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守卫的孟由马人,跳了起来,转身直对着泰山,见他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早已吓丢了魂,既想不起来自己手里有枪,也想不起来喊叫,只是呆呆地对着泰山。这时泰山向前逼近了一步,那守兵像吓醒了一样,转身就跑。哪知泰山动作比他快得多,追上前来,用铁钳一样的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使他喘不过气来。他拼命挣扎,但怎么也脱不出身来,双眼越瞪越大,舌头也吐了出来,脸色青紫,再也没有挣扎的力量,软瘫瘫地死了。
泰山举起他的尸体,扛在自己肩上,又拾起了他的枪,往村后的树林里去了。泰山爬上树,把尸体放在枝叶浓密的地方。先把死人身上的子弹袋取了下来,另外,凡是有用的东西,完全剥下来,据为己有。泰山等到一切放置妥当,便拿起那人的枪,跳到靠近村寨的树上,对着阿拉伯人的茅舍开枪。枪声响过,就听到屋子里有人高喊“救命”,泰山心里一阵高兴,料想一定又打中了人。
很快,阿拉伯人和孟由马人从屋里一拥而出,向四周仔细搜寻,什么东西也没找到。他们不由得想起了白天的恐怖事件,难道这奇怪的、看不见的东西,白天杀了许多人还不够,夜间又出现了吗?他们越想越害怕起来,猜想这放枪的,一定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东西。他们忽然想起,该去查问一下那个守卫的哨兵,哪知找来找去,竟连影子都没有,这就使他们更加害怕起来。于是他们举起枪来,对着村前的黑暗中乱放,借此给自己壮胆。泰山趁机又瞄准了一个人,放了一枪。这一群胡闹的家伙中间,又有一个应声而倒。这样一来,再没有人敢放枪了,大家吓得目瞪口呆、全身发抖。那些孟由马人此时已不顾阿拉伯人的监管了,大家都想跑进丛林中逃命,好像村里出现了吃人的怪物,他们再也不想多待了。
过了好久,他们才稍稍镇定下来,因为这一段时间,再没有人猝然倒地。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吓破胆的事情接着又来了,泰山在半空中放开喉咙,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这是他们只从人猿群中听到过的声音,这群人抬起头来,想要找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这时泰山拿起卫兵的尸体,对准了他们,照直抛下来。
大家又大吃了一惊,以为这奇怪的凶神,居然从树上飞下来了,吓得抱头鼠窜、拼命逃生。那些跑得慢的人,被后面拥上来的人推倒了,自相践踏,也伤了些人;跑得快的,都逃到丛林中去了。
这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回头仔细看看从空中落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泰山早已料到,用不了多少时候,他们一定会回来看个究竟,一旦发现掉下来的是卫兵的尸体,他们一定会朝树上齐放乱枪。于是泰山不出一点声音,悄悄回到瓦齐里族人住的帐篷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之中一个胆大的阿拉伯人回来看了看,只见那掉下来的东西,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觉得奇怪,就一步一步试探着走到跟前,见那东西仍不动,才壮着胆子仔细看看,好像是个人。他鼓起勇气把他翻转过来,啊!原来是那个守卫的孟由马人,已经断气了。他提高声音叫喊,叫大家赶快回来。不一会儿,一大群人包围着孟由马哨兵的尸体,七嘴八舌地分析了一阵,断定这是被敌人暗算了之后,从树上扔下来的。于是他们向着树上一齐开枪,要不是泰山早有预见,一定被他们打成蜂窝。
后来,有人想到应该检验一下尸体,看是怎样被杀的。因为天黑,外面看不清楚,于是把他扛到茅舍里,发现他脖子前面青紫浮肿,有一条条粗大的手指印,全身其他地方没有伤痕,他们才知道是被人掐死的。大家此时心惊肉跳,一筹莫展,实在感到这里没有一处不危险。孟由马人更为迷信,认为这神秘的煞神不是魔鬼,就是妖怪。阿拉伯人虽然不相信这种看法,但他们也无法解释这一切。
原来,孟由马人都是阿拉伯人的奴隶,处处听命于阿拉伯人。但事到如今,服从主人的心,已经被恐惧心压倒了。这时已有五十多个胆小的孟由马人,躲到村子外面去了,他们在伺机逃跑。阿拉伯人看看大势已去,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好允许明天早晨放他们动身回故乡去。
泰山回到瓦齐里族人那里时,大家还在睡觉,他也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早晨,他带领武士们,准备仍照昨天的办法去收拾敌军。哪知走近村寨,见那些孟由马人都扛着象牙出来了。泰山心中暗暗好笑,知道他们白费气力,不久还是要扛回来的。但同时他也看见了另一件事,这可是他原来没有料到的,他心里很着急:原来许多孟由马人手里都拿着火把,可能要动手烧毁村庄。如果村庄被烧,损失可就大了。
泰山立刻跳到离村约一百英尺远的树上,用阿拉伯语向村里高声喊叫:“不准放火!否则把你们杀光!不准放火!否则全杀死你们,一个也不留!”
