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宴的第二天早上,部族又开始回头穿过丛林慢慢地移向海边。托勃赖的尸体仍躺在它倒下的地方,因为喀却克的大猿们是不吃自己部族的死者的。这一次只是悠闲地寻找食物的旅行,椰子、李子、芭蕉在这一带是很丰富的,此外还有野菠萝。有时它们会找到可吃的小哺乳动物、鸟蛋、爬虫类和昆虫。它们用有力的下颌咬碎坚果,如果这些坚果太硬,就在石头上砸碎它。
一旦老沙保和它们在路上相遇,大猿就匆匆躲到树上安全的高枝上。其实就大猿的数量和它们的利齿而言,它们和沙保的残暴凶猛相比也可算得上势均力敌了。
在一枝较矮的低枝上,泰山就处于沙保的正上方。他柔软的身体正随着沙保在浓密树枝间悄然无声地缓缓前进。这时,他向沙保扔过去一个菠萝,正好打在这个宿敌的身上。这只大野兽立刻停下来,向它头顶上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望去。它一面愤怒地甩着尾巴,露出了发黄的獠牙,一面撩起了上嘴唇,耸起毛发倒竖的鼻子,发出一声轻蔑的咆哮。它那带点邪恶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显出生气和憎恶的样子。它耳朵向后抬起了头,直瞪着小泰山,发出尖利而凶猛的挑战的吼声。可是,待在安全位置上的这个人猿孩子,也向它回敬了几声可怕的人猿吼叫。有好一会儿,他们双方互相不声不响地对望着。然后,这只大猫转身向丛林走去,就像波涛吞没一个小石子似的,消失在林海之中。但是,在泰山的脑子中,却从此产生了一个伟大的计划。他杀死过凶猛的托勃赖,难道他不算一个有力的斗士吗?现在,他不也可以追捕到这个诡诈的沙保并且杀死它吗?这样他就会成为一个全能的猎手了。
不过,在他英国人的小心眼里还跳动着另一个强烈的欲望——用衣服去遮盖他裸露的身体。因为,他已经从他的画书上知道,所有的“MAN”都那样遮盖着。而猴子啦、猿啦以及其他动物才都是赤条条的。“衣服”因此也就成为一种伟大的标志,成为“MAN”超越一切动物的一种高贵的勋位记号。确实,要不是为了这些,有什么理由要穿上那些讨厌的东西?
多少个年月以前,当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很羡慕沙保、努玛(猿语,雄狮)和希塔(猿语,花斑豹)的皮,以便去遮掩他无毛的躯体,免得他像讨厌的希斯塔——蛇一样****。但是现在他却对光滑的身体有点骄傲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来自一个强大种族的明证。现在,两种互相矛盾的欲望,想裸露着以证明他骄傲的血统和穿上讨厌的不舒适的服装,好与自己种族习惯保持一致的想法,交替占着上风。
在自从部族遇到沙保以后,继续穿过树林向海边缓慢走去的一些天里,泰山很少想到别的事,他的头脑中一直盘算着杀死沙保的计划。
不过,有一天他真的遇到了更吸引他注意力并且利害攸关的大事。那天忽然天就黑了下来,树木都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将要遇着什么巨大的灾难降临而瘫痪麻木了似的。大自然都在等待,呈现出暴风雨前一刹那的平静。
最后,终于从远处传来一种低沉哀怨的呻吟,它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大树像被一只大手压弯,一齐向地面弯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贴近地面。而这时,除了大风的低吼怒吟以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然后突然地,丛林的大树全都向后扫去,挥动它们有力的顶梢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号。一道惊龙似的光亮耀眼的闪电,来自翻滚着乌云的天空之中。连珠炮响的惊雷喷出它可怕的挑战,暴雨倾盆而至,翻江倒海似的洒向丛林。
部族里的大猿在急风暴雨中冷得瑟瑟发抖,在大树根旁挤成一堆。闪电划破暗黑的天空,照亮了猛烈摇摆着的树枝、挥舞如旗的枝条以及弯曲扭动的树干。时不时地有古老的大树王被闪电劈成千百块碎片,飞散到周围的树上,并且带落无数的树枝和周围的小树,从而更增加了热带丛林的缠结与纷乱。许多大大小小的树枝被迅猛的狂风卷起,散落到猛烈波动的一片片青草丛中,给它们和它们下面不幸的动物世界带来死亡和毁灭。
几个小时过去了,激烈的暴风雨一直持续不停。大猿都挤成一堆,害怕得发抖。它们唯恐倒下的树干或大树枝砸在自己的身上,也被阵阵的闪电吓得快要瘫在那儿了。不断的雷声弄得它们不时地趴在地上,一直到暴风雨过去以后。
暴风雨像来时那样迅猛地突然消散了。风停了,太阳出来了,大自然又露出了微笑。
