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神父回到楚天越身边,只看到他背对着长殿的大门,一心一意地面向耶稣像。
“steven,你很久没有来祷告了。”
“呵呵,我只是想,上帝一边看我犯罪一边听我忏悔,已经很疲惫了吧。”楚天越放松下双肩,微微仰起头,仰视着,眼里只有平静却不带一丝崇敬。
“上帝会原谅他所有的儿子。”神父默念一声。
“但愿吧。”楚天越闭上眼睛:“主父,如果上帝会原谅我,她……是不是也会原谅我?”
“谁呢?”
“我妻子……”
“你找到她的灵魂了?”神父微笑,透过镜片的双眼闪着真诚的祝福和虔诚的欣慰。
“恩,大概是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听到她在我耳边的呼唤。我也想……能拉着她的手重新接受上帝的祝福,而不是化作一缕风,空荡荡地留在她身边。
为了这个愿望,我只能继续——”
就在这时,长殿的大门猛然被推开,凌犀脚步匆乱地闯进来:“出事了。”
难能见到他如此慌张的样子,楚天越站直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凌犀拧紧眉头:“那个俞家的女孩,被龙腾的人抓上车以后,自己趁机跳下去了——”
“什么!”楚天越一手撑住后面的烛台,几乎要站立不稳:“什么……叫跳下去了?都没有人绑住她的么?”
“本来就只是抓去装装样子吓唬俞成瑾而已,谁也没想到那女孩那么彪悍,一眼没看到就推开车门逃下去了。”凌犀道。
“然后……然后呢?”
“高速上,后面紧跟着一辆集装箱卡。”凌犀的回答令人绝望至极:“据说是撞出去十几米,应该是不行了……”
楚天越沿着身后的壁画缓缓坐倒,茫然的眼神在一瞬间抽去了所有的光芒。
“喂,你没事吧?”凌犀本想要上前扶他一下的,但是楚天越木讷地摆了摆手:“我没事……麻烦你,去盯一下事情的进展吧。顺便叫林殊过来,送我回远山别墅……”
抬头仰望着身后的耶稣像,不知为什么有种错觉,雕像在流泪呢。
“主父,我是……被上帝抛弃了么?”楚天越缓缓地撑起身子,手术过后他的身体虽然在慢慢康复,但还是会有些虚弱。特别是在这样绝望的打击之下,他甚至感觉到灵魂正像是被带着惩罚酷刑般一层层抽离出去。
“steven,请相信,上帝给你的惩罚也是一种博大的爱。让你明白,有些事一旦做了,就要相应得准备好承担的代价。”
————
颜可可一直睡得不是很踏实,打开手机才发现还不到凌晨四点。手机里还躺了一条不规矩的短信,是俞佳发过来的——
【这么早的航班真作死啊,平安夜的凌晨都能拍鬼片了。(笑脸)】
颜可可觉得她好无聊,但又不忍心装作没看见。于是把手伸出暖和的被窝胡乱敲过去一行字:
【你丫还没到国外就开始给我倒时差么?这才几点,姐要睡觉。】
她以为这个无聊的小丫头肯定又会发一堆什么卖萌的表情图火星文过来,硬生生得没敢再睡着。
而另一端——
俞成瑾握着一只包裹在塑料袋里,染满鲜血的手机,茫然地站在蒙着白色布单的床前。
颜可可抱着手机发呆,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失眠了。
突然之间,铃声在沉寂的黑夜里炸响。一看到屏幕上俞佳这两个字,颜可可登时就在心里咒骂——这个死丫头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回她一条短信是不忍她寂寞,大半夜的居然直接把电话给我打过来了。
谁有空陪你煲电话粥啊!