他连喊了十多遍,孟由马人真的有些害怕了,犹豫起来,其中有一个人已经把火把扔在地上了,其他人也有想扔的,可是阿拉伯人看到这情形,急了,把鞭子照直向孟由马人抽来,逼着他们向茅舍走去。泰山此时已明确知道,阿拉伯人在逼孟由马人放火。他在一株很高的树上站稳,扳动枪机,正打中了一个阿拉伯人的肩膀。孟由马人见了,立刻放下了火把,拼命向村外跑去。阿拉伯人起先还威胁他们,但孟由马人出于恐惧,顽抗起来,死也不肯再拿火把。阿拉伯人看形势不妙,怕激起孟由马人的叛变,也只好罢休,但心里却怒火万丈,暗想假如以后再有机会,一定要把瓦齐里村变成焦土。目前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把树上的怪物打死。
他们向树上仔细寻找,可是什么也没找到,他们恼羞成怒,索性举枪乱放,希望总有一枪能打中要打的目标,结果自然是白白浪费了许多子弹。
泰山早已料到了这一手,预先就跳到一百英尺以外的另一棵树上去了,他从那里观察村里的动静。泰山知道阿拉伯人狡猾可恶,就想多用些法子跟他们恶作剧一下,这倒也是开心的事。于是泰山又高声叫喊道:“留下象牙!留下象牙!人要死了,守着一堆象牙有什么用!”
许多孟由马人,听见树上连声这样喊,心里不免活动起来,想把肩上的象牙放下,但是那些贪婪的阿拉伯人,哪里肯容他们这样做?他们端着枪,威胁着这群奴隶,不准他们放下象牙,否则就打死他们。孟由马人扛着的象牙价值巨万,阿拉伯人怎会舍得丢下这么大一笔财富呢?他们一味催着孟由马人,扛着象牙快走,于是一大队人都大步地走出了瓦齐里村,一直向北走,穿过丛林,准备取道回刚果。
泰山早已指挥着瓦齐里族的武士们,照前次藏身树上的方法,沿途埋伏,等敌人经过的时候,就从两旁放毒箭,或者掷下长矛。这一手真灵,每发必中,不是射中阿拉伯人,就是射中孟由马人。瓦齐里族人也并不穷追不舍,只是从小路包抄上去,跑到前面,再埋伏下来。瓦齐里族人自己一点也没有危险,因为阿拉伯人始终也没发觉敌人藏在哪里,箭和长矛从哪里来。阿拉伯人和孟由马人个个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怕死神光顾到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阿拉伯人对于搬运象牙的孟由马人,指挥极为费力,而回刚果的路又是那样遥远。白天有可怕的魔鬼追着,时时有死亡的威胁;到了夜里,阿拉伯人就在小河边安营过夜。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恐惧,他们尤其害怕夜里守夜,有些人还没轮到自己,就先发起愁来。因为凡是守夜的人,几乎都是不明不白地死去的。
这样恐惧伴着死亡的路程,接连走了三天。白天是在毒箭和长矛下逃生,入夜后还有令人防不胜防的枪声。不少人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就是幸而未死的人,也无不提心吊胆。到了第四天早晨,有两个孟由马人实在不堪这种心理重负了,再也不听阿拉伯人的命令,丢下扛着的象牙没命地逃跑,被阿拉伯人抓住,当众枪决了。剩下的孟由马人只好勉强背着象牙和黄金,拖着疲惫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挪。然而正在这时候,丛林里又发出了响亮的喊声:
“孟由马人!今天你们再不丢下象牙,一个也休想活命!你们手里有的是枪,为什么一定要服从阿拉伯人?杀阿拉伯人!掉转枪来杀他们!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们的性命。只要你们放下象牙和黄金,我们决不杀你们,还可以让你们安稳地回家乡去。快丢下象牙!杀掉奴役你们的阿拉伯人,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否则,你们走不出这个丛林,都难逃一死!”
