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梅慢慢抬起头回答: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夫人您的身边正缺个伴,我舍不下您呀!
如是说:不,我不能为了自己身边有个伴而误了你的终身。
冰梅还想说话,如是问子岩:你这辈子真的能对冰梅好吗?
子岩点点头说:我这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除了她我再不娶别人了,我与她同生同死、患难与共。
如是说:陈子龙壮志未酬身先死,可是她的心中只有我一个女人,真的,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念着我。
子岩说:夫人,您与我家官人相爱一场,为了救国大业,最终不能如愿,可我对冰梅是真心真意的。如是叫了一个婆子把子岩带下去沐浴更衣。
如是把丫头们喝退以后拉着冰梅的手说:冰梅,我的好妹妹,你如今有了这样的如意郎君,我也不再阻挡着你了,你放心地和子岩去吧,跟了我一场,我也没有别的送给你,除了能为你们带上足够的盘缠还有我的一份情意,谢谢你对我这么多年鞍前马后地跟着我飘荡。
冰梅说:我和子岩虽有私订婚约,但最终没有成亲,我决心留下来伏侍夫人。
如是说:不要傻了,你自己的事是头等大事,耽搁不得。
冰梅又哭了起来。如是说:就在今晚、我让你们在绛云楼拜堂成亲,你就把我当成你的父母再把我当成你的媒人吧。
冰梅哭着说:夫人,我真的不愿意离开您。
如是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再说我就恼了,我现在就吩咐下人们为你们准备去,你就从我的屋子里嫁出去吧。
如是连夜为冰梅和子岩拜堂成亲,入了洞房,子岩穿着一身新衣,用秤杆慢慢掀起冰梅的盖头,只见冰梅的两只眼睛哭得像烂桃一般。子岩说:娘子,冰梅,我的心肝肉肉,我企盼今夜的团聚之时,已经盼了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哭泣?是不是悔恨当初与我私订终身?
冰梅说:我也一心挂念着夫君多日,柳夫人多次让我为钱大人做妾,我都回绝了,一心只等着夫君早日娶我过门。
子岩问:那你为什么还哭?
冰梅说:因为明天我就随夫君走了,我实在不愿离开夫人,故且钱家所有女眷都视夫人为敌寇,老爷又不在她的身边。
子岩说:娘子不必操心了,等过上几日,钱大人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冰梅说:依夫人的性格,她未必与大人言归于好。
子岩说:我这次不远万里来虞山,原以为娶了你以后到我家乡河南乡河县过几年太平的日子,现在看来却不能了,假如你实在不愿意离开夫人,我也就留下来与你一同伺候夫人。
冰梅不由地心头一喜说:这个主意到是很不错,可是绛云楼全是女的就你一个男儿身,免不了让人说夫人的闲话。子岩说:娘子放心,日后我当个买办为夫人跑腿就住虞山门外,娘子白日进山伺候夫人,夜里我们二人团聚。
冰梅说;这就更好了,等大人把夫人接往京城,你我二人再回你的家乡。商量完毕,二人同入鸳鸯帐内。
第二日,如是为子岩夫妇准备了车马,要送他们回河南老家,谁知子岩夫妇洗漱完毕,俩人直奔柳如是的卧房,柳如是半靠在床上说:我把你们居家过日子的东西都打点好了,你们何时起程?
冰梅有些羞怯地说:夫人,我们夫妻二人昨夜合计好了,在这关键时刻奴婢不能抛下夫人独自去了,奴婢与夫人一同等待钱大人的回来。
如是问冰梅:你若留下,子岩怎么办?
冰梅说:陈大官人一死,子岩如无主之鹰,如果夫人不嫌弃他就留他为绛云楼的买办,住在虞山门外。
如是说:这样也好,可是我和大人已经成为政敌,就算老爷回来了,我也不可能与他旧梦重温了,再说,为何要让子岩住在虞山门外?
冰梅说:绛云楼全是女人,只有子岩独自是男人,如果他再住在绛云楼免不了让那些黑心烂肺的胡嚼舌根子。
如是说:从今后你让子岩带一帮小子们在虞山把茶园料理下来,你们夫妇夜里就住在茶园,这些年我过习惯了水上的生活,特别想过田园生活的瘾。
冰梅问如是:夫人如果留子岩在虞山上料理茶园,这可是件好事,可是他在绛云楼进进出出的这样不太好吧?
如是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和我还有子岩,我们都是清白之人,还怕别人说闲话吗?子岩住在茶园你们自己的房中。等他的茶园有了收获,卖了钱,在为你们在虞山上盖一处房舍。
子岩出现在虞山之上的茶园时,钱家上上下下起了震动,大奶奶虽和如是当面道歉,可也是面和心不和的人,她又把钱家的女眷集合在半野堂说:这个叫子岩的男人虽说是冰梅的丈夫,可扑朔迷离得出格,由我来看,他不是一般的人,柳夫人将他收留,并让他住在茶园里,这就说明柳夫人信得过他,看他带着一干人修剪茶枝又是种植茶树,是不是打算永久居住虞山?
几个妯娌商讨了一番之后对大奶奶说:爬树捉鱼,多此一举,不如赶走他,如果冰梅上前阻拦连她一起赶走。
大家刚要动身,茹儿说:奶奶休要急躁,上次要赶走柳夫人的时候,不但没有把人赶走,而且自己还打了自己的脸。
大家一听都不做声了。大奶奶对茹儿问:茹儿,依着你这个小蹄子,哪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在虞山上胡作非为吧?
