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尝试着拨打了钱思思的手机,听筒里居然传来了《青花瓷》的彩铃旋律。他立即站直了身体,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根,仔细地聆听着,生怕错过她的声音。
“喂?你找谁?”电话里竟然传出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秦明的心猛然绷紧了,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身体健壮,皮肤漆黑,脸上长满胡须的中年男人的形象。
难道思思出事情了?秦明竭力想要摆脱这个突然从心中冒出来的可怕念头,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你是谁?为什么是你接电话,思思在哪里?”秦明尽量让声音变得冰冷严厉,似乎这样就可以威慑对方。
“大家都叫我章麻子,为什么接电话?”男人似乎感觉到他的问题有些奇怪,他笑了笑说,“因为电话刚好在我手上啊。”
“思思在哪里?”秦明几乎是吼了起来,额头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握着手机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是说那个小姑娘啊?”章麻子又笑了笑说道。秦明紧张地等待着他说出答案,可是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秦明听到了他大喊一声,“我的妈呀,我马上就来……”
电话突然就挂断了,秦明再打过去时,电话一直无人接听,《青花瓷》播放了一遍又一遍。秦明在三十平方米的客厅里来回走动,他不断推测着钱思思的处境,判断着她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刚才短短的通话时间里,秦明听到了风吹过草叶的声音,听到了河水流淌的声音,特别是章麻子的嗓音很粗犷,可是声音却显得有些飘缈。秦明判断章麻子应该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也许是在河滩之类的地方。
秦明又想到钱思思前些天不是听瓷器知识讲座就是逛古玩街,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瓷器知识学习上面,那么她极有可能会跑到一些著名的窑口实地考察研究。
秦明的脑海里很快闪出几个著名窑口来。他对比分析着这些具有不同特点的窑口,然后又联想起钱思思近一段时间来研究的瓷器种类,他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如果钱思思果真是在某一个窑口进行实地考察研究,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时间紧迫,必须立即动身,秦明赶紧拨打了陆汉林的电话,让他一同前往。打完电话之后,秦明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便下楼等待,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陆汉林开着车子来了,秦明坐进了副驾说:“我们去龙泉市大窑村。”
“你怎么突然想起去龙泉?”陆汉林发动车子之后,转过脸询问道。
“思思可能去了龙泉。”秦明脸色凝重,说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不少。
“可能?”陆汉林把刚刚踩下油门的脚抬起了一些,撇撇嘴说道,“你让我和你奔向几百公里外的龙泉,仅仅是因为一个可能?”
秦明靠在坐椅上,然后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道:“龙泉青瓷举世闻名,如果你能淘到一个龙泉窑,可以赚多少钱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段话刚一说完,秦明感觉到背部受到一股推力,显然是陆汉林狠狠踩下油门加速了,他变得比秦明还要迫不及待。后来的几个小时的路程中,秦明一直闭着眼睛睡觉,他实在感觉太累了。
迷迷糊糊中,秦明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惊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往车窗外张望着,他看到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在公路上缓缓地前行,喇叭和锁呐吹起来,牛皮鼓敲得咚咚响,爆竹冲向云霄,整支队伍显得喜气洋洋。
由于他们占据了车道,所以车子只能跟在他们身后。秦明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问道:“我们到哪里了?”
“根据导航显示,这里应该就是龙泉大窑村。”陆汉林瞥了一眼悬挂在前挡风玻璃上的导航仪作出回答之后,他又补充一句道,“你还真有享福的命,睡一觉就到了目的地。”
秦明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因为他发现这队人马最前面的部分已经停止了继续前进,他们在一块靠山临河的空地上面集中,队伍后面的人纷纷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赶了过去。
“我们是不是也下去看看热闹?”陆汉林发现秦明专注地观察这一支队伍,他减缓了车速。
“他们应该正在举行一个祭窑活动,祈求祖师爷保佑他们能够烧造出上好的瓷器。”
从车上下来,秦明发现空地中间摆着一条红色的香案,上面摆着牛头、猪头和羊头。摆出三牲,本来是古代帝王用来祭祀天地所用的最高礼节,可见他们对祭窑活动的高度重视。
香案上除了摆放着三牲,还摆着一溜青瓷,有梅瓶、双耳瓶、三足香炉、胆瓶、碟子等等,看上去瓷胎厚重,颜色青翠,虽然是新烧的瓷器,也显得极为漂亮。香案前面站着一位面色黝黑的老人,额头上刻满了岁月痕迹,两只深深凹陷的眼睛却透露着睿智的光芒,显然,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窑工。
当所有人都聚集到空地上后,老窑工用清亮的声音喊道:“祭窑活动现在开始!”
