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路路通总算是踏上了美洲大陆。
路路通非常高兴他终于到了美洲大陆,他觉得现在必须用自己最漂亮的鹞子翻身的动作跳下船来,才能表达他内心的喜悦,但当他两脚落地,踏在这个木板已经快腐烂的码头上时,差点栽了个跟斗。路路通就是用这样狼狈的姿势踏上美洲大陆的。为了配合自己喜悦的心情,他扯高了嗓门发出一声惊人的欢呼声,把一大群停在码头的水鸟吓得一哄而散。
福克先生一下船就打听好了,开往纽约的下一班火车是下午6点开。这样看来,他们在旧金山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利用。于是他花了3美金为艾娥达夫人和自己雇了一辆马车。而路路通攀上了马车前头的座位,马车立即向国际饭店跑去。
路路通和车夫一起坐在马车最前头,他十分好奇地观察着这个美国的大城市:宽阔的大街,两旁整齐地排列着低矮的房屋,哥特式的大教堂和礼拜堂,巨大的船坞,宫殿一样的仓库;大街上车辆很多,有四轮马车,卡车,还有电车。人行道上也满是人,有美国人,欧洲人,也有中国人和印第安人。
看到这一切,路路通心里觉得很奇怪。因为在1849年时,这里还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城市。大批的亡命之徒和江洋大盗都到这里来找金矿。现在,这样的“黄金时代”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旧金山,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商业城市。
路路通一走进国际饭店,就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离开英国一样。
饭店的楼下是一个宽大的酒吧间。这种酒吧间是一种对顾客“免费”供应的冷食店。这里的肉干、牡蛎汤、饼干和干酪等对顾客来说也是免费的。
国际饭店的餐厅非常舒适。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在一张餐桌旁坐下,立刻就有几个面目清秀的黑人送来了一小盘一小盘的菜,他们饱饱地吃了一顿。
饭后,艾娥达夫人陪着福克先生一起离开饭店,到英国领事馆去办理护照签证手续。在人行道上,福克先生遇见了路路通。路路通问福克先生,在上火车之前,要不要买几支手枪以防万一。因为路路通听说在这段铁路线上常常有土匪打劫火车。福克先生觉得没有必要,不过他叫路路通自己看着办,想买就买好了。说完,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就一起往领事馆去了。
福克先生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费克斯,福克先生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又遇到费克斯。这位费克斯也表现得非常惊讶。怎么着!福克先生跟他同坐一条船横渡太平洋,他们在船上就没见过面。总而言之,费克斯说能和这位给过自己很多帮助的绅士异地重逢,真是感到太荣幸了。而目前费克斯的任务需要他回欧洲去,在这一段路上能有这么好的旅伴,他实在是太高兴了。福克先生回答说,自己也感到很荣幸。如今费克斯是再也不肯离开福克先生了。他要求福克先生允许自己陪他们一起参观这个五花八门的旧金山城市。福克先生当然同意了。
于是,艾娥达夫人、福克先生和费克斯就一起逛起大街来了。不久,他们就走到了蒙哥马利大街。这条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虽然轿式马车和四轮马车还是行走自如,但是在人行道上、在马路当中、在电车轨上,都是人,甚至连每家店铺门口和每一座房子的窗口,在屋顶上,都站着人。到处都是数不清的人。背着海报的人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彩旗和横幅迎风招展,人声鼎沸,到处都在喊:
“拥护卡梅尔菲尔德!”
“拥护曼迪拜!”