茹儿说:柳夫人是老爷的女人,我们先捎了口信说柳夫人在家里收留下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试探老爷有何举动,如果老爷在乎柳夫人,就会马上回来,如果老爷不在乎柳夫人,全然不顾她干什么,我们再下手拿人,这样岂不更好了。
茹儿一席话,把大家说得心服口服,大奶奶用手指戳了一下茹儿的额头说;你这个小蹄子还真有主意,我没有白疼你一场。
茹儿说:柳如是绝对不是一般好对付的女人,我们越是谨慎些越不会露出马脚。
大奶奶叫来一个心腹小厮,让他骑了快马赶往京城,把柳夫人收留男子建茶园的事向老爷禀明。
钱谦益在朝中只当了一年官就觉得多方面很不是滋味。天下都是千篇一律的,每换一个皇帝,都来一场宫廷厮杀,同时伴随着天下厮杀,藩镇大厮拼,拼得一塌糊涂,国无一日安宁,民无一时己安。再则,人多半是恋旧的,明朝皇帝再昏庸、腐朽和虐待百姓,但清朝的种族歧视又表现出了他们的狭隘。清朝的满人大臣常常明显地压抑汉人大臣。就拿他们为皇帝选美这一项政策来说吧,汉人大臣的女儿只配做答应以下的宫女,而满蒙尚可通婚。这些都是让人忍无可忍又极不可取的。许多汉臣和受苦受难的百姓又想念起明朝的旧统治来。大家一致认为明朝比满人统治的大清朝好。
一日,钱谦益刚下朝回府,一个小厮上来禀报说:有虞山的仆人赴京相见大人。
钱谦益大喜过望,以为如是原谅了自己,马上把人请了进来。大奶奶派来的小厮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钱谦益命人快把他扶起来。钱谦益说:拿来赏银,给了他,这一路马不停蹄,让你受劳累了。
那个小厮说;我是由大奶奶派来传口信的,前些日子,虞山上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口口声声要见柳夫人,大奶奶也无法,传了柳夫人的话,让她进了绛云楼,没想到柳夫人见了此人抱头痛哭,并将冰梅姑娘赐给此人,此人便留在虞山上建起了茶园,白日带人在园子里劳作,夜里就和冰梅一起住在茶园里,大奶奶怕有不测,就打发了奴才来禀明老爷。
钱谦益这些日子更加思念如是,现在听了如是的消息犹如当头劈了一个焦雷,呆了半日以后,决心要回虞山看个究竟。钱谦益鉴于多种复杂的心情,以病为由,向清廷乞假回乡养老。一路日夜兼程,只用了半个月就回到了虞山。
钱孙爱等子孙大摆酒宴为钱谦益接风洗尘。在酒宴上钱谦益唉声叹气,心中很不快活。钱孙爱等人也知道他是因为没见到如是而苦恼,便打发了大奶奶过来请如是到半野堂。谁知早有人告诉如是说钱大人回虞山了,所以大奶奶一进绛云楼的门,如是便知道她的来意。
大奶奶见了如是,行了礼,刚要说出原委,只见茹儿和她递了个眼色说:我们奶奶来了个远方亲戚,听说夫人能诗会画便想与夫人见上一面,此人一心效忠大明,且有才华,不知夫人肯不肯赏这个脸?
柳如是问:此人姓什么?我与他素不相识,见面以后也没有话说。
茹儿说:夫人现在不是全力建植茶园吗?此人深通茶道。
如是说:这几年来我一律不见外客,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回去和客人说他对我柳如是的仰慕之心我收下了。
大奶奶见茹儿绕了弯子,有些生气,把茹儿一把推到身旁说:柳夫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您也不是外人,何必打圈绕弯地说话,我公公回来了,依大爷的意思,想请您过去一趟。
如是说:他若回来应该回到绛云楼,为何让我再去请他,你和他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没有与我一同殉国。
大奶奶说: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您还记着这事,我公公也有六十多岁的人了,您和他老人家夫妻一场,该心疼着他。
如是说:我不是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赌气,而是和大明朝的尚书大人赌气。
大奶奶虽出身官宦人家,可从品格上根本没受过爱国与不爱国的言传深教,而总是想着人活着就比死了强的道理。她没有把如是请到,勾起自己内心的一腔怒火,她和茹儿说:柳夫人仗着老爷给她撑腰,越发反了,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总有她活到我手底下的时候,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茹儿说:奶奶有这个心计就好了,万不可露出一点痕迹,柳夫人是明朝的一品夫人,也是大清朝的一品夫人,她反目挟制我们容易,我们冒险管理她艰难。
钱谦益原以为如是会给他在儿孙面前留个脸面,来半野堂见他一面,没想到一连数日,儿子钱孙爱也过去请了,她就是不肯过来。钱谦益在半野堂如坐针毡,实在忍不住了,便先来到茶园,只见几个茶农在剪理枝叶,茶花芳香扑鼻,钱谦益想如是就是会享受生活,光看着一眼茶园,也会让人流连忘返。
钱谦益光要向里走,一个头包布巾的女子迎面走来,钱谦益以为是在园中劳作的茶农,也不理会,等到了面前那女子失声惊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