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后的专题片获得通过,出了演播室,任之良说大家辛苦了,请大家吃个便饭。林思凡没说什么,两位制片人员推说家里有事,任主任的心领了,吃饭就免了。华记者推辞了一番,也同意了。
“怎么个便饭呀,总不至于一碗面条吧?”出了台里,林思凡问任之良。任之良回答:
“那能呢,再穷,我也不敢拿一碗面条糊弄我们的林大记者呀!你说吧,到那儿?”
“真的?”
“这能有假?”
“赛江南如何?”
任之良望着林思凡,说“这地方我没去过,好玩吗?
林思凡说:“这在天龙市很有名的,堂堂任大主任居然未曾光顾,今天就去开开眼界吧。”说到这里,她怪怪地一笑,说,:“听说你结识了一位才女,能否请来,让我们一睹伊人风采?”
任之良看看她,一时想不起她说的这个才女是谁了。林思凡对他扮了个鬼脸,说:“是否需要本记者给你提个醒啊?”
“我还真不知道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呀?”
“好吧,我提醒你,就是那位叫梅雨婷的。”
“哦,你是说她呀。好吧,我试试看,她未必能来。”
任之良说着给梅雨婷拨了个电话,邀请她到赛江南来,和几个朋友玩玩。林思凡漫不经心地和华记者说着话,耳朵却放得很灵,听这边任之良与梅雨婷的通话。那面说的什么,她听不清楚,但从任之良的话中,她听出这位女士的机敏、智慧和不同凡响,与此相会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所谓的赛江南,就是一处休闲娱乐的场所。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一片一片的平房自成体系,被各式各样的围墙包裹在里面,透出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他们在一个院落门口下了车,从大门口看过去,与门对直的地方,矗立着一尊铜雕,雕的是一位古装少女,怀抱一把琵琶,看一眼,仿佛能听到那悠悠扬扬的琴声。雕像下面是红色大理石基座,基座正面镶嵌着几个金色大字:赛江南美食娱乐城。
他们进了门,拐过雕像,看到的是依地形而建的各式各样的木质结构的平房,林思凡告诉他们,这些房屋,实际上都是用钢筋水泥建成的,因其表面是仿木质的,偶尔看上去,足可以假乱真。任之良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房屋布局疏密有间,错落有致,其间用碎石子镶嵌出的、弯弯曲曲的小路把它们连接起来,构成了一个又一个迷魂阵。他们在这样的小路上转了一阵,到了一个人工湖旁,放眼望去,湖中心有几个亭子,雕梁画栋,飞檐走兽,也用仿木小桥互相钩连,供游人过往。他俩走近湖边,微风过处,碧蓝的湖面上泛起细细的波纹,成群的锦鲤鱼游来游去,在阳光的照射下,鲜艳夺目。
湖周围都是草坪,草坪刚刚割过,还散发着浓浓的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林思凡带着他俩转了大半个“城”。整个“城”是按江南私家园林的风格建造的。在这座沙漠上建起的工业城市中,这确是一个难得的去处。
他们在湖边的一排平房中,要了一个单间,坐下来等梅雨婷。不久,梅雨婷也到了,她客客气气地和林思凡、华记者一一握手,在同任之良握手时,她用食指在他的手心里抠了一下,任之良对此心领神会。梅雨婷的潜台词可译为“你已经有这么漂亮的姑娘陪着,何必叫我?”或者译为“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呀?”或者还有别的什么解释,也未可知。
他们落座后,任之良互相介绍了一番,举起杯碰了碰,坐下来寒暄。
屋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草坪、杨柳之类的花草树木,皆已枯黄,只有松柏仍然绿色可人,难能可贵。在喧啸的都市生活中,难得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他们喝着啤酒、饮料,嗑着瓜子,说着闲话,十分轻松惬意。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音乐声,向外望去,游人陆续走出房间,朝湖边围拢。湖心亭里,三个姑娘正在弹琴。林思凡看一眼任之良,对他说:
“这里的压轴戏开始了。”
