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颜可可睡在俞家的客房里,翻来覆去很失眠。回想起半年多前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养伤,依稀还记得三楼后面有一处挺漂亮的露台。
夏天的时候有专门的仆从去打点植被,又芬芳又漂亮,现在蒙上雪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另有一番景致。
她穿着绒线衣,披了一件羊绒外套。冬天的风很干很冷,但天气很晴朗。有繁星有圆月,云彩突兀的暗色在夜幕里漂坠着,心境又远又淡。
颜可可并非不懂为客之道,所以她并不是有意偷听二楼阳台上俞刚正在打电话。也许是因为他的疏忽,也许是因为他心里太着急,以至于没有考虑到在这样宁静的夜里,稍微一点响动都能被人从无意中听的清楚。
“龙哥啊,我知道我知道,这不马上年关了么。”俞刚对着电话那端祈祈求求:“这还不到一星期啊,我那边的尾款马上就到,明天想垫上利钱您看成不?”
“你放心,二月低就竣工了。横竖就这么一段时间有点小困难,咱们第一次合作,你说我能做那让人指点的事儿么?
鄙人俞刚的名声虽然不咋,但俞信的信誉那是没的说啊——什么?并股楚氏?唉,那不还有近三十的股份在我自己手里么?
行,龙哥放心,就下周,最迟下周。”
颜可可当然听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稍微有点判断力的人也该懂了——俞刚这是有些经济紧张。
看他那抠抠索索的口吻,多半还是瞒着儿女吧。想到几天前俞成瑾半醉着去找自己,说起那些感性的话。颜可可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彼此无法融合,却又彼此关心在意。这就是一家人的无奈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俞成瑾突然出现在颜可可身后:“我去你房里找不到你的人,记得你之前一直很喜欢这个露台——”
“我不是很喜欢这个露台,只是因为这里高。”颜可可扶着栏杆,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刚才听到俞刚讲电话的事情告诉俞成瑾。
“是啊,这里是家中最高的地方。”俞成瑾从后面轻轻抱住女孩:“说起来,当时我叫人随时看着你,生怕你一个想不开就从这里跳了下去。”
“呵呵,我家住八楼,比你这里高多了。”颜可可不以为然:“要死也不会死在你家啊。”
“其实那时我就在想,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在这里抱着你亲吻。”轻轻扳过女孩的肩,她眼睛里的闪光竟比星空还璀璨。
“冷不冷?”颜可可看他只穿了一件羊绒衫,外套也没有披一件,伸手在他领口上拉了一下。
“可可,你还记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经意地关心我么?”
一句话倒是把自己问住了,但颜可可旋即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合适的说法:“大概,是从你知道我是柯颜的那天起吧。
我就不再好意思一直在你面前装小女孩了,姐怎么说都是过来人,知冷知热的,肯定比那些小姑娘会疼人啊。”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知道,不就是因为你一脚踹掉了我的***么?”颜可可被她抱着腰身,轻轻别过头去,饶是穿了这么多冬装,还是觉得肋骨上非常的痒:“还是说,你想用非常狗血又滥情的语气对我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别开玩笑了,爱一个人怎么会是不需要理由呢?”俞成瑾笑道:“爱其实就是一种所图,或图你的漂亮或图你的善良或图你的财富品格气质安全感甚至是……少儿不宜,总之是图你身上让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的某种吸引力。
毕竟,人本来就是喜欢交换的群居动物啊。”
“那你图我什么?”颜可可双手扶上他的肩膀,细细的羊绒纹理透着熟悉的体温。
“你漂亮呀。脸蛋嫩,皮肤白,腰细腿长身材好——”
“俞成瑾!”颜可可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佯怒道。
“开玩笑的——”
“我不是指这个!”颜可可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你从上倒下夸了一遍,单单就没说……没说这个……”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脯:“这不是拐弯抹角地嘲笑我飞机场么!”
俞成瑾怔怔地盯了她有三秒钟,眼神突然迷离起来:“颜可可,你这是在挑逗我……”
“我也开玩笑的。”颜可可伸手把他的脸颊推一边去:“别跟我转移话题,你说你到底图我什么?”
“这个怎么说呢?”俞成瑾似乎有点为难:“男人都喜欢18-22岁漂亮身材好的女人,这个是本能需求。
但要找一个心灵上相依相靠的伴侣并不是只有这一点就够了,多少人穷极一生想要的事年轻美貌与成熟睿智共存的完美体,你颜可可……不就是么?”
“去你的。”颜可可噗嗤一声笑了:“敢情你还真喜欢我这颗大妈心脏啊?”
