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龙成思绪之际,暗月使急停在一根树枝上,龙成也停在暗月使身后。龙成看着暗月使背影,微风拂过,月光落处,暗月使随着树枝摇摆,仿佛槐树伸出的一团枝叶。
片刻,也不见暗月使回身,便觉寒光闪现,龙成急忙侧身避过,暗月使已飞身远去。龙成再看时,暗月使已不见踪影。
此时林下传来一阵马蹄声,龙成纵身到方才暗月使停下的树枝上,入林前的那条小路现于眼下,路边停着一匹黑马,一匹枣红马,正是暗月使和龙成的坐骑。
东方马蹄声疾,一人身披墨绿斗篷,骑一匹白色大马,呼啸而来,正是宦官花如意。花如意来到二马处勒马停下,飘下马来,来到断枝新茬处顿了一顿,又回到道路上向西走了几步,俯身捡起一颗土块,用手指轻轻碾碎,土粒从花如意指间漏下飘飞,花如意遥望向西延伸的小路,重又飘回白马上,向西方驰去,马蹄声尚有,绿袍白马已没入蜿蜒的小路中。
龙成跃到小路上,手抚枣红马,重又仰望一眼树冠。树冠上空无一人,静得可怖。暗月使已走出槐树林,为何又返身入林?花如意见二马停处,为何仍向西驰去?
龙成纵身上马,亦向西追去。
龙成沿小路出槐树林,岳州城北城墙现于左侧。龙成沿城墙向西,过几个小桥,路尽处洞庭湖现于眼前。龙成遥望洞庭湖岸,一楼高耸,灯火通明,定是巴陵城楼。龙成打马向巴陵城楼而来。城楼外沿湖栏杆上又停了两匹马,一匹杏黄马,一匹高头白马。
龙成一喜一忧,喜者神女在此,忧者花如意已到。龙成不敢耽搁,把枣红马停在湖岸,来到城楼前。
龙成仰望城墙,使出“鹫上九天”,一个纵跃便到城墙半高处,右脚蹬一下墙面,又跃升至城墙十之七八处,左脚再蹬一下,已跃身到城墙上。
龙成忽觉头晕目眩,右手手掌刺痛,已心道不妙,花如意的毒针毒性开始发作了。
巴陵城楼上一片嘈杂。龙成抬眼处,神女立在飞檐上,手抓着飞檐龙饰,双目紧闭,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神女身后满月如盘,更显神女圣洁。
龙成呆了一呆,又见飞檐上现出一个背影,金冠闪闪,墨绿斗篷随风飞舞,正在欺向神女,不是花如意是谁?
龙成强打精神,顺手提起身旁一个青铜香炉,两个纵身便来到楼顶,双手举起香炉,向花如意全力掷去,花如意瞬间已被砸下楼头。
龙成跃到神女处,问到:“姑娘安好?”
微生南薰道:“好。”
龙成又问:“鲁先生安好?”
微生南薰道:“好。”
龙成拉起神女的手,一个纵跃便到城楼上,花如意已负伤遁逃,龙成揽住神女纤腰,再一纵便到成墙下。龙成知此地不可久留,携着神女的手来到杏黄马前,扶神女上马,自己也上了枣红马,与神女并驾向南而去。
沿湖岸纵马奔腾十里许,遥见一个石亭,微生南薰对龙成道:“在亭中歇脚可好?”
龙成道声好,二人来到亭前,下得马来。此时圆月已当空,更显明亮。龙成扶着微生南薰进到亭中,二人在石凳上坐下。
微生南薰道:“兄长救命之恩,小女子谢过了。”
龙成道:“让姑娘身涉险境,在下惭愧。”
微生南薰道:“小女子复姓微生,双名南薰。敢问兄长名讳。”
龙成道:“在下姓龙,单名成。”
微生南薰侧脸念叨:“龙成,龙成···”
龙成发现微生南薰脖颈处渗出点点血迹,惊道:“姑娘受伤了。”
微生南薰道:“一点小伤,无妨。”
却见龙成右手手背黑了一片,忙拿在手中,翻掌看时,整个手掌已成焦炭,忙道:“兄长中毒了!”抬头看时,龙成面色苍白,双目肿胀,双唇发黑,鼻息阻塞,一头载倒在微生南薰身上,不醒人事。
微生南薰心下慌乱,叫几声兄长,龙成毫无反应。微生南薰揽着龙成,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拿出一粒丹药。父王给她时曾说,此丹性命垂危时服下,可还魂。微生南薰忙给龙成服下,心中暗祝龙成无事。
不多时,龙成双眼消肿,双唇回复血色,呼吸逐渐畅顺,面色也有所好转,只是手掌依旧黑如焦炭。微生南薰知道龙成已过难关,稍稍宽心。
微生南薰拉过一条石凳,让龙成躺好,头枕在自己腿间,自己倚在石柱上,遥望洞庭湖面。圆月西斜,湖面平如镜,倒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月亮。
微生南薰惊魂甫定,忽觉浑身乏力。回想今夜之事,真乃生死之间。自己与怀中少年才刚刚结识几个时辰,就已共度生死。微生南薰低头看着龙成,闭着双目,难掩堂堂相貌,躺在石凳上,亦可见凛凛身躯。微生南薰不禁心里生出一股热流,神色荡漾,不自觉得笑了,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冷风吹过,微生南薰一阵凉意,醒转过来。