水珠欲滴的树叶和枝条,艳丽花朵上湿漉漉的花瓣,都在回归的阳光下闪烁着绚丽的五彩光芒。狂风暴雨就这样被大自然忘却了,也被她哺育的孩子们忘却了。生活就像未经过暴风雨的黑暗和恐惧之前那样,又继续繁忙起来。
但是,泰山的头脑中却从而萌发出了一道智慧的曙光,他解开了“衣服”的奥妙。要是他能在沙保厚厚的外“衣”遮掩下,那该有多暖和啊!这样,他又增加了一项冒一冒危险去猎杀沙保的理由。
有好几个月,部族就游荡在海岸附近。泰山的小屋也在那里。因此,他的学习占去了他大部分时间。但是,只要他在丛林中旅行时,他总是准备好绳子,不过落入他迅速扔出的索套中的只是许多小动物。有一次,泰山正伏在一根大树枝上,他抛落下来的柔软的索圈正好套住了豪尔塔(猿语,野猪)的短脖子。这时,野猪想挣脱束缚的猛冲竟然把泰山从树上面拖翻下来。这个有长獠牙力气又很大的家伙,听到泰山身体落地的声音。它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到口的食饵,就低下脑袋向大吃一惊的青年发疯地冲了过来。泰山这时幸而没有摔伤,他就像一只猫一样四肢并用远远一纵躲开了攻击,一转眼他又像猴子一样用他的双脚灵敏地跳跃开去。当他刚跳上一根安全的低树枝时,野猪在他下面正好扑了个空。
这样一来,泰山就从经验中了解了他这种绝妙武器的局限性和可能性,为此他也丢失了一根长套绳。所幸的是野猪不是沙保,仅仅能把他从树上拖下来而已。要是沙保,无疑在交手中连他的性命也会搭进去。
后来,他花费了许多时间搓了一根绳子。新绳子促使他为完成进一步的目标而开始了狩猎。他躲在树上浓密树叶中守候着,那位置恰好选在踩得光光的饮水小路的上方。他放过了好几只小动物,他并不想和它们玩无关紧要的游戏,只想对付一个强有力的家伙,以测试他新计划的效能。
最后,泰山梦寐以求的,在闪亮的兽皮下滚动着丰满肌肉的,胖得圆鼓鼓的沙保走来了!它长着肉蹼的大爪子,轻而无声地落在狭窄的小路上。它的头抬得高高的,似乎永远保持着警惕和专注,它的长尾巴慢慢地文雅地弯曲摆动着,越来越近地走到人猿泰山趴伏着的大树枝跟前。此时泰山正把长绳一端的圈套提在手里作好了准备,他像泥塑木雕似的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沙保正在他下面走过来,一步,二步,三步……然后,那圈索套悄然地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开始的一瞬间,展开的套圈像一条蛇一样盘在沙保的头上。然后,它抬起头搜寻那“嗖”一声掉下的绳子的来源。因此,这绳子现在就挂到它脖子上了。这时,泰山猛地拉紧了绳圈,紧紧地箍住了它光亮的脖颈。接着泰山两手一齐用力抓住了绳子。
沙保到底落进了圈套。
受了惊的沙保猛地一跳,转身就向丛林奔去。但这一次泰山再不会像上次那样弄丢他的绳子了。他已经从实践中学到了经验。母狮只跳了第二下就发现在脖子上的绳套越发地紧了。它一下子被扯得前肢腾空,背朝后仰面跌了下去。原来泰山已经把绳子的一端死死地绑在了树上。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就完善多了。但是,当他倚在一个大树杈子上拉住绳子时,他发现要把这个挣扎着又抓又咬、又吼又叫、孔武有力、暴跳如雷的大家伙拉到树上吊起来,却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沙保的体重非常巨大,当它撑起大爪子时,简直就像大象一样力大无穷。也许只有大象吞特能稍许搬动它。
这时,母狮在小路上向后退了两步,终于能看见究竟是谁敢对它这样无礼。它怒吼了一声就发起了攻击,高高地跳起来朝泰山蹲着的树枝扑去,可是,刹那间泰山早逃开了。他已经爬到离这个狂怒的俘虏约二十英尺高的树枝上了。有那么一会儿,沙保几乎半吊在树枝上。这时,泰山却向它做鬼脸,向它毫无保护的脸上扔树枝。
现在,沙保又挣扎着落到了地上,泰山赶快向下跳了几步抓住绳子的一端。这时沙保才发现原来拉住它的却是那么一根细弱的绳子。接着它就用它的大爪子抓住了它,在泰山还来不及更进一步收紧他的套圈时把它抓断了。泰山大受挫折,他精心策划的安排又落空了。他只好坐在树枝上对着下面发怒咆哮的畜生大做鬼脸。
有好几个小时,沙保就在树下不断地走来走去。它有四五次向下一伏,然后猛跳起来扑向那个在它上面蹦来跳去的小鬼精灵,但每次都只抓住了树梢间沙沙吹过的风。
最后,还是泰山对这场把戏玩腻了。他发出了一声临别的挑战吼叫,抓起了一颗熟透了的果子向敌人扔去,刚好就软软地摊开贴在母狮正在咆哮着的脸上。而这时泰山却轻捷地穿过树枝,在离地百来英尺的上方向前荡去。没多一会儿,他就又回到自己的部落里去了。在这里,他详细地大讲了一通这次冒险的经过,不免讲得很有些志得意满,而且,讲得绘声绘色,连他的对头都不禁动容,卡拉更是听得手舞足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