“实话呀,所以才说爱一个人必然有理由,不爱一个人才叫没理由呢。”俞成瑾耸了下肩膀,把她抱在怀里紧了紧。
“不爱也有理由的。”颜可可幽幽地说:“就比如我不爱你,因为我的心已经是他的了,跟生死都没关系……”
气氛一下子阴郁了起来,颜可可也好讨厌自己的不解风情。
俞成瑾却轻轻笑了一下,摇头道:“那不是理由,而是借口。”
“对,那是借口……”颜可可垂下眼帘:“我承认,如果没有楚天越,我已经爱上你了。
可是有了就是有了,没办法假装没有的。”
“不需要假装没有。”俞成瑾轻轻捧起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爱我和爱他本来就可以不用矛盾的,是人们自己把爱情想得太纠结了。
在没遇上你以前,我也以为我一辈子忘不了齐念。其实就是到了现在——我想我还是没有忘了她,但这一点都不会影响到我对你依然如此的用心。”
“抱着我的时候你会想到她么?”颜可可沿着自己的脸颊轻轻捉住俞成瑾的双手,又沿着他的手臂,抚摸上他的脸。
“已经不会了,时间太久……只记得当初的痛,却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双手绕过男人的肩膀,轻轻扣在他的脖颈上,颜可可踮起脚尖,就过他的唇。
她吻了他,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点,却让温度骤然攀升至两人快要在寒风里站僵的四肢。
“你……”在俞成瑾低头想要忘情回应的时候,颜可可却突然转开了脸。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我亲你的时候,还会不会想他。”别开脸,虽然她知道自己没有泪意,却还是不忍让自己眼里心里的悲伤都映在他的眸底。
“俞成瑾,对不起,我还是不行——”
男人微微一笑,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不要勉强自己,你愿意为我去尝试,已经让我觉得这么久以来的执着都是值得的了。”
明明就是那么温暖的怀抱,明明就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其实颜可可一直都想不通透自己到底在执着着些什么东西。
可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似乎解开了自己性情中最大的一团谜题——她摒弃了柯颜的一切,却最终还是很不幸的继承了她的宿命论。
以为人生就只是一条走到黑的路,就算明知不值得,明知没结果,也会在幻想中坚持着自己最初的选择。
她认为自己活该孤独,所以面对俞成瑾,她想——这是不是老天赐给她的限免试用品,早晚有一天会收回去的吧。
拥抱着过去了十一秒,俞成瑾的手机在裤袋里很破坏气氛地响了起来。
“喂?”
电话那端响起了一阵阵杂音:“俞先生,你好。”
“你是?”声音有些熟悉,但似乎是经过了处理再加上那些干扰的杂音,俞成瑾能听出对话的内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难以通过音色分辨对方是谁。
“三点钟方向,如果在对面的电视塔上安放一个狙击手,现在——你和你怀里的女孩就会被一枪爆头。”
“你——”俞成瑾突然放开颜可可,拉着她躲在露台的花架后面:“你到底是谁?”
“俞成瑾,怎么了?”颜可可被突如其来的架势吓到了,看着俞成瑾一边听电话的脸色已然变得煞白:“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没用的——”电话里的人继续说:“花架后面是镂空的,高速远程狙击的射程比你想象的更夸张。”
“可可,进去!”俞成瑾不用分说地把女孩推进走廊,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露台上:“你在哪里,为什么要给我打这样的电话?”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请你立刻停止手里在查的东西。”电话那端的人警告道:“否则,你会害死她的。”
“你说你可以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真相?”
“是,过几天我会再联系你,在那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一些。也不会辜负,那些……宁愿把幸福拱手让给你的人……”
“喂?!”俞成瑾对着电话空喊了两声,对面却只是传来一阵阵嘟嘟声。
他站在露台的不同位置,试图找到一个最好的观测点,却在锁定一百米外的写字楼之时,听得身边叮得一声响!
很小的声音,就像是易拉罐在开启。而距离他身边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块发白的凹陷崩裂了桃色的地砖。
子弹!