原来这是在开群众大会。至少费克斯是这么想。于是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福克先生,并且说:
“先生,咱们千万别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搞在一块,否则,只有挨揍。”
“没错,”福克先生说,“听说这里的群众大会常常会变成群殴。”
为了不卷入这场混战,艾娥达夫人、福克先生和费克斯走上了一个台阶的最上一层,站在旁边的平台上观看。在他们的对面,有一个露天的讲台,各处来的人,似乎都往哪个地方聚集。
这个群众大会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开这个大会?福克先生完全不了解。是要选一位高级文官或者武官呢?还是要选一位政府首脑或者国会议员呢?看了这种使全城都陷于异常激动的场面,可以使人作出各种不同的推测。
正在这时候,人群中发生了一阵惊人的骚动。无数只手都举起来了。在一片叫嚣声中有些人紧握着拳头,高高举起,像是一下子就要打下去似的。还高声喊着什么,看起来应该是在投票,表示坚决要投某人一票的意思。
之后人群中又激起了新的骚动。无数的旗帜,人们挥动着手里的旗子。突然那些汹涌的人海向四面扩张,已经到达了福克先生他们站的台阶前面了。
“这肯定是一个群众大会,”费克斯说,“他们肯定是在讨论一个激动人心的问题,可能是为了亚拉巴马事件,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虽然这件事早已解决了。”
“也许是的。”福克先生简单地回答说。
“不过,看情况,”费克斯说,“显然是卡梅尔菲尔德先生和曼迪拜先生这两位竞选对手碰到一块了。”
艾娥达夫人挽着福克先生的手臂,惊慌地看着眼前动乱的人群。费克斯正准备向他旁边站着的人打听一下情况,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正在这时候,忽然间来了一阵更剧烈的骚动。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和咒骂声。各人手里的旗杆都变成了攻击对方的武器。刚才举着的手现在都变成了拳头,到处都是拳头。街上的车都走不动了,四轮马车也停了下来。在这些车顶上的人们也激烈地互相殴打起来。不管什么都拿来当做武器了。靴子、鞋子像枪弹一样在空中到处飞,人群的叫骂声中好像还有枪声。
骚动的人群已经快拥到福克先生站的那个台阶了,而且已经拥上台阶的头几层了!场面完全一片混乱。
“我看我们最好还是走吧,”费克斯说,他怕“他的”福克先生受到攻击或者出了事儿自己负不起这个责任,“万一这些打架的人真的是为了英国问题,万一他们又认出我们是英国人,那我们就遭殃了。”
“作为一个英国公民……”福克先生说。
但这位绅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从他后面那个台阶前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喊叫声。只听见:“拥护曼迪拜!”原来这是一群过来进行支援的队伍。他们从侧面向卡梅尔菲尔德的拥护者发动了进攻。福克先生、艾娥达夫人和费克斯正好处在敌对双方的中间,要走也来不及了。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手里都拿着棍子和大头棒,任何人也无法抵挡,福克先生和费克斯都在保护艾娥达夫人的时候,被人群撞得东倒西歪。依然很冷静的福克先生想起来自己天生的武器——双手,马上用手来进行自卫,但是根本没用。这时候来了一个神气十足的大个子,下颚上生着一撮红胡子,红脸宽肩,看样子好像是这群人的头儿。他举起拳头就要朝福克先生打。要不是费克斯忠心耿耿抢上前去代替他挨了这一拳,这位绅士肯定给揍垮了。刹那间费克斯额头上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你个美国佬!”福克先生以鄙视的目光望着他的敌人说。
“你个英国佬!”对方回答说。
“我迟早要找你算账的!”
“随时奉陪,你叫什么名字?”
“斐利亚·福克,你叫什么名字?”
“斯汤姆·普洛克托上校。”
这几句话说完,他们就被人群冲散了。被撞倒的费克斯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衣裳全破了,但幸亏没有受重伤。他的旅行大衣被撕成了大小不同的两块,他的裤子现在很像某些印第安人喜欢穿的那种预先把后裆剪下来的套裤。
不过艾娥达夫人还好安然无恙。只有费克斯一个人代替福克先生吃了一拳。他们刚离开人群,福克先生就向这位费克斯说:
“谢谢您。”
“没什么,”费克斯回答说,“走吧。”
“到哪里去?”
“找一家服装店去。”
事实上,现在也真应该到服装店去了。福克先生和费克斯两个人的衣服都已经破得不像话了,头发也乱得像鸡窝一样。
一个小时后,他们又恢复了衣冠整洁的仪表。然后到领事馆办完签证手续,就回到了国际饭店。路路通已经等在门口,小伙子身上背着六七支带匕首的手枪。这种枪能连发六颗子弹。
路路通一抬头看见福克先生后面跟着个费克斯,马上露出一脸的不高兴。可是等艾娥达夫人简单地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小伙子马上又眉开眼笑了。显然,费克斯是说话算话,他已经真的不再是敌人,而变成一个同盟者了。
晚饭后,福克先生叫人找来了一辆轿式马车,准备装上行李,坐着去火车站。在上马车的时候,福克先生问费克斯:
“您没有再看见那个叫普洛克托的上校吗?”
“没看见。”费克斯说。
“我一定还要回到美洲来找他,”福克先生冷冰冰地说,“一个英国公民受他们这样欺侮,太不像话了。”
费克斯微笑了一下,没有答话。但是他看得出来,福克先生是这样一种英国人:他在英国不能容忍任何挑衅,那么在外国,他也会为保卫自己的荣誉而进行战斗。
5点45分,他们到了车站,火车就要准备出发了。
福克先生在上火车的时候问一个铁路职员:
“朋友,请问您今天旧金山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了?”
“是在开群众大会,先生。”职员回答说。
“可是,我觉得大街上好像闹得很厉害。”
“这不过是一个群众选举大会,没别的。”
“难道是要选出一个武装部队的总司令吗?”福克先生问。
“不是的,先生,是要选举一个治安法官。”听完了这句话,福克先生上了火车。火车开足马力飞快地驶出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