孟由马人听了,停住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被这喊声提醒了。阿拉伯人听了,却吓得面如土色,眼睛直瞪着孟由马人。原来这时,阿拉伯人只剩下三十个了,而孟由马人却还有一百五六十人,而且手里都有枪,如果他们真觉醒了,团结起来,歼灭阿拉伯人是并不费力的。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这些人出于求生的本能,自然会选择趋吉避凶的办法。
阿拉伯人见事不妙,当时就集合起来。他们的头领命令孟由马人继续前进,一面命令,一面还举起枪来威胁。但是孟由马人不但不服从,反而全部丢下了象牙,把枪口对准了阿拉伯人,子弹终于射出了。阿拉伯人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他们已力不从心了。一方面是众寡悬殊,另一方面是已经陷入了孟由马人和瓦齐里人的夹攻。不消说,这一场厮杀,是以阿拉伯人全军覆没结束的。只片刻工夫,阿拉伯人已尸横遍地了。
泰山等到枪声停止,在树上又对孟由马人喊道:“扛起象牙,送回到我们村里去,我们决不伤害你们!”
孟由马人听了却犹豫不决,他们怕再吃前几天的苦头。他们彼此商量了一下,推选出一个代表,对着丛林里高声喊道:“我们可以把象牙送回你们村里去,可是害怕受你们的暗算。”
泰山立刻回答说:“我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只要求你们把象牙送回村里,决不伤害你们。反正你们抵抗不了我们,不如听我的话,我保证决不加害你们。只要你们把象牙送回村里,决不伤害你们,听明白了吗?”
下面的孟由马人又高声问:“你会说阿拉伯话,到底是什么人?请你给我们见一见面,我们保证服从你的命令。”
泰山立刻从浓密的枝叶间跳下来,离开孟由马人有一段距离,郑重而高声地喊道:“泰山在此!”
那些孟由马人一看他是一个白人,却更加恐慌起来,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白种土人,而且身体又异常魁梧,真是威风凛凛。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心里又惊慌又敬畏。泰山说:“你们不用怕,只要依我的话做,我担保你们平安无事,我说话是算数的。快把象牙送到我们村里去,不然的话,你们若再向北走,我们还要追你们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已经被我们穷追了三天了吗?”
孟由马人马上想到前三天吃的苦头,他们知道还是答应了好,否则,性命恐怕难保。于是他们仍旧扛起象牙,向瓦齐里村走去。
走了三天,孟由马人又走到了瓦齐里村前,和村里人一见面,几乎又冲突起来。原来瓦齐里人得了泰山的通知,早在前一天就从南方赶回,在村里等候泰山,一见孟由马人,立刻想到死去了的亲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幸而泰山赶紧向瓦齐里人说明孟由马人悔过的经过,瓦齐里人听了泰山的劝导,才渐渐心平气和,让他们进村休息了。
当天晚上,瓦齐里村开了一个联欢大会,仪式隆重,非常热闹,联欢会的目的,第一是庆祝瓦齐里人的胜利,第二是选举一个新酋长。自从老酋长瓦齐里死了以后,大家在泰山的指挥部署下,忙于和敌人打仗,这期间还没有工夫想到推选一位新酋长的事。这次战斗,完全靠了泰山的妙计才转败为胜,每个人都对泰山怀着一份感激和佩服之情。
所有的瓦齐里族人,围坐在一堆火的四周,共同讨论新酋长的人选问题。比苏里第一个发言说:“老酋长已经死了,他又没有子嗣可立。我想,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位好领袖了,他比老酋长更足智多谋,文武双全,我们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我想,你们的想法一定和我一样,我是说,应该推举泰山做我们的新酋长!”
比苏里说着就站了起来,跳着舞,绕着泰山唱着劝进的蛮歌,其他的人也都陆续加入,唱着、跳着,围着泰山转圈。泰山听他们唱的是:“瓦齐里万岁!”
这时妇女们也围拢来,坐在圈子外面,有的拍着手,有的敲着皮鼓,应和着跳舞的节拍。泰山坐在圆圈中心,听他们高呼“瓦齐里万岁”。舞的人越舞越快,唱的人声音越来越高。这种盛典本来是少见的,所以大家都欣喜若狂。泰山等他们跳完,自己也站起来,在黑人中乱舞乱跳,那动作完全和土人一样。
泰山现在这副样子,如果给奥尔迦看到了,她会想到不久之前,他就是在巴黎的那位漂亮青年吗?如果被琴恩看见了,她还会爱这位瓦齐里蛮王吗?如果被得·阿诺看见了,他还能认出这就是法国陆军部的特派员吗?要是被英国上议院的官员们看见了,他们还会承认这位蛮王就是格雷斯托克爵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