俞成瑾原地怔了有半分钟。这时手机上突然飘进来一条短信——跟刚才的电话一样,都是被屏蔽了的号码:
【你妹妹的房间在二楼左侧第一间,你父亲在第三间。你最好的兄弟杨骄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在大地幼儿园上小班。】
俞成瑾倒吸一口冷气,他当然明白这样直观的警告意味着什么。虽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他还是坚持在这条短信上回复:
【你要我做什么?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半分钟以后对方竟然会回复: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建议你——明明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幸福,别再亲手毁了。】
捏着手机,俞成瑾把这两条短信反复看了好几遍。他抬头,看见颜可可正欲言又止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没事的可可,可能是当事人。”俞成瑾把手机收起来,安慰她道:“做我这行的,有时候会遇到这种事。”
“俞成瑾,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颜可可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他的搪塞:“今天考完试俞佳去接我,她也说了觉得你最近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真的没什么,”俞成瑾扶着女孩的肩膀下楼:“律师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威胁,因为人在面对利益和绝望的时候最疯狂。”
颜可可站在房间门口,俞成瑾叫她赶紧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一块去机场接岳子凡,早点睡吧,否则会有黑眼圈的。”
“有就有吧,”颜可可心神不宁:“难不成我还要为了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么?最好难看一点,让他直接吓跑……”
“傻瓜。”俞成瑾把女孩送进门:“好了,晚安。”
“等等——”颜可可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服:似乎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我刚才在天台上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你爸爸在讲电话。”
“恩?”
“我不是故意的,但他在二楼的窗台那,说话声不算小。”颜可可抬起眼睛:“其实我也没听明白他跟谁说话,但好像是——他欠了人家钱,正在想办法还。”
“我知道了。”俞成瑾低吟一声:“你先睡吧,没什么事的话不要出来。”
颜可可回到床上,大概是因为睡在陌生的环境吧,总觉得心里很忐忑。
明明窗户都关着呢,为什么窗帘还会动?
颜可可干脆不敢关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微微隆起的窗帘——
她跳下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谁?”
没有人应答,但窗帘后面深浅不一的影子的确让她很难相信这只是错觉。
“谁在那?”颜可可的心狂跳不已,她伸出颤抖的手,拉住窗帘的一角,就在马上要掀开的一瞬间——
“啊!!!!”
颜可可的确是被躲在窗帘后面的俞佳吓得半死,而俞佳也被她高八度的叫喊声吓了个八成死!
“你神经病呀!”这时颜可可第二次萌生想要对她拳打脚踢揍一顿的心!
“我进来找你呀,发现你不在,后来看到你跟我哥在露台——”俞佳平复着心跳:“你们两个在上面约会约这么长时间啊?我等在这里等的快要睡着了。”
“你都多大了,还搞这种恶作剧!”颜可可真的是对俞佳的行为哭笑不得。
“小时候都跟哥这么玩的嘛。”俞佳也不客气,抱着睡衣就爬上了颜可可的床:“喂喂,白天你还没回答我呢?
明天子凡就回来了——你是要跟我哥还是要跟他啊?”
“我才十八岁好不好?”颜可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辈子才遇上过几个男人,怎么就非得在他俩重剑选一个?”
“这倒也是,”俞佳傻乎乎地说:“见多了金发碧眼的小帅哥,我也觉得岳子凡弱爆了。不过我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奠定着他在我心中的男神地位——我哥是混血儿啊,那副模样还不够你动心啊?”
“你动心你嫁给你哥去。”颜可可还没有从刚才被她吓惨了的状态里平复过来:“男人长得再帅能用脸刷卡么?小姑娘,姐劝你还是务实一点吧。
能遇上个不嫌弃你那臭脾气的,就赶紧嫁了算了。”
颜可可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跟俞佳开这样的玩笑——呵呵,不知不觉中居然真的把她当朋友了。人还真是奇怪的动物。
“可可,虽然你这里想的挺清楚的,但是我可实话告诉你哦——”俞佳抱着枕头很认真地看着颜可可:“子凡可不这么想,他完完全全把你当女朋友对待了呢。”
“我知道……”颜可可咬了下唇:“那个人死了以后,我有段时间很低迷。那时岳子凡从国外回来度暑假,安慰我几次,我也没有拒绝地很坚决。”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心里清楚——明明就是自己的错,自己故意去接近他,去让他误会的。
“俞佳,要不……你去帮我跟他说说?”
话一出口,颜可可也觉得有点后悔。横竖想想也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果不其然,俞佳犹豫着回绝了:“那岂不是很奇怪?子凡会以为我对他不死心,故意来挑唆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也是。”颜可可抓抓头发:“算我作的孽,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唉,下周六是圣诞节,我周五的飞机就要回去了。”俞佳下地跟颜可可道晚安:“喂,我是真心觉得你跟我哥更合适唉,考虑下哈。”
颜可可苦笑:我比你想象中的考虑的更仔细了。
俞成瑾来到父亲俞刚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他看到里面关着灯,但一闪一闪的烟头还亮着明火。
“爸,我知道你没睡。”
里面没有回答,却只是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俞成瑾推门进去,打开灯,只看到面容憔悴的父亲端坐在沙发上,眼前的烟灰缸里已经落满了烟蒂。
“刚才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俞成瑾也不多废话,直接把颜可可听到的事转述过来:“之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不会去惹那种人的么?”
