帝!”当他的眼光落到那个人身上时,布莱克不由得叫起来,“我的上帝!你不是斯廷保吗?”
“布莱克!”
年轻人急忙跳下马来。
斯廷保小声说:“我要死了,布莱克!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想告诉你,我真抱歉。我像一个粗俗没教养的人一样地活着,我想,我就要受到应得的惩罚了。”
布莱克安慰他说:“不要在意,斯廷保!你现在还没有死。现在首要的事是把你弄到一个地方,给你弄点吃的,找点水喝。”说着,他弯下腰,把斯廷保虚弱的身体扶到他的马鞍上,说:“我刚才经过一个土人的小村庄,只要向回走几英里就到了。当他们看到我时都吓跑了,我看,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一些食物。”
斯廷保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又是从哪里弄到这样一套装束的?看在亚瑟王的面上,告诉我这一切吧!”
布莱克回答说:“等我们到了那个村子,我再慢慢告诉你吧,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现在我正在寻找一个姑娘,几天以前,她被贝都因人偷偷带走了。”
听了这话,斯廷保却吃惊地叫道:“老天!”
布莱克问道:“怎么?你知道关于她的事吗?”
斯廷保沉吟了半晌,说:“我就是劫持她的人之一。更确切一点说,我们是从别的阿拉伯人手中,把她劫持过来的。”
“她现在在哪儿?”
“她死了。布莱克!”
“什么?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一群大猿把她弄走了,我想,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定是立刻就被杀死了。”
布莱克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低着头走着,就好像他的头盔太沉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一样。他拉着他的战马,只管木然地顺着小路向前走着。
“那些阿拉伯人伤害过她吗?”布莱克终于问了一句。
斯廷保回答说:“不,没有。酋长抢了她来,不过是为了获得一笔高额赎金,或者把她带到北方去,能卖个高价钱。但是法德又为了他自己,把她偷偷带走了。法德之所以要带上我,因为我答应过他,如果他能把我带出非洲,我可以给他很大一笔钱。这一路上,我尽力保护那个女孩免受他的侮辱,我明确告诉过他,如果他敢欺侮那个女孩,那么,他从我这里就一分钱也拿不到。尽管我很可怜这个女孩,可是我确实没有办法救她,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一定会救出她的。”
当布莱克和斯廷保走近那个小村庄时,村里人见到他们,又吓得逃窜一空了。布莱克看了看,村子里什么都有,可以任他们取用,没用多久的时间,布莱克就找到了足够他们两个食用的食物。
布莱克先把斯廷保安置得舒舒服服之后,又给马找来了充足的饲料。他们一边吃着,布莱克一边开始讲述他的经历。可是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许多人走近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谈话声,光脚走路的声音让他们以为是村里人回来了。
布莱克决定以友善的态度对待回来的村人,但是他第一眼就大吃了一惊,原来走来的人并不是跑的村人。
不是的,这完全是另外的一群人。这是一些高大的黑人战士,他们头上都插着白色的羽毛,正顺着弯曲的道路向这边走来。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椭圆形的长盾牌,而手里都拿着长矛。
布莱克说:“糟了,我猜,这一下我们可要进退两难了,大概是村里人把保护他们的‘大哥’给请来了,他们准是来对付咱们的。”
这些战士都进了村子,当他们看到布莱克时,都吃惊地呆在那里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向他走过来,更让布莱克吃惊的是,他竟用很漂亮的英语向他打起招呼来:
“我们是泰山庄园上的瓦齐里人,我们在寻找我们的领袖和主人,你看见过他吗?宛那?”
哈!瓦齐里人!布莱克听了,不觉暗自庆幸。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有办法了!如果仅仅是他一个人,恐怕很难把斯廷保送回文明社会去,现在他感到他的忧虑一下子都消失了,他原来所想到的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如果不是布莱克和赞得今晚心情都有几分悲痛,那么,对瓦齐里人和回来的村人来说,今晚会是一个更加快乐的晚会,因为这里有足够的木薯团子和家酿的啤酒,可以足吃足喝。瓦齐里人是不大会为泰山担心的,因为泰山就生长在这里,不可能有什么事难倒他。
当这一群黑人的领队被问及他的主人时,他毫不犹豫地说:“我们的大宛那泰山决不会死。”他口气中所表露出来的坚定信念,使布莱克不能不相信他的话里含着某种真理。
这时,有一群贝都因人,沿着林间的小路既疲惫又迟缓地走着,特别是那几个背着沉重包袱的人。妇女们的手里也拿着不少东西。伊本扎得不时用贪婪的目光看一眼掠夺来的珠宝。忽然,一支箭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正好射穿伊本扎得旁边一个背珠宝包袱的人的胸膛。箭从后面射来,那人一头栽倒在伊本扎得脚前。接着,有一个声音好像来自丛林的空中,缓慢而且低沉:“劫掠珠宝的人必死无疑!”
吓坏了的贝都因人不得不走得快些。谁是下一个呢?他们甚至想丢掉珠宝逃命。但是,贪婪的伊本扎得绝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他们回头向队伍的后面看,一眼就扫见了一头毛色金黄的雄狮!它似乎并不想追他们,而是有意跟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只是大步而悠闲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狮子只是紧紧跟在后面。不用人催,队伍里所有人都像很听话,没有一个人愿意落在后面。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狮子仍然慢步在队伍的末尾,总走在人们回头就看得见的地方。伊本扎得的队伍纪律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每一个人都想往前赶。
忽然,又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大叫了一声,一支箭又穿透了他的胸膛。“劫掠珠宝的人必死无疑!”那带着回响的嗡嗡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又从丛林的上方响起了。
那些仍旧背着包袱的人,看到这个情景,都把装着珍宝的包袱放在地上说:“我们再也不背这该诅咒的东西了,不但把人压得要死,而且有两个人已经丢了命了!”一个人领着头一喊,大家都喊成一片。接着,丛林上空又响起了那可怕的声音:“伊本扎得把这些包袱背起来!”伊本扎得开始吓愣了,没动,那可怕的声音更严厉地说道:“拿起这些珠宝来,这是从被你杀害的人那里得来的,拿起它们来!贼子!杀人犯!你亲自把它们背起来!”
