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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焦头烂额的王莽(1)

王莽的家庭悲剧一出接一出地上演。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去世了,儿子胆大包天,想弑父、弑君,孙子野心勃勃,想登上皇位。帝国的东西南北都出现了敌对的力量——北方的匈奴、东北的高句丽、西北的西域诸国、西南的句町国。王莽四面楚歌,可真够倒霉的。

被诅咒的家族

王莽登基后,大汉帝国最后的守夜人——太后王政君被剥夺了汉朝称号,换上了“新室文母皇太后”的新称号。风烛残年的老太后无法排解内心的苦闷,在寂寞和凄凉的心境中度过她最后的岁月。她经常不顾别人的劝阻,登高,眺望皇宫和整个长安城,回忆自己在这里度过的几十年岁月。

往事历历在目,从宣帝到平帝,她陪伴过五代大汉天子,包括自己的丈夫元帝和儿子成帝。可是,这些人都已经先她而去,留下的只有模模糊糊的音容笑貌,让她独自品味、哀伤。眼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和提携起来的侄子篡夺了大汉江山,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屈辱和无助的感觉,让老太后始终无法释怀。

王莽对这位有恩于自己的姑姑倒是非常孝敬。他预先为太后修建了祠庙,因为太后尚且健在,所以不能叫“庙”,而是叫“长乐宫”。长乐宫建成后,王莽在这里大摆筵席庆祝,请太后王政君参加。老太后勉为其难地来了,但却无意中发现附近的汉元帝祠庙,因为年久失修而残破不堪。触景伤情,老太后潸然落泪,宴席也不欢而散,搞得王莽非常尴尬。

始建国五年(公元13年)正月,八十四岁的老太后王政君终于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太后病危后,王莽就像对待当年的伯父和叔父们一样,衣不解带地在病榻前侍奉,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

王莽与王政君相处几十年,虽然在代汉的问题上,姑侄二人之间有矛盾,但这种深厚的感情是无法泯灭的。这种感情在一定意义上已经超越了姑侄,近似于母子之情。所以,王莽的表现并非虚情假意,而是真实感情的流露。

但生命的流逝是无法挽回的。这一年的二月,太后王政君告别了人世,到九泉之下与她的丈夫、儿子相会了。如果去世的人真的泉下有知,不知道他们夫妻、母子相对时,是怎样的感受。

按照太后王政君的遗愿,王莽将她与汉元帝合葬,并为她守丧三年。或许太后王政君真的是王家的福星,她去世后,也代表着这个家族的好运结束了。王莽的家庭悲剧拉开了大幕,一出出接连上演,将王莽拖进了痛苦的深渊,几乎要打垮了他的意志。

天凤五年(公元18年),皇长孙王宗(他的父亲就是在血门事件中被处死的王莽长子王宇)鬼使神差地为自己画了一幅相。画中,他身着天子服饰,头戴帝王冠冕。王宗还为自己刻了三颗印,上面分别刻着“维祉冠,存己夏,处南山,藏薄冰”、“肃圣宝继”、“德封昌图”。王宗的野心昭然若揭,事发后,王莽震怒。最后,王宗畏罪自杀。

长孙之后就是长孙女,也就是王宗的姐姐王妨。王妨嫁给了看城门出身的卫将军王兴。过门之后,王妨因为自己出身高贵,态度倨傲,与王兴的母亲关系搞得很僵。王妨也不是什么善类,竟然用巫蛊的办法诅咒自己的婆婆。不料,这件事被家中的一个婢女察觉。心狠手辣的王妨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死了婢女灭口。

但纸里包不住火,事情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王莽让人代自己严厉地谴责了王兴和王妨,他们也和王宗一样,畏罪自杀了。但王莽的家庭悲剧还远远没有结束。

没过两年,王莽的妻子病重。王莽与这位结发妻子是贫贱夫妻,两个人结婚的时候,王莽还没有走上发迹路。此后几十年,两个人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感情真挚。尤其是王莽狠心地处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让妻子伤心欲绝,两只眼睛都哭瞎了。对于妻子,想必王莽在内心有着一份深深的愧疚之情。