“不就三个弹琴的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你倒说得轻松,南国佳人,三胞胎,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看一眼就让你丢魂落魄。”
任之良笑笑,说:“好吧,我们出去看看湖中的鱼沉了没有。”
林思凡哈哈哈笑个不停,笑罢,向他们摆摆手,就都跟着她出去,走近湖边,选好一个位子,坐下来,朝湖心亭看过去。
那三个姑娘容貌打份果然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她仨以弧形摆开,中间那位弹古筝,她端坐在古筝后面,身着粉红色短褂,淡绿色长裤,端庄秀丽,朴实无华。她神情专注,偶尔抬起头,瞅一眼周围的观众,观众中暴发出一片喝彩声。
林思凡向他们介绍道,三姐妹中,这是老大。坐在她右边的是老二,她身子侧向老大,稍稍弯着头,怀抱琵琶,目视湖边,观众能看到她明亮的眸子,那眼珠儿,白处像洁白的瓷器,黑处乌黑透亮。小巧的鼻子光洁如玉,闪着点点亮光,小嘴巴略施唇膏,红润细腻,秀色可餐。左边的那位自然是老三了,她面对老二而坐,拉一把二胡,她身才丰腴而不显胖,苗条而不显瘦。三姐妹拨弄着各自的乐器,细长的手指,像纤纤玉柱,在琴弦上跳动,一曲《春江花月夜》完了,掌声、叫好声经久不衰。三姐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老大轻轻地点点头,响起了《太湖美》的旋律,过门之后,三姐妹齐声唱了起来,那种带有浓重江南韵味的唱腔和声调,给本来就十分优美的曲子平添了几分神韵。三姐妹略带几分羞涩,娇艳而不显山露水,毫无做作之态。
三姐妹的表演完了,意犹未尽的客人们陆续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也回到了房间里,林思凡向任之良问了一句“如何?”,就怪怪地笑了起来。任之良倒很镇静,十分认真地说了一个“美”字。他想,这姐仨可以称得上是这园中的园林艺术之魂。
他们重新坐定后,就又天南海北地聊起来。梅雨婷有点拘谨,听得比说得多。林思凡一刻也闲不下来,嘴上又没有站岗的,想到那儿说那儿,随心所欲,逗得大家一阵一阵欢笑不已。
华记者在台里是做文字和编辑工作的,戴一副近视眼镜,眯缝着眼,不多说话,但偶尔说上一句两句,也很够味,在木讷中透着一股灵气,往往对林思凡的话语起着或铺垫,或渲染,或画龙点睛的作用,与当时的语言环境分外和谐。
任之良则在两位女士间周旋,林思凡快人快语,言语之间透着弦外之音,针对梅雨婷的话,隐含讥讽之意。梅雨婷则深藏不露,偶尔说出几句,特别是针对林思凡的话,则锋芒毕露,叫人既怕又爱。
任之良想,大家都是朋友,凑到一起,本应快快乐乐的才对。于是,他适时截住林思凡和梅雨婷可能引起不愉快的话题,插进一些调和的言词,企图把两位女士的口舌之剑转移到他的身上。他说: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两个女人就能演一台讽刺剧了。”
“你什么意思?”林思凡接住他的话头,向他开火了。
“该不是烦我了吧?”梅雨婷也跟了一句。
果然不出任之良所料,两位女士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
“两位女士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光说话不喝酒,把华记者晾到一边去了。”
林思凡说:“还是领导想得周到,你说怎么个喝法?”
任之良说:“猜拳热闹是热闹,有点不太文明,先讲笑话,谁讲的笑话不可笑谁喝酒。”
大家同意他的意见。于是林思凡先讲了一个,讲完自己先笑了,别人都没笑,并说这笑话不可笑,逼她喝酒,她赖着不喝,说别人该笑不笑,有意欺负她,她不依不饶的样子,笑话讲不下去了,于是又渐次玩酒场上流行的玩法“三打白骨精”、“肉夹饼”、“比灯笼”,渐渐的,大家酒酣耳热,有几分酒意了。任之良叫上菜,菜陆续上来了,大家又说说笑笑吃起来。
林思凡借着酒劲,狼吞虎咽,无所顾忌。梅雨婷只吃素菜,几乎未动荤的。华记者注意到了这点,打趣道:“梅经理不会是素食主义者吧,怎么不动荤?”
林思凡瞟一眼华记者,看着梅雨婷说:“怎么会呢?”她边说边夹一块鱼,放在梅雨婷的小碟里,梅雨婷冲她一笑,夹起来放到任之良的小碟里。林思凡刚要说什么,梅雨婷说:
“请别误会,我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梅雨婷一改调侃、戏谑的口吻,认真地说,“我不吃荤,特别是这鱼,是另有原因。任主任知道,我家里养着鱼呢,侍弄久了,感觉就像自家姐妹一样,偶尔死上一条两条的,我都伤心好几天,我怎么下得了这狠心,去吃它们呢!”