身边已没有龙成踪影,微生南薰心头一阵莫名的悲伤。
待起身时,发觉身上盖了一件青衫,心头一暖,也不冷了,也不悲了。
抱着青衫站起身来,四下观望。
圆月已下西山,染黄一片云。东天鱼肚白,太阳就要升起。
洞庭湖上有点点渔船,船工号子断续飘来。
枣红马和杏黄马并肩在湖岸吃草,草上结满露珠。
石亭的红柱和绿瓦在清晨的白光下,就像珠宝般晶莹剔透。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微生姑娘。”
微生南薰转过头来,正是龙成,身着单衣,手里拿着一个绿竹筒。
龙成背着白光,加深了脸上的古铜色,突显出分明的棱角和明晰的线条。
龙成走近身来,把竹筒递给微生南薰,道:“附近有口井,我砍了棵竹子作成竹筒,装点井水过来,你尝尝,挺甜的。”
微生南薰接过竹筒,喝了一口井水,凌冽甘甜,甚是舒爽,接连喝了几口。
待放下竹桶,才发觉依然抱着龙成的青衫,脸颊绯红,忙给龙成披上,道:“兄长莫要着凉。”
龙成静静地看着微生南薰给自己系上青衫,道:“我昨夜毒发,就像要死了一般,隐约知道微生姑娘给我喂了一颗丹药,才慢慢还转过来。”
微生南薰不想龙成毒发时还有意识,又是一阵羞红。
龙成道:“在下谢过微生姑娘救命之恩。”
微生南薰笑道:“什么在下啊,姑娘啊,也不嫌拗口,兄长称呼我南薰即可,我叫你龙大哥,可好?”
龙成道:“再好不过。”
微生南薰道:“鲁渊先生昨夜约你我今早在时中客栈相会。”
龙成道:“你可知时中客栈在何方?”
微生南薰道:“我只知在洞庭湖东岸。”
微生南薰用竹筒里剩下的水洗去脖颈间凝固的血珠,又洗脸净手。龙成重新打量微生南薰,真觉得是仙女下凡。
二人牵了马,向湖岸渔夫打听到时中客栈所在,沿湖南行五里许,便看到了飞舞的酒旗。
时中客栈背湖而建,二人下马,来到客栈前,一个肥胖中年热情迎出,口中道:“想必二位便是龙成少侠和微生姑娘了。”
二人道:“正是。”
肥胖中年道:“在下姓朱,名忠恕,是这客栈的店主。二位快请,鲁先生已恭候多时了。”
朱店主将二人引导客栈茶室,鲁渊正在饮茶,神色平静。鲁渊身前有一张茶案,茶案上早已备好了两个茶杯,茶案下安放了两个坐席
鲁渊见二人到来,招呼二人坐。朱店主便退出茶室去了。
鲁渊给二人斟上茶水,道:“先喝口热的,暖和暖和。”
二人喝口茶。鲁渊道:“再谢郡主相救之恩。”
微生南薰道:“先生大义,微生南薰自当全力保全。”
鲁渊道:“不知岳州刺史范升,还在任吗?”
微生南薰道:“范升若知趣,只怕已将辞官书快马送到长安去了。”
鲁渊笑道:“郡主果然聪慧过人。”
微生南薰笑道:“谢先生夸奖。不知先生昨日如何脱身的?”
鲁渊笑道:“那片槐树林,便是老夫初到岳州时,以五行八卦阵法种下。老夫当时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龙成道:“我也进了槐树林,若不是跟着暗月使,我定走不出来。”
鲁渊道:“此林阵法并不深奥,只需平心静气,便可出林。老夫当日种此林时,便以不害百姓为要。暗月使既能走出槐树林,可见暗月使心无波澜。成儿日后再遇暗月使,可要当心了”
龙成道:“成儿谨记先生教诲。”
龙成又问道:“暗月使既已走出了槐树林,又转身进去了,却是为何?”
鲁渊道:“老夫有意拖延暗月使,特意留下迹象,让暗月使断定老依然在林中,殊不知老夫早已走为上了。”
龙成恍然。
微生南薰道:“皓月帝座下三大暗月使,本是孪生兄弟,习得奇异武术,尤以追击、行刺见长,现今不知多少忠良之士,已经死在了暗月使剑下。”
龙成道:“暗月使轻功在我之上,确是极难对付。那个宦官,又是何人?”
微生南薰道:“宦官名叫花如意,官任皓月朝内侍省少监,是皓月皇帝最亲近的内臣,皇帝赐他卜台先生的雅号。近年来花如意恃宠弄权,祸乱社稷,皓月皇帝视若罔闻,花如意愈加肆无忌惮。有此等奸人在朝,天下岂有不乱之理。”
龙成道:“此人武学造诣极深,我确是领教了。”
鲁渊道:“武学上的事,老夫不甚了了。老夫唯知花如意那是武学外道,天辰派乃武林正宗,成儿你不必怯他,只须加以时日,便可不将他放于眼内。”
龙成道:“成儿知道了。”
鲁渊道:“太阳已升起了,老夫邀请二位观赏八百里烟波洞庭,以壮心志。”
二人齐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