俞刚不说话,不是因为有多心虚,如果心虚和认错就能让所有的事情都得到解决,那又何惧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失去一点尊严呢?
“差多少?”俞成瑾也不想再问什么来龙去脉,他一手拍拍父亲佝偻的肩膀,另一手夺过父亲指尖的半截烟,吸了两口:“直说吧,我们一起想办法。”
被夺走烟蒂的手指呈现微微弯曲的V字形状,俞刚伸直了手指,在俞成瑾眼前轻微晃了一下。
“两……千万?”
俞刚点了下头。
俞成瑾松了口气:“我以为两个亿呢。”
“瑞郎结算…..”
“你——”俞成瑾猛吸了一口烟:“好吧,当我没说……”
“给佳佳办绿卡的话现在还需要什么条件?你反正已经是跟你妈妈的国籍身份了,现在就只担心佳佳的事。”俞刚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除了你们兄妹俩,我也没什么好想不开的了。”
“爸,破产吧。”俞成瑾想了想:“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就算清算下来不剩多少,至少也够把高利贷还上是不是?
要是还不行,把这座别墅卖了吧。佳佳在国外的学费你不用操心,这些年我那也有些积蓄,供得起她。
我们三个人搬到我那套房子去。虽然跟这里比不了,但也足够大了。”
“成瑾,这套别墅,大半年前就抵押出去了。”俞刚转开脸,不想直视儿子的眼睛。
“抵押?”俞成瑾心里猛地一紧:“当时因为什么?”
“为了新启动的那两个办工厂,跟银行贷款筹的开发金。”俞刚重重地叹息道:“接过中启和楚氏一并,转眼控了俞信的最大股,要求我无条件无期限暂停新项目。
我这才以下属子公司的名义跟境外一家药业合作,想把这已经死了的钱救回来。
可惜T药业在半个月前ISO证书出了问题,被境内严控。据说是叫人暗地摆了一道——正纠缠官司呢。
欠我的两期工程款全都没到账——
要说祸不单行嘛,就在上个礼拜,一台化验仪设备突然出了故障,操作的工人有四名人员中毒,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成瑾,你爸我这次是真的垮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一旦查出未经批准生产的那批设备引起了人员事故。你比我更清楚我得面临什么样的官司,是不是?”
“爸,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俞成瑾站起身来,狠狠一拳击打在墙壁上:“上一次,楚氏和齐岳对付正科,你就已经夹在中间喝了一肚子冷风。而这一次,明显是有人要动T药业的幕后,可你怎么又搅进去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的——T药业就是当初给god-sky提供药物的幕后,本来就不是在做正经的勾当。你怎么又为了那么一点利润——”
“我只是想救那两个项目,指望楚氏拨款救世是不可能的。”俞刚摇摇头:“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着俞信。
当时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限银行就要收回抵押,我只能接受那份制药厂企划合约搏一回。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总之,就是翻不了身了。”
“爸,别想那么多了。”事已至此,俞成瑾只能先安慰他:“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是事,明责权的事,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摆脱罪名的。
现在先想办法把高利贷还上,过完年我们就去申请破产程序。那个,高利贷欠多少?”
“不到一千万……”
“这回不是瑞郎吧?”俞成瑾皱了皱眉。当时他就想,要这也是瑞郎,估计自己就是卖色卖肾都不够了!
“没那么夸张,但是下周六就是最后期限,好歹先把利给滚上啊。否则——”俞刚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俞成瑾也明白那些人的手段,说出来可就毛骨悚然了。
“还有一周时间,我想想办法。”俞成瑾看着父亲茫然的眼神:“爸,别怕,有我在呢。我养得起你,养得起佳佳。”
俞刚抖索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但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明显已经蓄下了泪意:“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就是个穷留学生。她是个浪漫低调又知性的女人,从来不曾嫌弃过我。毅然决然地跟我回国创业——
我曾许诺她,会在这里为她打造一片比她家乡盛开的更旺盛的蔷薇园,生下好多像你这样英俊漂亮的混血孩子。
只可惜……唉,我这一辈子,人人都说我贪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一门心思赚那些钱用来干什么。就好像是年轻时太执着于某件事,到老了,已经忘了初衷,只是机械地重复着。”
“爸,别说了。”俞成瑾心里异常难受:“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一直以来都只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没好好在你身边帮一把。”
“不,我却最不后悔,当初没有逼你揍我的路,让你自己去做你喜欢的事。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了。”
回到房间后,俞成瑾久久不能入睡,于是很不厚道地再一次拨打了好友Johnny
的手机:“不好意思啊,我知道又是凌晨了。”
“你说吧。不是因为急事,你也不会这时候给我电话。”所谓朋友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可以不带一丝一毫抱怨的倾听。
“我之前求你帮我查的那些事,关于正科的,还有关于柯起航的。”俞成瑾想到手机里的那两条短信就浑身发毛:“停下来,不要再去找任何人,也不要再提。”
“出了什么事?”