“喂,你又要干嘛呀!”不耐烦地接起来,电话那端却传来了俞成瑾仿若寒冰一样低沉的声音:“可可,是我。”
“俞成瑾?啊,你送俞佳去机场是不是?”颜可可似乎还没有感觉到异样,直到电话那端的男人压着嗓音说出‘佳佳出事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刚才那条无节操的调侃短信,已经是是俞佳留在人世上最后的绝响了。
颜可可一路打车来到医院,只看到俞成瑾坐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落寞的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映在惨然的墙壁上,整个人就好像要融化了一样。
“俞成瑾……”颜可可蹲下身来,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从这个角度向上望,他精致的轮廓蒙着阴郁的尘,深邃的蓝眼睛里却只有说不出故事的空洞。
刚才她已经去太平间里看过俞佳了,据说是车祸,疾驰的集装卡车以140码的速度迎面撞过去。颜可可看了一眼报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没断的。
女孩软绵绵地躺在里面,就像一个只被丢在地上的羽绒枕头,毫无生气,破烂不堪。
“是我害死了她,可可。”在沉默了足有一刻钟以后,俞成瑾终于吐出了第一句话。
“成瑾!佳佳呢!佳佳在哪——”俞刚在司机的搀扶下,像个失魂落魄老乞儿,一路跄踉地冲进来。
俞成瑾无法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他别过脸去,余光落在那半掩着的太平间的门前。
“佳佳!佳佳啊!是爸爸害了你啊!”失声痛哭让本就憔悴不堪的老人仿若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样子。
颜可可站在一侧目睹,难以不为之落泪的心绪再次澎湃着。
“你说会没事的!”俞刚崩溃地拉着儿子的衣领:“为什么啊!不是说已经拿到钱了么!为什么佳佳还是会死啊!”
“爸……”俞成瑾任由父亲失态地抓扯,不闪也不避:“爸你要保重身体,其他的事……交给我吧……”
“交给你有什么用!你能让佳佳活过来么!”俞刚哽咽着:“都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老人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看的颜可可心都要碎了。
“伯父!伯父你别这样,”颜可可抱住老人的腰身,也许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天——与曾经恨透了的这一家人在一起……一起笑过,一起哭过。
俞刚毕竟上了年纪,连日的奔劳,巨大的压力,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丧女之痛,突然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急急忙忙地送上急救室,大夫诊治为突发性心肌炎,要立刻办理入院。
俞成瑾安顿完这一切,只是疲惫地坐在那一整箱英镑上面,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
一个护士走过来:“先生,这是医院不能抽烟。”
“是么?那你去告我啊?我到看看——这场官司我是不是输定了!”俞成瑾精神趋于崩溃,早就没有了之前的优雅和教养,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丧心病狂的无赖,吓得那护士差点就要跑了。
“对不起对不起!”颜可可陪着笑哄走了护士:“我们马上就离开。”
她拽下了俞成瑾手里的烟,满脸悲伤地蹲在他身边:“俞成瑾,你爸爸还在住院,家里就只能靠你撑着了,你千万要——”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俞成瑾转了下眼眸,盯住颜可可的脸:“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这笔账该去找谁来算。”
“俞成瑾!你去哪啊?”眼看着男人拎着密码箱转身就走,颜可可几步就追了上去:“你不要去找那些高利贷啊,你知道可以用法律的途径解决问题的。你要是一时冲动出了事,你让你爸爸怎么办!
你……你让我怎么办?!”
俞成瑾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对她说:“我今天要是能活着回来,以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如果不能活着回来,会有人替我照顾你的。”
“俞成瑾!”颜可可几乎被他决然的语气吓死,突然扑上去拦腰抱住他:“你别去啊!你到底要去哪里啊!我求求你,你答应过我不会像楚天越那个混蛋一样说死就死的!
你别走好不好,就算为了我,就算我求你啊!”
手背上一滴一滴地晕开了湿润,她意识到那是男人的眼泪落在她紧紧环住相扣的胸腹前。
“可可,就让我拒绝你一次吧。我答应你,就只有这一次……”俞成瑾扳开女孩的手,决然地钻进车里,他把满是钞票的密码箱扔到后座上,一路开往楚氏远山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