林思凡一惊,把送到嘴边的鱼,慢慢地放下来,喉咙里轻轻地咕噜了一下,瞪圆眼睛望着梅雨婷,半晌才开口说话:
“哎哟梅小姐,你说得可够吓人的,你是够慈悲的,真是博爱到家了。相比之下,我们显得就万分残忍了不是!”
梅雨婷有点歉意地笑笑,说:“真是不好意思,倒了大家的味口。大家不必在意,该吃的,尽管吃。”
林思凡指着桌子上的肉类,以极其夸张的口吻说:“这,这,这,吃了半辈子饭,原来吃了不少自家的姐妹,这也有点太恐怖了吧?”
梅雨婷见林思凡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味,也就不客气地说:
“就是真地吃自家姐妹,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在人类的历史上,人吃人的事,由来已久。鲁迅笔下的狂人,时时刻刻担心被人吃了,这个形象的不朽,我认为不在于它提示了所谓的国民性格,而就在于揭示了人类怕被人吃的潜在意识。”
“闻所未闻,精辟,精辟。”林思凡说,“不是你说,我们还真把自己当成万物之灵长,以为天生就是吃这鱼虾的。不过梅经理好像有偷梁换柱之嫌,我们的本意可不是要讨论吃人这一话题的。”
“我明白,林记者是拿吃鱼的话题做诱饵,想钓出点别的什么东西吧?”梅雨婷说,“我晓得,林记者是学者,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直述胸臆来得痛快。你说呢,任主任?”
任之良看看梅雨婷,又看看林思凡,他明白,这是梅雨婷让他做和事老,平息她们之间的这场争端呢。他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一满杯啤酒,轻轻地抹一下嘴,慢条斯理地说:
“其实,小梅说的话,林记者是一清二楚的。在座的都知道,我们的肺是由像鱼类的鳔那样的浮胞演变而来的,人类的胚胎在脖子上有一系列的罅口,那是以前长过腮的遗痕,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人类和鱼类有着共同的祖先,从这个意义上讲,鱼类是我们的姐妹,并不是什么离谱的事。但是呢,鱼类毕竟是鱼类,它被我们吃,也无可指责,就像狮子吃掉羚羊,我们不能责备狮子一样。小梅把鱼当成她的姐妹,不忍心吃,那是她个人的事,我们完全尊重她。吃不吃鱼,还是各取所需,各取所需吧。不知二位女士想要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林思凡和梅雨婷互相看了一眼,咯咯咯咯笑个不住。笑了一阵,林思凡说:“我这人有时候爱顶杠,并无恶意。得罪之处,请你谅解。”
梅雨婷说:“应该道歉的是我,我扫了大家的兴,真是该死,该死。”她说着站起身,双手抱拳,给大家做了个揖。林思凡看着梅雨婷虔诚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她掩着嘴笑了半天,对梅雨婷说:“你也太认真了,何必呢。”
梅雨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大家到一块儿,就是为了图个快活,喝酒是快活,打嘴仗也是快活,这样还能长长见识,何乐而不为呢!”
“说的也是,”林思凡说,“甚至撒撒野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搞搞笑,给大家助助兴,引得大家开口一笑嘛。”
林思凡、梅雨婷两人又谦虚了一阵,谦让了一番,不一会就亲得像亲姐妹一样,围绕起初提起的那个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任之良和华记者喝酒、吃菜。等两位女士回过神来,桌子上已经杯盘狼藉。华记者戏谑道:
“两位女士,你们家的姐妹被我们吃光了,再这样下去,连你们也要被吃掉的。”
林思凡打了华记者一拳,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呛巴人了。你们喝你们的酒,我们聊我们的天,井水不犯河水。”她转身对梅雨婷说,“哎,小梅,我听任之良说,你对人类学研究颇深,能不能聊聊,让我也长长见识?”