“你别问了,算是我对不住你,听我的就是,不要在提知道么?”俞成瑾叹了口气:“另外,丫丫现在还在上幼儿园,还是……”
“过年我妈回来了,自己带。Danny你别吓唬我,到底怎么了?”电话那端的声音有点颤抖,都是做律师的,对这种事情的敏感度比一般人要高好几个level。
“我现在也说不明白,但是你听我的就是了。孩子家人什么的,最近都注意警惕一点。另外——”俞成瑾这辈子只有两件事是从来没做过的——第一件事是挖人墙角第三者插足,虽然他不知道对颜可可算不算。而第二件事就是认认真真地开口借钱。
“还有什么事?”
“你手里宽裕么,我需要钱。”
“多少。”
“一千万。”
“Danny,是不是伯父真的惹上高利贷了?”
“恩。我打算把我市中心的排楼卖掉,市值在700多万,你能再帮我凑点么?”
“我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把股票抛一部分。”
“谢了兄弟。”
俞成瑾挂了电话,靠在床上一支又一支地吸着烟。
突然觉得眼前的窗帘动了一下,他一惊:“谁?”
“是我。”颜可可赤着脚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这招俞佳教我的。”
“你……”俞成瑾平复了一下心悸:“你怎么都不跟她学点好的。”
“她身上有哪里是好的?”
“这倒也是。”俞成瑾拍拍身边的床,示意颜可可坐过来:“这么晚了,过来侍寝么?”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颜可可想。
“不过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没钱给你服务费了。”俞成瑾看她一脸严肃地沉默着,故意挑起轻松的调侃。
“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去调查柯起航的事?”颜可可刚才躲在窗帘后面,这会儿自然是把俞成瑾的那个电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好奇呗。”俞成瑾不以为意地拉住女孩的手,想把她拽进怀里。但颜可可没心情跟他打哈哈,撩起一个枕头就冲他丢过去:“你给我老实说,就算你调查柯起航的事——又怎么会有危险呢?”
“有人想要阻止你做一件事,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你咯,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俞成瑾掐灭了烟,耸了下肩。
“可是柯起航都已经死了,正科都已经倒了?还有谁要在背后踩着什么真相不让翻开——”颜可可急道:“俞成瑾,你不要也像楚天越那样事事都瞒我好不好?”
万一他没死呢?
俞成瑾心道:死亡证明,保外就医,尸检报告统统都被推诿来去不翼而飞。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恐怕稍微推理一下也就能想得明白了吧。
只不过,他不打算把这些话对女孩说。
“可可,我不瞒你说,”俞成瑾认真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家出了点事。我可能暂时也没有精力去管那些了——”
“恩,你爸爸需要钱?”
“我会想办法的。”
颜可可凑过去,往他身边坐了坐:“我听你说了,还差三百万是不是?”
“恩。”
“别麻烦你朋友了,把我明珠花园的那套房子先卖了吧。”颜可可对他说。
“你说什么?”俞成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颜可可,那是楚天越留给你的!里面的每一处装潢,都是他为了你找专人设计的。”
“可是他没可能陪我住在那,永远都没可能了。”颜可可低声道:“那里,还有什么意义?”
“可可……”
“喂,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颜可可捶了他一拳:“我是借你又不是送你。我知道的啦,那种高利贷是有期限的。你先还上钱,以后再慢慢给我嘛。
凭你金牌律师的名声,一年的年薪都未必止这个数吧?”
“也是,如果我昧着良心接之前的那个案子——”俞成瑾双手枕着头叹了口气:“帮那个富二代去打那场故意伤人案,他那油水丰厚的老爸开口就给三百万的代理费,税后呢。”
“你为什么不接?”颜可可诧异:“律师不是只讲证据不讲良心么?”
“可是自从和你在一起,我想为自己积点德。”俞成瑾温柔地看着女孩的眼睛,笑着说:“我怕自己遭报应,死得早。到时候……你又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白痴。”颜可可心悸一下,轻声骂了一句。