被处死的长子王安的一双儿女——王宗和王妨又先后畏罪自杀,给了王氏致命的一击,摧毁了她的生命意志。为了安慰病重的妻子,王莽让太子王临在宫中陪伴母亲。但出乎王莽意料的是,王临竟然不顾病重的母亲,趁机与王莽身边的一个婢女原碧勾搭成奸。而这个婢女过去与王莽还有过一段私情。

王临果然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他担心两个人通奸的事情被王莽知道,就与原碧密谋,准备杀掉自己的父亲,取而代之,自己能早一天当上皇帝,与情人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在一起。恰好在这个时候,他的妻子,也就是国师刘歆的女儿刘愔在观察星象的时候发现异常。她告诉丈夫,“宫中将有白衣会”。

所谓的“白衣会”,就是葬礼。这个神秘的预言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解释。王临的母亲病重,可能很快就要去世,需要办葬礼。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但王临鬼迷心窍,把星象预言向着有利于自己的角度演绎,认为是自己的弑父、弑君计划将要成功,不禁得意忘形。

恰恰在这个时候,王莽根据符命赐封王临为统义阳王,并让他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府邸。王莽这样做完全是无心的,他对王临的阴谋尚且没有丝毫的觉察。但王临心中有鬼,担心自己的阴谋败露了,终日惶惶不安,坐卧不宁。

这时,他想起了病重的母亲,把她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王临给王氏写了一封信,说:“陛下对自己的孩子非常苛刻,大哥、二哥都是在三十岁的时候被逼自杀的。现在,我也年满三十,如果母亲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王临是希望借这封信让病危的王氏替自己求情,让王莽看在夫妻情分上放自己一马。

结果,弄巧成拙。不了解内情的王氏将信交给了王莽,也表达了希望王莽善待子孙的愿望。可王莽不是傻子,他从字里行间察觉到王临一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才如此心虚,欲盖弥彰。他当即展开调查,王临与原碧的私情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地皇二年(公元21年)正月,正赶上妻子去世,王莽先着手办理妻子的葬礼,并且没有让王临参加。王氏的陵墓邻近太后王政君的墓冢,取名叫“亿年”,寄托着王莽对妻子的哀思和对新朝未来的期盼。

葬礼结束后,王莽马上下令逮捕了原碧,经过审讯,原碧交代了与王临通奸、密谋弑君等情节。这件事对于王莽来说,实在是无法承受的耻辱。他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去,丢人现眼,将办案的官吏秘密处死,埋在监狱里。王临也被逼自杀。

王临是王莽亲自选定的接班人,结果竟然犯下了弑父、弑君大罪,给了王莽当头一棒。王莽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孩子过于严厉了,泯灭了父子之情。都说虎毒不食子,自己接连处死了两个儿子,也难怪孩子对自己动了杀机。王莽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悲痛的王莽把气撒在了亲家刘歆的身上。他对刘歆说:“王临对星象一无所知,这一切都是刘愔惹起来的。”刘愔也被迫自杀了。当月,王莽的另一个儿子王安和孙子王寿也病逝了。妻子、两个儿子、三个孙辈先后死去,对于六十六岁的王莽来说,精神上的打击和创伤是无法恢复的。

由于年龄的增长和改革的受挫,王莽心中的宏图伟业在一点点淡化,亲情在不断地加深。当年那个在法纪面前心如铁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毫不手软的王莽已经变了。尽管他仍然依法处死了自己的儿孙,但内心的感受却有天然之别。过去是大义灭亲,正气凛然,现在却像从自己的心头剜掉一块肉一样,心如刀绞。

夜深人静的时候,王莽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屏退了所有的侍从,一个人流泪。他问自己,这是不是报应,是上天对自己篡夺汉室的惩罚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当初要降下符命,让自己当皇帝?为什么要让天下人都拥戴自己取代刘汉、建立新朝?

王莽想起自己登基那天,面对喧闹的宴席和狂欢的人群时的感觉。他觉得,自己那种不祥的预感正在成为现实。合作多年的亲密伙伴一个个走了,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走了,复古改革一项项地无果而终,灾害连年、盗贼蜂起,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帝国在自己的手上动荡不安、摇摇欲坠。本以为自己可以像古代的圣王一样推行仁政、制礼作乐,开创太平盛世,没想到却弄出了这样一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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