梅雨婷笑笑,说:“我也是看了一些闲书,就瞎琢磨这样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继续在进化,将会演化成一种什么东西?想必林记者成竹在胸,还望不吝赐教。”
林思凡笑笑,她看着梅雨婷,心想,看来这梅雨婷明里暗里还在跟她较劲,尽管这是善意的,但她不能输给梅雨婷,尤其在任之良面前,她丢不起这个脸面。她望望任之良,任之良深知她的这个眼神,她是想让他也参加讨论,这样会更有意思。他稍加思索,说:
“真是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哪。两位才女说的,不论是唇枪舌剑,还是和风细雨,都令我们耳目一新。”
“哎哎,我可不是什么‘才女’,” 林思凡朝梅雨婷呶呶嘴,“喏,她才是。”
“林记者又不依不饶了不是?” 梅雨婷笑着说,“刚才还和风细雨,这会又要唇枪舌剑了,你不会是有意授人以把柄吧?”
林思凡略一思谋,拍一下天灵盖,说:“我真笨,还是梅经理聪明,原来任大主任是调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呀。”
梅雨婷、林思凡互相递个眼色,抿着嘴,轻轻地笑出声来。任之良白她们一眼,说:
“我接着二位的话题说几句,就算是抛砖引玉吧。我们不说那么远,就说眼前这个去处,多美呀。离开喧嚣的都市,圈起这么一块地,种点花呀草的,像我们这样的,一伙一伙地聚到一起,就像原始部落的人们在一起举行图腾崇拜仪式,回味远古时代人类生活的那种情调。”
梅雨婷接上话茬,说:“我明白,我们这几个,可能就是一个部落成员的后裔。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岂不美哉?”
“哦,”林思凡不想再唇枪舌剑,既然是同一个部落的成员,就应该维护这个部落的团结与和谐。她把目光渐渐移到窗外,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大家不解地望着她,她向窗外呶呶嘴,说,“喏,另一个部落的人来了。”
他们往窗外望去,见刘金全、骆垣、马半仙、毛猫,还有一位穿着入时,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度的女士,正从湖边走过来。
“哦,是我们的任主任,”走近,骆垣隔着窗子,嬉笑着对任之良说,“还有两美人儿陪着,多有艳福啊!”
“我们刚修改完片子,”任之良有点尴尬,“请两位记者吃个饭。”说着他冲刘金全笑笑,说,“刘常委也在这呀!”
“早就听说有这么个去处,托骆局长的福,过来见识见识。”刘金全话是冲任之良说的,眼珠子却滴溜溜地在林思凡和梅雨婷的身上转来转去。梅雨婷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林思凡问了声好。刘金全就问,“片子弄好了?”
“托你的福,圆满完成任务。”林思凡说着向刘金全敬了个礼,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
“我提议,”骆垣瞅一眼刘金全,他读懂了此时此刻挂在刘金全脸上的全部表情。“我们合在一处,跟年轻人一块乐乐如何?”
“可我们不是一个部落的成员呀!”林思凡扮个鬼脸,她耸耸肩,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什么部落?”刘金全一脸不解,转身问骆垣。骆垣一时懵了,迷茫地望着任之良。林思凡、梅雨婷、华记者互相望望,都抿着嘴笑了。任之良解释说:
“都是些疯言疯语,你又不是不了解林记者,她是开开玩笑,逗常委乐呢!”
“哦,说你疯丫头,真还没有说错。”刘金全说。
“行不行呀?”骆垣又问。
“求之不得呢,还问什么行不行的。局长请客,这是多么荣幸的事呀!” 林思凡暗暗地拉拉任之良和梅雨婷的衣襟,替任之良答应了。任之良理解她,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合在一处,转移到迎春苑就座。这是一栋坐东向西的平房,面对湖心亭,视野开阔。此时西斜的太阳正好照个正着,屋子里一片灿烂。室内装饰豪华,幽香扑鼻。他们在四周的沙发上坐定,骆垣就要介绍在座的人。林思凡摆摆手说:
“不用一一介绍了,你重点介绍介绍这位贵夫人就行了,其他的人,互相都认识。”
骆垣多少有点不快,这个林思凡,对他总是那么不客气。骆垣叹口气,介绍坐在刘金全身旁的那位“贵夫人”,原来她就是赛江南美食娱乐城的总经理,名叫吴洁。吴洁听骆垣给大家介绍自己,轻轻地点点头,一脸的笑容。骆垣介绍完,吴洁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一躬,说了一些客套话,走过来和大家一一握手。骆垣跟在她的后边,向她一一做了介绍。到林思凡面前,林之凡原以为吴洁也和毛猫一样,不过也是刘金全们的玩物,这会儿知道她是这里的总经理,她对她刚才的唐突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站起来,主动伸手和吴洁握握,并做了自我介绍,以弥补刚才的不敬。