锣鼓被狠狠地敲了起来,惊天动地的鞭炮也响了起来,整块空地变得热闹非凡,老窑工大声喊道:
“祭祀山神,祈求保佑窑工!”
“祭祀土地,祈求原料优质!”
“祭祀水神,祈求风调雨顺!”
“祭祀祖师爷,祈求好瓷满窑!”
众人也跟着老窑工一起喊了一遍:
“祭祀山神,祈求保佑窑工!”
“祭祀土地,祈求原料优质!”
“祭祀水神,祈求风调雨顺!”
“祭祀祖师爷,祈求好瓷满窑!”
整齐响亮的声音回荡于山谷之间,随着河水往下流淌,随着白云在天上飘荡。
老窑工又领着众人朝着香案磕头上香,除了跪下来磕头发出的声音,每一个人都极为安静,就连走路上香都是小心翼翼,似乎发出任何一丁点儿声音就是对祖师爷的不敬。
秦明被这种神秘而庄严的气氛感染着,他望着他们虔诚庄重的神情,心里涌上一股崇敬之情,正是那些祖师爷们的探索钻研,才使后人们烧造出了如同美玉一般的龙泉青瓷。
磕完头上完香之后,老窑工望着众人动情地说:“今天是新窑开烧祭祀祖师爷的日子,也是我正式离开的日子,我已经烧了五十多年的窑,虽然烧窑又苦又累,我还真舍不得呀。”
有些人默默地低下了头,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他们的眼角甚至闪着晶莹的光芒。
“章麻子,从今天起由你带领大家烧出好瓷器。”老窑工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伤感,变得铿锵有力,这是一种时间积淀出来的厚重与威严。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到了老窑工的身旁,同样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副自信的笑容,一口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和他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章麻子接过老窑工递过来的三支香,恭恭敬敬地跪在香案前面磕了三个头以后说:“我章麻子将严格遵守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不辱没祖师爷的名声,烧出优质的好瓷器,发扬……”
“章麻子?”秦明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后,他突然拨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思思在哪里?”
秦明突然的闯入让章麻子愣住了,老窑工突然瞪着秦明,他那张漆黑的脸显得尤为可怕,厉声斥责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在我们祭拜祖师爷的时候前来捣乱。”
秦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莽撞,即使非常想知道钱思思的下落,也要再忍耐一番。祭窑的时候有很多规矩,防止触犯神灵,降祸于窑。高声质问一个正在行祭拜礼的人,完全是对他们祖师爷大不敬的行为,怪不得他们有这么大的怒气。
秦明松开了章麻子的衣领,可是其他人依然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看,一副不肯轻易罢休的样子。秦明正准备为自己不恰当的行为道歉,可是陆汉林却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不就是拜拜鬼神,搞一搞封建迷信,有什么了不起?”
“无知的外地人,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老窑工极力压抑住怒火,脸上被窑火烤得干瘪的肌肉微微颤动着。
有几个人过来拉住秦明,想要把他们请出这块空地。秦明没有问清楚钱思思的下落,当然不会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可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势单力薄,他的双臂被几个人架了起来往外拖去,慌乱之中,秦明用一只脚钩住了香案的柱子。
当时,大部分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秦明和陆汉林的身上,当他们发现香案开始剧烈摇晃冲上去保护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巨大的拉力通过秦明的脚传递给了香案,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香案猛然间倒了下来。
牛头、猪头和羊头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之后,已经沾满了厚厚的尘土,几件瓷器碎裂了,散落一地的碎片散发出眩目的光芒。
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龙泉人烧制瓷器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他们祭窑和祭拜祖师爷一向小心翼翼,虔诚庄重,以求吉祥,整个过程不能出一点儿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