听了这种带命令口气的话,贝都因人把分散在几个人手里的包袱,都集中在一起,包成一个大包袱,把它抬起来,架到伊本扎得的背上。老酋长被压得弯腰弓背,脚步踉跄起来。
伊本扎得终于受不住了,大声喊道:“我背不动它们,我老了,我没有力气了!”
“你不拿,就死!”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一字一板地响过天空。这时,那狮子却站在队伍的不远处,雄赳赳地盯着他们。
伊本扎得在大包袱的重压下,更加一步一哼地走着,不断地喘着粗气。他现在已经没法跟上别人了,越落越远,只有狮子紧跟在他身后,有时甚至走到他旁边来。不一会儿,阿蒂亚对伊本扎得的危险处境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拿起一支火枪,走到她父亲身边说:“我虽然不是你所渴望的一个儿子,但是我要像一个儿子一样地保护你。”
当这群贝都因人跌跌撞撞地走进一个村子时,天色已是黄昏。他们被一群约有百人的高大黑人包围起来,当他们终于明白他们腹背受敌的严峻处境时,他们的恐惧心理已经达到了顶点。
于是,瓦齐里人的队长立刻下令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赞得站出来问道:“伊本扎得在哪儿?”
有一个人回答说:“他在后面,就要来了。”
他们都向来路望去,赞得看见有两个人影正向这里走来,一个男人弯着腰,背上压着一个极大的包袱,看不到脸。而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女子。一开始时赞得并没有注意到在这两个人的背后还走着一头狮子,当他看清那女子时,他已喜不自胜。他满面红光地跑上前去,心激动得猛烈地跳着,一边抓住那女子的胳膊,一边喊道:“阿蒂亚!”
伊本扎得吃力地摇晃进村子,他从沉重的包袱下面看了一眼周围强壮的瓦齐里人,个个一脸严肃,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他身上的珠宝,把他的头和肩都压在了底下。
希儿法看见她的丈夫倒在地上,想走过去看一下,刚走到跟前,她不禁大叫了一声,抬起颤颤的手,指着他们刚走来的路。大家望去时,只见一头金毛雄狮以稳健的步伐走进了村里,篝火的火光正好把它照亮,而在它身后走着的,正是丛林之王——泰山。
当泰山走到近处时,第一个奔上前去的是布莱克,他紧握着泰山的手说:“我们都来晚了。”一边说一边显出很悲伤的样子。
人猿泰山莫名其妙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闺娜塔公主已经死了!”
“你瞎胡说什么呀!”泰山大声喊道,“我今天早上刚刚在尼玛城和她分手。”
布莱克怎么都不信,以为泰山故意安慰他。泰山反复十多次向布莱克保证,他实实在在不是在开残酷的玩笑,详详细细讲述了他和闺娜塔是如何相遇,如何把她平安地送回尼玛城的,最后泰山还告诉他分手时闺娜塔带给布莱克的话。
布莱克听了,简直像从一个迷梦中醒来一样喜悦。这时,斯廷保却请求布莱克,叫他无论如何也要请泰山到他的帐篷中来一下。
“感谢上帝!”这个老人一见泰山就情绪激动地说,“我以为我已经把你杀死了,这件事一直折磨着我。现在我才知道那被杀死的并不是你,我心里好过多了。我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泰山说:“我会告诉他们好好照顾你,一直到你好起来,斯廷保!等你身体恢复了,他们立刻送你到海岸去。”说完以后他就起身走了出去。泰山对于一个差一点杀死他的人,尽管会负责到底,但决不会佯装出什么好感的。
第二天,大家都准备离开这个村子了。伊本扎得的贝都因人被十几名瓦齐里武士送到最近的加拉人村子。在那里,他们会被转交给加拉人,无疑,加拉人会把他们转卖到阿比西尼亚去。他们当中不包括赞得和阿蒂亚,他们恳求泰山收留他们,做他庄园上的居民,泰山答应了他们。于是他们跟着瓦齐里武士一起上路。
斯廷保躺在担架上,由几个瓦齐里武士抬着,送他向口岸走去。其余的人都准备回泰山的庄园。泰山派了几个武士,扛着那几包珠宝,将伊本扎得抢劫的财物没收。
布莱克却又把他的盔甲穿戴了起来,并且跨上了他的战马。当走出村口,要迈上大路时,布莱克从马上下来,伸手握住泰山的手说:“再见吧先生!”
泰山惊奇地问道:“怎么?再见?难道你不想和我们一道回家吗?”
布莱克摇摇头说:“不!我要回到中世纪我所爱的人那里去。你不是转告我,她正在等着我吗?”
泰山和他的金毛狮子站在路上,望着詹姆斯爵士向尼玛城的方向驰马而去,他长矛上蓝、银二色的三角旗,迎着风不停地飘动。泰山心里不禁在想,布莱克到了那里,说不定会把现代文明带去,从此打破尼玛城与世隔绝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