一阵虚套之后,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闲聊。刘金全凑到梅雨婷身旁,问这问那,一副无微不至的样子。梅雨婷尽量显得温和,但又明显地和他保持距离。刘金全像是不经意间似的,把一只手放在梅雨婷的腿上,梅雨婷扫一眼大家,见大家都没有注意这里,她也不经意间似的,把那只手从她的腿上挪开。刘金全悻悻然,找茬儿离开梅雨婷,凑到林思凡身旁,和林思凡聊了起来。
任之良跟骆垣说话,骆垣示意吴洁过来,吴洁就坐过来,骆垣不厌其烦地又把任之良介绍了一番,说任主任在局里是拿大事的,像接待个客人什么的,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言下之意,就是他骆垣给吴洁拉过来了一个长客,让吴洁领他这个情。吴洁转过身,面朝任之良,掏出两张片子,递给任之良,任之良一看,一张是她的名片,一张是优惠卡。吴洁轻声说:
“有空带家人、朋友来,在这儿尽管玩,挺优惠的。”
骆垣也说:“吴总是刘常委的朋友介绍给刘常委的,能关照的地方,你就尽量关照一下吧。”
“这个好说,只是人微言轻,想关照也关照不到哪儿去。”任之良说。
这样聊着,不知不觉天已放晚。骆垣宣布开饭。
饭局一开,互相敬酒是少不了的。敬了一阵酒,吴洁向服务员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那服务员带着那三个江南女子,拎着乐器进来了。她们向客人鞠了个躬,摆好乐器,坐好位子,等待客人点歌。客人传递着歌本,传到林思凡这儿,她翻了翻,说:
“来首《手拿碟儿敲起来》吧。”
“不好,不好,还是来个欢快一点的吧。”骆垣说。
“来首《真的好想你》咋样?”毛猫说。
客人七嘴八舌的,三姐妹也不知道听谁的,于是把目光投向吴洁,吴洁说:
“还是让刘常委先点一首,大家都点上,一曲一曲来,好吗?”
“这样吧,” 刘金全发话了,“来几段江南小调,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那种味儿。”他对大家说,“这里不是歌厅,听流行歌就没什么味了,你们看行不行呀?”
大家一致说好。
三姐妹互相使个眼色,中间弹扬琴的起调,二胡和琵琶紧随其后,随着音乐,三姐妹齐声唱到: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
打得鸳鸯各一方。
歌声音清气爽,韵味无穷。《四季歌》后,又唱了几段。骆垣提出让三姐妹给大家唱歌敬酒。三姐妹面露为难之色,她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吴洁。吴洁说:
“本来,姑娘们是没有敬酒这档子事的,今天大家头次见面,小姐妹过来,给大家敬杯酒吧。”
三姐妹互相递个眼色,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起,我们只管唱歌,不敬酒的。”
吴洁一时语塞,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三姐妹如此不给她面子。林思凡冲三姐妹笑笑,转身对任之良说:
“你看出来没有,这三姐妹是用眼睛交流思想的。”
任之良说:“你说得对极了。”
席间出现了僵局,稍顷,刘金全对骆垣说:“这你就不懂了,唱歌敬酒是北方少数民族待客的礼仪,江南那边无此习惯。你提这个要求,人家不知道你不懂,还以为你故意难为人家呢。”
骆垣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圆其说:“她们到咱北方,按咱北方的规矩敬敬酒,有啥不可!”
“人家这是‘赛江南’,就是要保持江南的风俗。”林思凡说着,对任之良耳语道,“你们这局长怎么什么都不懂。”
任之良也对林思凡耳语道:“他就懂得裤带以下的那档子事。”
林思凡的脸刷地红了,她在任之良的腿上轻轻捏了一把,轻声说:“你真不要脸。”
骆垣自找台阶:“那就算了,”他对吴洁说,“把晚上的事安排好就行。”
吴洁点点头,示意三姐妹退出,不一会,她也离席而去。
酒酣耳热之际,大家又都说了一阵荤话,猜拳行令,折腾到深夜。骆垣安排任之良他们先回,顺便把一叠发票塞到任之良的手里,这在任之良的预料之中。任之良没说什么,出来拦了辆出租车,和梅雨婷、林思凡、华记者一快儿,各自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任之良把骆垣给他的那叠发票撕了,他想,这事怎么也不好向徐树军开口,开了口也不会给他报销的,还是自掏腰包为好,谁让你摊上这样一位没皮没脸的领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